与上午同样的急诊室外走廊,与上午同样的扎眼。
盛扶光趴在睢棠背上,心情也和上午同样的糟糕。
“放我下来。”他无奈道。
睢棠明知故问,“为什么?”
盛扶光叹了口气,道:“我可以靠墙站一会儿,只是伤了一只脚。”
睢棠还想继续逗一逗背上的人,就遇见了上午的几个“老熟人”,两个被他们插队的大妈。
“这不是早上那哥俩吗?”
“好像是。诶,你们怎么还在急诊啊,你弟弟的腿咋样了?”
盛扶光闻言耳根红了一片,躲在睢棠背上不出声,于是睢棠接话道:“这不是我管太严了,上午跟我闹脾气跑了,刚抓回来,阿姨你们怎么又来了?”
“我们压根儿就没走!这医院今天邪了门了,人这么多,做个检查等了一天,一会儿住院的插个队,一会儿又是更严重的急诊插个队,哎,今天就光让插队了!”
睢棠笑了笑,“您拿了报告就赶紧进去吧,您也插个队,哈哈哈。”
大妈也跟着笑,“没事儿,我们跟你们聊聊天也挺有好的,哎,今天我一想起你们俩哟,心里就难过,你说这么年轻,长得又这么帅,怎么就……”
盛扶光再也听不下去了,感觉自己的耳朵都快要烧起来,便使了点劲儿,拍了几下睢棠的肩膀。
睢棠会意,立刻找个借口,背着盛扶光去外面透气。
他其实也有些腻烦了,陪人聊天这种事,他做得来,也能做得好,但同样也要看他心情。
“你不会是自闭症吧?”睢棠走在医院空荡荡的露天停车场里,问背上的人,“人家好歹是在关心你,怎么着也该说句谢谢。”
盛扶光:“她们是被你骗的。”
睢棠不乐意了,“嘿你这话说的,我不都是为了你吗?”
盛扶光对此,用沉默代替回答。
睢棠说着,在开阔处停了下来,晚风从四面八方的空隙入侵,让他觉得舒适,他想了会儿,问道:“盛扶光,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盛扶光:“为什么问我。”
睢棠咧嘴一笑,“因为这儿只有你啊,我现在又特别想知道,说说?”
盛扶光从睢棠背上下来,等睢棠转身与他面对面,才说道:“自私,自大,随心所欲,善于算计……”
睢棠失笑,“听起来都不是好话。”
盛扶光沉默片刻,“因为你真的很聪明,也比我认为的……要善良。”
睢棠眉毛一挑,惊讶道:“哦?后面这点怎么说?我,善良?”
盛扶光:“其实你说要挖墙脚那些事,都是玩笑,我知道,但你今天确实救了我,还有很多次,表面上是你说你需要我的保护,但实际,我猜以你的身份背景,多的是人保护你。你别误会,我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只是从你在四宜山说出向军方借人,还有警监来保你这两点,就知道你一定不简单,也许龙队也知道,但不能说。”
睢棠:“好吧,善良这一点我认下一半,人还是不能太善良,不然容易致自己于死地。”
盛扶光知道睢棠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暗里说他这次的事情太鲁莽,其实他也觉得自己过激了,就算睢棠手握刘荣的把柄,反而可能会遭到刘荣疯狂的追杀,但睢棠不可能不想到这点,很大概率是做好了后手,所以他着急来医院调监控、找人,倒像是多余了。
“职业病,当时只想着救你。”盛扶光只好这样解释。
谁知,这话引来了睢棠的不解,他皱着眉,“救我?”
盛扶光一愣,难道睢棠前面那句话的意思,不是他想的那样?
“没,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你明明说了,是为了救我。”睢棠眼睛一眨,恍然明白,“哦,所以你来医院是怕我被追杀啊?真的是职业病吗?还是你……”
盛扶光皱眉,随着睢棠的逼近,小步往后退,最后把人推回去,“别玩了。”
睢棠憋着笑,退回去,然后转身,又利落地将盛扶光背起,道:“跟盛警官待久了,要变成一个好人了,你说好人有好报是真的吗?”
盛扶光:“不知道。”
睢棠:“啊,你都不知道,那这句话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盛扶光沉默片刻,柔声道:“这是我的愿望。”
睢棠一愣,看着前面急诊的牌子,轻笑了一下。
……
医院一番检查折腾后,盛扶光拿了药打算回家,走出急诊大楼时,却被睢棠拦了下来。
“等我一下。”睢棠说完,笑着转身离开。
盛扶光倚着墙,等了会儿,几分钟后,他的左胳肢窝下被塞了一个拐杖,睢棠也出现在他身侧,他皱眉不解,“我不需要。”
“我知道。”睢棠指着拐杖说道,“我上午给你买的,本来丢给护士站的护士了,想想还是拿回来,好歹我花了钱的,得让你知道。”
盛扶光想了想,拿出手机,“多少钱,转你。”
睢棠:“不行,提钱伤感情,换个方式。”
盛扶光看着面前嬉皮笑脸的人,有种不祥的预感。
半小时后。
盛扶光一手提着药,一手提拐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下了车,然后下一秒拐杖被人接过。
睢棠把拐杖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拎着大袋零食,他今晚又打算借宿在盛扶光家里,理由是和家里人吵架,打算离家出走给他们一点小震撼。
盛扶光慢慢踱步上楼,表情看不出是喜是忧,但睢棠不在乎,反正他挺自在的,还叼着根棒棒糖哼小曲。
回到熟悉的老旧小套房,睢棠轻车熟路,到厨房放好饮料,又扔掉里面坏了过期的食物,继而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通风。
结果窗一开,风一吹,瞬间灰尘飞扬,靠近窗的两人都没有准备,被呛了一嘴。
“我去。”睢棠眯着眼,挥开眼前一瓢扬尘,“我就不该来,还得给你打扫卫生?”
盛扶光也没想到能积那么多灰尘,从厨房拿布掸了掸沙发,却发现沙发上并没有很多灰尘,桌子上也是。
“应该是纱窗上的,可能是外面或者楼上在装修。”
睢棠闻言又去卧室看了看,确实床上的灰尘也几乎没有,就刚刚开窗那一下,非常猛。
“改天我上去看看,到底哪家神仙在这儿施法。”睢棠从卧室出来,靠在墙边,看坐在沙发上的盛扶光,想到一个问题,便问道,“你一会儿怎么洗澡?”
盛扶光一愣,回答道:“没到那种程度。”
睢棠了然,“行,有事叫我。”
盛扶光点头,拿手机的手有点抖。
晚上十点,盛扶光洗完澡站在客厅窗边发呆。
法医室对徐惠春的二次尸检已经出了报告,检测显示徐惠春的子宫内膜和正常人相比过薄,而引起这个问题的原因之一就是多次流产,也就是说,徐惠春很有可能也是像朱乐乐那样的受害者。
这样一来,徐惠春的死就不能只当作巧合下定论,不能排除是刘荣想杀人灭口。
但是,这么做同样也很冒险,相当于是将证据全部推到了警方面前,刘荣完全可以用另外的方式。
所以,徐惠春的死真的是个意外?
睢棠洗完澡到厨房找喝的,就见盛扶光一动不动地站着,跟个木头似的,应该又在想案子的事儿。
他蹑手蹑脚走过去,拍了拍对方右肩,然后窜到左边。
盛扶光脑袋往左一转,刚好和某个恶作剧的“小朋友”对上眼。
“睿智。”睢棠喝了口牛奶,笑着道,“想什么呢?”
盛扶光:“没什么。”
睢棠只好猜了猜:“陈三平没抓到?”
盛扶光不露声色,案子的进展是秘密,不能随便透露。
睢棠还在猜:“石大柱应该也死了,你们支队这会儿可有的忙了,你要是脚没受伤,估计还要个两三天才回家。”
盛扶光淡淡道:“你都知道什么。”
睢棠:“我不知道啊,都是猜的。”
盛扶光看过去,眼神很明显就是三个字,不相信。
睢棠只好分析道:“根据乞儿村那些人的特性,他们肯定不会承认任何事情,那么只有石大柱是突破口,石大柱要是还活着,你也不会有空管我了吧?同样的,要是陈三平你们找到了,聂长荻那个疯子先要杀的也不是你和我。”
“不过也不一定,那家伙脑子不太正常,对自己的雇主一点也不负责,哈哈……”
盛扶光:“你真的不知道陈三平在哪儿?”
睢棠转身靠着窗边的墙,双手抱胸,直视盛扶光的眼睛,“真的不知道,说实话,我在等他来找我,或者刘荣,任何一个来找我都行。”
盛扶光点头,“所以你要和聂长荻合作?”
“差不多吧。”睢棠蹭了下鼻子,“不过我和他仅限于此,等这些事儿过去,他可能还是要杀我的。”
盛扶光神情严肃:“与虎谋皮。”
睢棠嗤笑,“哪有什么,都说了富贵险中求。”
盛扶光沉默,忍不住想问睢棠到底在调查什么,刘荣到底还有什么秘密,不过他终是忍住了,他怕自己得到的答案又是睢棠的误导,现在的他耗不起。
睢棠喝完牛奶有些困倦,打算去睡觉,走之前随意问了句,“朱乐乐怎么样了。”
盛扶光淡淡开口,“死了。”
睢棠扔垃圾的手一顿,垃圾准确落入桶中,他没什么感情地回应,“哦,可惜。”
两人背对着,各自沉默一秒。
盛扶光听见睢棠离开的声音,今晚的夜空还是没有星星。
……
半夜。
盛扶光被细微的动静吵醒,他知道是打地铺的睢棠,于是假装睡着翻了个身,然后听见大门一开一合的声音。
睢棠走了。
盛扶光在床上坐起,到窗边透过帘子的缝隙看了看,那个高大到四肢都好像不太协调的身影愈行愈远,消失在黑暗中。
窗帘微微颤动,盛扶光退回床边,收拾地上的被子,收到一半又停住,回床上躺着。
他睡不着,只好继续想案子的事。
睢棠这会儿出去,必然是去见聂长荻,这两个人能聊什么?聂长荻又为什么会帮睢棠?
刘荣雇聂长荻来杀睢棠,应该是睢棠调查的深度已经危及到了他的安全,但聂长荻这个人,盛扶光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对刘荣的不屑,似乎还有一种对任何事物都抱有的傲慢。
这么说来,刘荣大概是做了什么事,让聂长荻看不惯,所以不打算执行这个雇主的委托。
是有点像疯子,盛扶光心想,和睢棠好像也差不多。
那他们难道是想对刘荣做什么?或者可以先思考,刘荣究竟干了什么,不是乞儿村的事,还会有什么?
盛扶光想起刘荣妻子大闹警局时说的话,她说刘荣总是定期捐款做慈善,也许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盛扶光又从床上坐起来,给龙队发消息,问局里还有没有多余的人手,去查刘荣的慈善项目。
龙跃良立刻回了一句,“把宋晋劈成四瓣用也不够。”
盛扶光:“……”
他知道局里人手短缺,但真到了时候才有深刻体会,看来还是要他自己上。
没一会儿,宋晋又给他发来几个文件,是乞儿村现场的调查报告。
好了,这下彻底睡不着了。
盛扶光去厨房拿了瓶水,又拿上好久没用的电脑,坐在客厅看起资料。
陈三平的房子里,似乎并没有和刘荣相关的物品,所以支队只好搜集了陈三平的DNA,找机会和刘荣做基因比对。
盛扶光扫过一张张现场照片,之前在山上的时候,他没机会仔细观察,现在看来,陈三平的家显得非常单调,唯一值得留意的是墙角一排杏子酒。
看到这酒,盛扶光就想起了件事,那就是南沟村的那家农家乐,当时老板娘丁书琴也给他们上了一壶杏子酒,味道和陈三平酿的差不多,都带有淡淡的茶香,很特别。
除此之外,陈叔带他们上山时,他并没有在山上发现过一颗杏子树,反而是在去乞儿村的途中,在路边的草丛里有几颗吃过的烂杏子。
盛扶光在搜索引擎中输入“四宜山”、“杏子”两个关键词,弹出的信息里有一条游客分享,附带的图片里是一整片杏子林。
但这个地方并不算是在四宜山,而是相连的另一座山脉,也就是在乞儿村的背面,隶属于兴海邻省淀城。
这么远?盛扶光皱眉,那丁书琴应该不可能是从山上摘的杏子,但酒的配方会是巧合吗?
盛扶光看着电脑里的照片,找不出半点问题,便只好又换了一户人家。
看起来支队几乎把乞儿村所有房子都搜查了,这么庞大的工作量,估计也是刚结束。
盛扶光眉头紧锁,快把每一张照片都盯穿个洞,也愣是没什么发现。
反复的来回切换,盛扶光的手指似乎都形成了肌肉记忆,不停按动,忽然,他手指停了下来,退出浏览模式,将照片都缩放到一整个面上,然后找到陈三平家的那张。
陈三平家的墙上居然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陈三平没有孩子、亲人?
一瞬间,盛扶光便知道了睢棠拿走的东西是什么。
是照片。
所以刘荣和陈三平会是什么关系,真的是父子?或者叔侄?
……
天亮后,盛扶光去了趟四宜山。
南沟村外,局里的警车还并排停着,龙跃良在车里的副驾驶上小憩。
盛扶光不忍叫醒,只好提着拐杖慢慢走进村子。
宋晋被尿憋醒得早,回来刚好撞见了盛扶光,但盛扶光没想到会遇上宋晋,愣了一秒,赶紧将拐杖塞进胳肢窝。
宋晋:“……扶光,我没记错的话,你歪的是左脚。”
盛扶光闻言,不动声色地将右胳肢窝下的拐杖,顺到左胳肢窝。
宋晋:“……”
盛扶光:“不习惯。”
宋晋:“我扶你。”
盛扶光摇头,“没事,能走。”
宋晋再次试图帮忙,“那我帮你拿着拐杖吧?你也真是的,怕龙队骂还上赶着来。哎,贝姐呢,她在医院还好吧?”
盛扶光想了想,只说了昨天下午邢家来人的事,应该是知道了贝佳琮怀孕还住了院,硬是把人带回家修养。
宋晋一脸不放心,只要邢大哥不在,邢家哪里管得了贝姐?而且就算邢大哥回来了,大概也还是管不了贝姐。
这世界上,能降住贝姐的人,目前为止还不存在。
两人沿着进村的路漫漫走着,顺便讨论案子的问题。
宋晋听完盛扶光的分析,说道:“所以你今天是来试探丁书琴的?”
盛扶光点头,但他没想好该怎么做。
“南沟村的村民知道乞儿村的事么?”他突然想起问道。
宋晋:“应该不会吧,龙队对外只说是来调查火灾的,张叔那儿也叮嘱过,至于山上的骨骸和石大柱的尸体,都是绕开了南沟村运出去的。”
盛扶光点头。
宋晋继续道:“还有你想想,要是消息走漏了,各大媒体不早就把局里和龙队的电话打爆了?那些无良媒体和营销号也早就开始抢流量了。这个村子一旦曝光出去,网友都得疯。”
说着,两人就到了丁书琴的南山南农家乐。
大门紧闭,无人回应。
宋晋本来还信誓旦旦的表情瞬间凝固,“怎么、怎么回事!?”
盛扶光:“不用试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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