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得像场小心翼翼的哑剧。先是梧桐枝头冒出怯生生的绿芽,接着航站楼前的樱花也试探性地开了几朵。闻也的新办公室窗外,地勤人员换上了春装制服,像一群突然轻盈起来的候鸟。
三月某个寻常的午后,言川在咖啡馆后院晾刚洗的桌布。棉布在春风里鼓成帆,他踮脚去够晾衣绳时,闻也正好推门进来。
阳光穿过水珠,在言川周身罩了层光晕。有颗水珠正悬在他左眼的泪痣上,将坠未坠。
闻也站在原地,突然不会动了。
不是第一次觉得言川好看。但这次不一样,像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他的呼吸。他想起小时候偷偷试穿父亲的制服,对着镜子时也是这种心情——仿佛触碰了某种神圣的东西。
言川回头,看见闻也呆立的样子,偏了偏头表示疑问。
闻也张张嘴,话卡在喉咙里。他慌乱地比划刚学会的“帮忙”手势,动作变形得像触电。
那晚他失眠了。宿舍窗外有飞机起降,轰鸣声像他失控的心跳。他爬起来给言川发信息,打了又删,最后只发出去一张夜航飞机的照片。
言川回复得很快:一张咖啡馆后院的月光。
什么也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第二天闻也顶着黑眼圈上班,在VIP通道撞见度蜜月的新婚夫妇。两人全程牵着手,指甲上还画着匹配的飞机云图案。闻也办理升舱时,丈夫偷偷说:“追她时我天天坐她航班,差点破产。”
闻也忽然想起林哲。那段感情像按手册操作的飞行,每个步骤都正确,唯独少了迫降的勇气。
下班后他直奔咖啡馆。言川正在教手语课,教到“爱”这个词——右手握拳贴左胸,然后向前缓缓展开,如献出心脏。
学员们练习时,言川走到闻也身边。春风吹动他额前的发丝,那颗泪痣在夕照里像粒小小的琥珀。
闻也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动作很急,像怕自己反悔。
言川怔住,但没有挣脱。
闻也拉着人穿过忙碌的前厅,穿过飘着咖啡香的后厨,一直走到储物间。关上门,空间瞬间安静,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他在昏暗里比划,手势因紧张而断续:
“我——可能——喜欢——你。”
说完就后悔了。太直白,太鲁莽,像把没包装的礼物直接塞到对方怀里。
言川在阴影里沉默。许久,他抬起手,却没有比划任何已知手语,而是轻轻碰了碰闻也的嘴唇。指尖很凉,触碰却滚烫。
然后他推开闻也,转身出去了。
接下来三天,闻也度日如年。言川照常营业、教学、表演,但总巧妙避开独处机会。有次闻也故意留到打烊,言川直接把他反锁在店里——监控显示这人是从后院翻墙走的。
“你完了,”胖室友下结论,“把哑巴都逼得翻墙了。”
转机发生在周四航站楼。言川来送合作方案,闻也正在处理突发事件——有个听障旅客的助听器丢了。众人焦头烂额时,闻也突然蹲下来,用最基础的手势比划:
“别急。我们找。”
他带着旅客沿路线一寸寸寻找,动作耐心如梳理羽毛。找到助听器时,旅客激动地抱住他,闻也不好意思地挠头,一抬头撞见言川的目光。
那目光很软,像融化的春雪。
当晚咖啡馆打烊后,闻也收到言川的信息:
“后院。一个人来。”
他翻墙进去(跟言川学的),看见后院摆着两张椅子,中间小几上放着苏小姐新烧的陶壶——造型是两只交叠的翅膀。
言川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月光给他镀了层银边。他拍拍身旁的空椅。
闻也坐下,心跳声大得能吓跑野猫。
言川拿出本子,这次写得很快:
“我想过很多。”
“像准备一辈子只演一次的戏。”
他放下本子,开始比划。不是标准手语,是他们之间特有的那种——融合了地勤手势、哑剧动作和自创符号。
闻也看懂了核心意思:慢一点。像树生长。像巢筑成。
他郑重地点头,比划回应:“好。像航班排队。等塔台指令。”
言川笑了。这次眼下的泪痣没有红,反而像粒安睡的种子。
后来他们经常那样坐在后院,不说话,只是看星。有次闻也忍不住去碰言川的手,碰到就缩回,像试探水温。反复几次后,言川直接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春风很暖,像某种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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