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一头吃了发酵饲料的驴,跑得又快又颠。转眼就到了艺术节初选的日子。
闻也一大早就出现在咖啡馆,穿着身过于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能滑倒苍蝇。他在店里踱来踱去,把小李晃得头晕。
“闻哥,”小李扶了扶眼镜,“根据相对论,你这样高速运动会导致时间变慢,言哥的准备时间就被你偷走了。”
老陈从报纸后探头:“小闻啊,知道的以为你去当观众,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去联合国演讲。”
只有苏小姐说了句人话:“领带歪了。”
言川从里间出来时,穿的还是平常那身黑,只是换了双新鞋。他看见闻也的打扮,眉毛几不可见地挑了一下。
“走吧,”闻也抢过他的包,“打车钱我出。”
初选地点在一个旧厂房改造的艺术空间。门口挤满了奇形怪状的艺术家,有个姑娘把自己涂成了银白色,摆出思考者的姿势定在原地;还有个大叔牵了条戴墨镜的狗,说是行为艺术。
闻也凑到言川耳边小声说:“别怕,你比他们都正常。”
言川没理他,低头整理袖口。他的手很稳,但闻也注意到他反复整理了三次。
轮到言川时,闻也拍拍他的肩:“记住,评委也是要拉…要上厕所的凡人。”
表演区很简单,只有一盏追光灯。言川站在光里,深吸一口气,开始了。
他表演的题目是《筑巢》。
起初是空的——手臂缓慢划动,像在丈量虚无。然后开始收集,从风中接过不存在的枝条,从溪流里捧起无形的水滴。动作渐渐加快,编织,搭建,形成一个庇护所的轮廓。最后,他蜷缩进那个想象中的巢,手指轻轻颤抖,像在抚摸雏鸟的绒毛。
整个表演没有声音,只有他的影子在墙上跳动。
闻也看得忘了呼吸。他想起言川左眼下那颗泪痣,此刻在追光灯下像粒小小的星尘。
表演结束,掌声稀稀拉拉。那个银白色姑娘翻了个白眼,牵狗的大叔打了个哈欠。
评委席中间的人举起了牌子——是闻也的大学同学,一个扎小辫的男人。他对着话筒说:“技术上不错,但缺乏当代性。我们需要的是能解构城市异化的作品,不是田园牧歌。”
言川站在光里,下颚微微抬起。
闻也突然站起来:“等等!”
全场目光聚焦过来。他走到评委席前,掏出手机:“老同学,你上周喝多了抱着马桶哭的照片,要不要我投到大屏幕上助助兴?”
小辫评委的脸瞬间白了。
闻也转身对其他人说:“各位,哑剧不是脱口秀,不需要讨好谁。他演的是筑巢,因为有些人连个能安心放屁的地方都没有。这不够当代吗?”
现场安静得能听见隔壁排练的摇滚乐。
最后,言川还是拿到了复赛资格。走出艺术空间时,夕阳正好。
“牛逼啊闻哥!”小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激动得眼镜都歪了,“你刚才就像《皇帝的新衣》里那个小孩!”
老陈和苏小姐也在门口等着。苏小姐递给言川一瓶水:“表演很好。特别是最后蜷缩的那段,让我想起哥特式教堂里的圣母像。”
老陈则拍拍闻也的肩:“威胁评委,够胆。下次记得关掉投影仪电源,更有效。”
回去的车上,闻也一直很安静。快到咖啡馆时,他突然说:“我刚才是不是太冲动了?”
言川摇摇头,在本子上写:
“巢破了。”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
“但风进来了。”
那天晚上,言川在关店后独自练习。他尝试把城市的声音——地铁轰鸣、键盘敲击、微信提示音——都编进动作里。动作变得生涩,甚至笨拙,但有一种原始的力量。
闻也坐在角落里看,偶尔低头在手机上记着什么。夜深了,他起身离开,在门口回头说:
“下次他们再敢说你不够当代,我就告诉他们——沉默才是最激进的反抗。”
言川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那颗泪痣有点发烫。像有什么东西,终于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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