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嘉打开信封,展开那张信纸。
稚嫩字体映入眼帘——
二十五岁的尤嘉,你好。
今天老师让我们给十年后的自己写信,我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写点什么。
十年啊,听起来真的好遥远。
不知道那时候的我,会变成什么样呢?
应该已经工作了吧,工作忙吗?能按时吃饭吗?赚得多吗?
最重要的是,那时候的我每天都会开心吗?
妈妈应该也很好吧,她跟付叔还会很好吧。
一定会的。
嗯,还要说点什么呢?
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我完全想不出来,但如果要我对未来许愿,那我要许——
第一个,希望十年后,能有一百万。
第二个,想要一个有花园的大房子。
这样听起来好像显得我很贪心。
那,第三个就简单点好了,希望十年后我能养一只大狗。
每天回到家它就扑上来的那种。
就说到这里好了。
最后,我要说,十年后的尤嘉,其实这些愿望也不过就只是我做做梦而已。你要记得,十五岁的尤嘉只希望你能开心。
这封信至此结束。
看着自己高中时候的笔迹,尤嘉尘封的记忆倏然被唤醒。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明确的答案。
付禹的“实现愿望”并非空穴来风,而是真的在圆满一个十五岁小女孩梦呓似的幻想。
尤嘉捏着薄薄的信纸,手指微微发颤。
这时房间门被打开,她从信纸上抬眸,正对上从浴室出来的付禹的眼睛。
她开口,带着不可置信问:“你怎么会…”
付禹显然了然她看到的东西是什么,在她身边坐下,发尾的水滴落在尤嘉的衣角,洇湿一小块。
“信寄到家里,我回家就看到了。”他目光看向信纸,又转向尤嘉,对她解释着,“但前几年你一直不怎么回来,并且,我和我爸也怕…如果你看到以后,会因为尹阿姨的事难过,就没告诉你。”
“所以,一百万、别墅,还有blues,都是……”她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微颤。
“嗯。”付禹注视着尤嘉,目光深邃温柔,“我没办法看你的愿望落空。”
哪怕只是一句少女时代的天真呓语。
“那,我幼儿园时候的愿望还是到月球旅游呢。”尤嘉试图用玩笑掩盖汹涌的情绪。
“那也不是不能想想办法…”他竟然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来,“之前在书上看过,土耳其的卡帕多尼亚,被称作最像月亮的地方。”
“付禹。”尤嘉忽而轻声唤他。
“嗯?”
“谢谢你。”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这最朴素的三个字。
谢谢他珍视她和她年少时不知地厚天高的“愿望”并帮她实现,谢谢他此刻的陪伴。
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类是在幸福时候就担心什么时候会结束的,另一类则是被幸福冲昏了头脑,以为会持续到永恒的。
殊不知永恒本就不存在。
尤嘉以前是前者,但现在,此刻,在付禹的爱里,她心甘情愿地沦为后者。
第二天回海城之后,也的确同她想的一样,一切如常,工作、生活都平稳地向前,没有任何多余的横生的波折。
直到,时间大约过去一个月后。一个平常的工作日下午,手机忽而突然尖锐地响起,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尤嘉心里咯噔一下,生怕是尤大勇又来要钱。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是尤嘉吗?”对方是一个声音粗粝的男人,语气很不客气。
“我是,您是哪位?”
“尤大勇是你爸对吧,他欠了我们五十万,现在人找不到了。父债女偿,这钱,你说怎么办吧?”对方开门见山,话里带着**裸的威胁,似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尤嘉的心猛地一沉,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冰凉。
“他欠的钱,你们应该去找他。我跟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法律上也没有替他还债的义务。”她竭力保持冷静,但声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哼,少来这套!”对方冷哼一声,厉声打断,“我们查过了,你前段时间刚给过他一百万!这说明你们有来往!他现在躲起来了,我们不找你找谁?我警告你,三天之内,连本带利六十万,打到这个账户上。”
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狞笑,“我们可是知道你在哪儿上班!”
随后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尤嘉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浑身发冷。
她万万没想到,尤大勇竟然拿着她给的那笔钱去赌博,而且这么快就输光欠下巨债,他自己不知道躲到哪了,现在要债的都找到她这。
恐惧、愤怒、委屈……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尤嘉几乎喘不过气。
那一百万,非但没有买来清净,反而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释放出更大的噩梦。
付禹给她实现十五岁愿望的二十五岁生日礼物,被一个渣滓都不如的尤大勇拿去赌,输得倾家荡产还欠下高利贷。而如今,这肮脏的债务如同跗骨之蛆,也缠上了她。
尤嘉觉得自己根本没法面对付禹。
分手这个念头第一次出现在她脑海里。
尤嘉想,自己不能这么自私。
尤大勇是个无底洞,她绝不能让付禹卷入这场污秽的漩涡,这只会玷污他的生活。
尤嘉不由想起,之前尤大勇就觊觎过付禹的财富,若是让他知道付禹会替他还债,只会更加无所顾忌,没准捅出更大篓子,后果不堪设想。
亡命徒似的要债电话甚至线下骚扰,将自己辛苦赚来的钱花在替人还债上,就算是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也需要花费漫长的时间…这些都不是付禹该经历的,他值得最干净明亮的人生。
就算他为了自己甘愿做任何事,尤嘉也不愿让他卷进腌臜事中。
分手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像野草般疯狂蔓延,甚至带着一丝自我毁灭般的决绝。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将付禹从这场无妄之灾中隔离开来的方式。
哪怕心如刀绞,她也必须这么做。
又想到她现在住在付禹家,到时候万一被高利贷找上门,就真的麻烦了。
她得赶快跟付禹摊牌才行,尤嘉艰难地下定决心。
接到要债电话的第三天晚上,付禹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关切地问:“嘉嘉,你最近脸色不好,是不是太累了?还是…有什么事?”
尤嘉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担忧的目光。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疏离:“付禹,我们分手吧。”
闻言,付禹脸上的温柔神情瞬间凝固,像是没听清,不可置信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尤嘉重复道,心脏抽搐着疼痛,语气却刻意装得冷漠,“我仔细想过了,我们可能…不太合适。你太好了,而我…我没办法像你期望的那样。和你在一起,压力很大。”
付禹眉头紧锁,试图从她眼中找到一丝玩笑或赌气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刻意维持的平静与决绝。
平静到近乎残忍。
他握住尤嘉的手腕,声音低沉而紧绷:“告诉我实话,尤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发生什么。”尤嘉猛地抽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只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觉得太累了,不想再继续下去…你能不能,别总是把你以为的强加给我?”
每说一个字,尤嘉都愈发心痛,像是有刀刃穿过喉咙,但她也只得咬着牙说下去。
总算讲完最后一句,她再也不敢看付禹的眼睛,转身冲进卧室,快速地收拾自己的行李箱,毫无章法得胡乱把东西全部塞进去。
Blues似乎感知到主人的情绪,不安地在尤嘉脚边打转,呜呜地叫着。
付禹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她仓促而决绝的背影,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他没有阻拦,只是在她拉着行李箱经过身边时,沉声开口:“尤嘉,你确定,要用这种方式离开我?”
尤嘉的脚步顿了一下,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但她没有回头,只是更紧地抓住了行李箱的拉杆,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是。祝你,以后一切都好。”
然后,她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夜色里。
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眼泪终于决堤而出,模糊了整个世界。
尤嘉原来的出租屋已经退掉,她当晚住进了附近的快捷酒店,之后找了个公司附近的房子搬家住进去。
那个催债电话让她每天都胆战心惊,下班后都不敢在外面多待一刻。
但之后几天竟然奇异的平静,那催债电话没有再打来。
但,尤嘉深知,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也是平静的。
恐惧很快被证实。
这天一回家,家门口的楼道墙壁上,就被红色颜料涂满偌大的“还钱”两个字。
乍一看过去触目惊心,像一道狰狞的疮疤。
尤嘉心头一紧,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此时有几个物业工作人员正在清理,还有房东大婶也在。
大婶一看见她,眉头更加皱起,神色带着失望,“小姑娘,你这…让我这房子以后谁敢住,算了算了,你快搬走吧,违约金这几天转给我。”
尤嘉只得连声说着抱歉,草草收拾好行李,拖着行李箱走出小区,还不知道自己今晚要住在哪里。
就见斜前方马路边,付禹倚着车门。
他上前几步,接过她的行李箱拉杆。
将之在后备箱放好,才又跟尤嘉面对面,目光落在她脸上,缓缓开口:“所以,你之前说的,把那一百万‘浪费’,就是转给他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带着洞悉一切的力量,“跟我分手也是因为接到尤大勇的欠债电话?”
尤嘉垂下眼帘,沉默了许久,才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她等待着预料中的责备或失望。
然而,付禹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无奈的纵容和深重的心疼:“嘉嘉,你知道我做不到,任由你一个人面对这世界残忍的部分。”
他无奈地叹口气,注视着尤嘉的眼睛,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痛楚,“为什么,你不跟我讲呢?”
“这本来就是跟你没关系的事。”尤嘉偏过头,避开付禹那让她无所遁形的目光。
“跟你有关的事怎么会跟我没关系。”他又靠近一步,尤嘉本能要后退,却被她抓住,“嘉嘉,拜托,别推开我。”
他愈是这样,尤嘉就愈觉得,不应该如此。
他不应该被卷进自己的麻烦里。
“谢谢你。”尤嘉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力气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决绝,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但,我还是觉得…或许,分开对我们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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