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欣看着宋嘉誉的身影由远到近。他和身旁人打闹的动作，他逐渐落下来的嘴角，她都看的一清二楚。
不是很开心吗？怎么见到她就不笑了？
淋了雨的她浑身湿透冷的发抖，等到两人齐齐临近时，她才将目光收回落去面前的小水洼里。
“啪嗒。”
水洼的镜面被踩碎，宋嘉誉的运动鞋湿了尖，他这时才注意到天地间整片都湿漉漉的，好像下过场雨。
“欣欣？怎么坐在这里？”
“你们去哪里了？”宋欣没回答，只反问。
她看起来一副要哭的样子，宋嘉誉叹了口气，用上半哄孩子的语气：“今天放课晚。”
“刘平说你们今天提早放，”她的视线转去江栩洲抱在怀里的篮球：“他还看见洲哥打篮球。”
“刘平？七班那个黄毛？”江栩洲轻笑一声，把篮球砸向地面然后又弹回手里：“你们很熟啊？”
宋欣对上他的眼睛。
虽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题，但她看到了敌意。
她收回视线，起身。
因为长时间的蹲坐，她的腿已经发麻有些站不稳，只能用手扶住墙。
“不熟。”她摇头：“我今天没拿钥匙，进不去。”
江栩洲听后点点头霍然咧开嘴笑，然后把篮球塞给宋嘉誉，从包里掏出钥匙来开门。在经过宋欣时，他顿了顿：“不熟你信他不信你哥？”
宋欣像是被抓了包的小偷，头杵的低。
一进门，宋嘉誉把篮球撂去一边，书包丢在沙发上就进了卫生间给宋欣拿干毛巾，江栩洲倒了热水给她，问：“吃饭了吗？”
宋欣摇头。
“家里还有面，我煮给你。”宋嘉誉打开厨房灯。
宋欣把整杯水一口气喝完，撂下句不饿就上了楼，留下江栩洲眨眨眼，伸手碰了碰还有些烫手的杯壁，觉得不可思议。
夜，星辰点点。
江栩洲靠着椅背仰天长啸，痛苦愁容。
一堆破公式实在是背的他头都要炸了，可答应了今天要都背会又不能言而无信，只能借口要喝水中场休息溜出来透口气，以此来挽留住自己最后一丝魂魄，保住性命。
他拖沓着拖鞋故意在楼梯上墨迹。
“哐当！”
厨房里突然响来的物体撞击声让他提起警觉，他顺手捞起一旁的花瓶快速溜到厨房门口。
“谁？！”
正扒着冰箱门的宋欣被吓了一跳，长呼一口气后用手轻拍胸口：“吓死我，洲哥侬作甚？”
“啊…欣欣啊，我……那个……我喝水。”江栩洲悄悄将花瓶藏到身后。
“哦。”
宋欣从冷冻层里取出盒冰淇凌，侧身给他让开道路。
江栩洲走进厨房，懒得去摁烧水壶，就用自来水给自己灌了个水饱，手背抹了抹嘴准备上楼，转身却瞧见宋欣还在立在那里，一勺接一勺的往嘴里塞着冰淇凌。
“怎么了？”
宋欣不理会。
江栩洲也懒得多管，说了句“这么晚了少吃点冷的，早点睡”便径直离开，可当他的脚刚踏上楼梯口，宋欣黏糊糊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洲哥。”嘴里的冰淇淋化开：“我记得我说过他那个人很难相处。”
江栩洲咂咂嘴，回过头：“还好啊，我跟你哥相处的挺好的。”
他故意咬重了“你哥”的字音。
空气凝静了几秒，江栩洲见她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便转身上了楼。宋欣咬着下唇，看着江栩洲离去的背影，将还有大半盒的冰淇凌扔进了垃圾桶里。
之后的日子平常过，但宋嘉誉碗里的鸡蛋不再是宋欣一个人的专属，她常常不如江栩洲手快。
秋天之后，冬天短暂的停留了几个月份也带着大雪离去。然后四季被轮番复制粘贴，江栩洲就这样迎来了他在淞沪的第二个春节。
大街小巷都换了红的新衣裳，红灯笼也老早就挂满了整个城市，各家各户今天都在忙碌着筹备当晚的年夜饭。
宋家也不例外。
宋先生和妻子大清早就去了市场，直到临近中午才提着大包小包回来。
一家子喜洋洋，宋欣坐在餐桌前咬一口肉包美滋滋，江栩洲拿上宋先生买给他们的新围巾马不停蹄地就往楼上跑。
刚才下楼的时候他就瞄见宋嘉誉也起了，去年没赶上，今年他要第一个给他哥说新年快乐。
宋嘉誉的嘴巴因为一到冬天就干的起皮，所以常常要抹上厚厚的一层润唇膏，看起来亮晶晶的。
此时的他正抿着嘴，把唇膏收进口袋里要下楼，哪知刚拐过楼梯口就被人猛的打了个突袭，紧接着脖子上就绕起软乎乎的触感。
“新年快乐，哥！”江栩洲笑嘻嘻的替宋嘉誉围好围巾。
红色的，衬的皮肤好。
“这是？”
“宋叔叔送我们的新年礼物。”
听到礼物两个字，宋嘉誉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让江栩洲等等，然后转身回了房间，再出来时，手上就多了双深灰色的手套。
宋嘉誉：“呐，新年快乐。”
江栩洲接过来就往手上套，然后左看一眼右瞧一遍，乐呵呵地夸他哥眼光好。
“今年再戴着放炮，炸了洞明年就什么都没有。”回想去年春节，一双崭新的蓝手套只一天就被炮轰成了黑的，宋嘉誉厉声发出警告。
江栩洲小鸡啄米样的点头。
“小洲小誉啊！下来搞饭吃，今天买了生煎和咸豆花，快点快点！吃完我们要包春卷咯！”女人温软的喊声从楼下传上来，江栩洲把手套摘下来揣进怀里，跟着宋嘉誉下楼。
宋先生催促他们快些，一会儿还要帮忙包春卷。
淞沪人家的年夜饭不吃饺子，以春卷和八宝饭为主，一般都是早些时包好冻在冰箱里备用。
但宋家是独门户，没有麻烦的亲戚来走，一家四口人吃的都是平常量，所以每年都是当天包，吃新鲜的。
江栩洲一跨两阶坎，两步并一步，噌噌小跑进饭厅，然后一边说阿姨搅的馅香，一边拉开椅子坐下。
生煎从袋子里拿出来还冒着热气，咬一口汤汁就往出滋，烫的江栩洲呲牙咧嘴还要接着下第二口。不经意间往宋欣那儿撇去一眼，他的眼珠子转一圈，鬼主意又在肚子里冒了头。
他把咬了一半的生煎垫张纸搁在桌子上，然后擦干净手从怀里宝贝似的掏出那双手套，明晃晃的摆到桌面上。
这一举动惹的正小口吸溜豆花的宋欣看过来，只一眼，她就上了套。
“洲哥，你手套去年不是炸掉洞了哇？啥时买了新的？”
江栩洲佯装的可有可无：“啊，这是刚才哥送我的新年礼物。”
“新年礼物？”
正所谓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宋欣正准备继续发问时，宋嘉誉就走了过来。只见他一屁股落在江栩洲边上的位置，然后伸手端了碗豆花到面前，用勺子舀一匙送进嘴里。
全程目光没给两人一丝。
江栩洲继续啃那剩下的一半生煎，而宋欣则摔了筷子闹脾气。
宋欣：“为什么我没有新年礼物？！”
宋嘉誉：“有。”
宋欣立马摊开手掌伸出去：“给我。”
宋嘉誉并没有立刻作出回应，而是三两下喝完了那碗豆花，起身，然后一边往厨房去一边说：“一会儿出去买给你。宋叔叔，我来帮忙。”
一会儿出去买。
怎么好像是自己索要强迫一般。
宋欣越想越气，猛然一下伸出手就要去抢那双手套。江栩洲反应快，用胳膊肘把手套压住，然后迅速抽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油渍，再把手套重新揣进怀里。
他去看宋欣的眼睛，那里淌出来的都是气愤。
他咽下嘴里的生煎，对宋欣发出警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去年那双手套是怎么跑去炮堆里的。我警告你，这双，你最好不要碰。”
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隐藏很好的宋欣愣了愣，作罢，收起自己的张牙舞爪，闷下头吸溜碗里的豆花。
春节联欢晚会在晚上八点开始，等到最后的菜肴“全家福”端上桌，年夜饭正式开席。
酒足饭饱后，宋先生和妻子窝进沙发里继续看春晚，江栩洲和宋嘉誉跑出去耍，宋欣执拗要换漂亮的新鞋，结果等她追出门，两个大小伙子早就没了踪影。
江栩洲和小林他们约在公园里，见面后大家伙都相继从兜里往出掏炮仗，一行五个人能掏出来七八种炮。
几人相继对视一眼，战争被一炮打响。
宋嘉誉不参与他们，举着江栩洲塞给他的烟花躲在一旁的树后。
江栩洲玩疯了，任谁都攻不过他手里的雷，小林见打不过，一转念擦着根响雷朝宋嘉誉丢过去。
随着一声炸响，烟花的光从树后逃去另一边。
江栩洲顿时就迷了眼睛，点了手里的雷一股脑都往小林脚边砸，嘴里喊着：“敢炸我哥？！”
几人一直疯玩到年末最后的倒计时，小林赶忙叫停战火把人都集结过来，说：“我妈讲新年倒计时的时候许愿，把眼睛一直闭到倒计时结束再睁开，愿望就一定能实现。”
“可是我们没有电视机，怎么跟着数啊？”
小林给了一个肘击：“侬傻掉啦，我们去趴窗户啊！”
“那快快快，一会儿就赶不上了。”
小孩子总是对愿望深信不疑，觉得许了就会被实现。
几人偷摸去别人家窗沿下扒着，一个个脑袋露半个贴着窗玻璃，眼睛盯着屋里的电视机。江栩洲用胳膊肘碰碰宋嘉誉，小声的问：“你什么愿望啊？”
宋嘉誉闭着眼睛没搭理他。
“10，9，8…”
时间开始倒数。
“3”
“2”
“1”
“我想长命百岁。”
江栩洲睁开眼睛，宋嘉誉正凑在他的耳边告诉他自己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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