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年迈,身子虚弱,受了风寒后便一病不起,她这等年岁,最忌磕碰患病,如今这般病着几日都不见好,宫里的御医们,每日都把脑袋悬着,就怕太后因这病而逝。
慕颜这几日因着侍疾都留在宫中,而洛清只能呆在竹苑里,整日忧心忡忡的坐立不安。
她在世人眼里,是已然辞世多年的长公主慕长璃,不能贸然出现在世人的眼中。
林启音知她烦忧,也只在身边默默陪着她。
如今她二人,都不能轻易在众人面前露面,慕长璃想要见一见自己的母亲,都成了需要再三思量的事情。
慕颜在宫里不得离开,但林启言知晓她二人担忧太后,每日都会来此,告知她们太后的状况。
可今日他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大好,洛浔正与顾子荆下着棋,见到他的神色,捏着棋子的手一顿。
该不会是,太后出事了吧?
林启言低沉着嗓音说道:“今日,圣上解了五皇子和四公主的幽禁。”
洛浔蹙眉,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怎么突然解了?”
林启言翘着二郎腿,品着茶道:“今日大家都在太后跟前,六皇子提了一嘴,太后如今病着更是希望看到子孙团圆,圣上顾及太后病势,就解了她们的幽禁。”
太后最感念亲情,料想慕颜在跟前也不好阻止。
不过,慕晰怎么会好端端的提这事呢?
没有一个人起头,太后估计也不会对慕邺主动提及,放了慕曚和慕芸。
顾子荆的黑子已落好,洛浔盯着快要下满棋盘的棋局,陷入沉思。
林启言见她专注棋局之上,他有些焦急,当初这两人是因为洛浔而被幽禁的,如今放出来,可不得想尽办法去报复洛浔,这人怎么还事不关己的样子?
“阿浔,人都放出来了,恐怕会对你不利,你可有法子再将她们关进去?”
顾子荆阴沉着脸,眼神暗暗瞟向洛浔,静待她有什么要他去做的指示。
洛浔却从旁又捏起白子,不紧不慢道:“关什么?”
她找准最后落子的位置,这棋局便能有胜负定局:“既然都出来了,如果她们不安分守己,再作出什么幺蛾子,那我就送她们,去死。”
洛浔的白子一落,顾子荆的黑子满盘皆输。
林启言凑上前来一看,啧啧摇头:“可惜,明明给了活的机会。”
顾子荆的戾气太重,只想着如何向前厮杀获胜,不知不觉就落入了她的包围之中。
洛浔给了几次突围的活路,可他偏偏不走,一意孤行的杀红了眼。
“子荆,愿赌服输。”她起身拍着顾子荆的肩:“这上头的黑子有多少,你就去砍多少的柴来。”
顾子荆看着满盘的黑子,这才反应过来,洛浔是诱着他下的棋子越多,砍的柴就越多。
她一开始就已经想好,要他去做什么。
洛浔走至屋外,远处的天边正渐渐暗沉下来,有一场大雨似要降落。
她此前借着宫变之时,与慕旭打斗间受伤为由,躲了几日的清闲。
这段时日不在,有人就暗地里想要掀起事端。
看来,想要躲懒是躲不了。
洛浔挽起散着的长发,用玉簪固定在头顶,胸前缠着厚实的白绸缎,一圈又一圈的包裹着,直到没有明显的痕迹后,又穿上偏厚的里衣。
她本就是女儿身,做男子装扮时身形太过纤瘦,唯有在衣物上做手脚。
这般就让人觉得,她只不过比寻常男子要瘦弱些罢了。
洛浔戴好乌纱帽,看一切收拾妥当没有纰漏,才打开房门出来。
她一出来,呆在院中的顾子荆看到后,脸色就黑了几分,似有些不满她穿这身官服。
“阿姐明明可以不用再做慕朝的官,你是我们的君主,为何还要去当慕邺的臣子?我们大可振臂一呼,那些尚且存活在世上的凌国百姓,定会拥护我们!”
洛浔撇嘴摇头,走到他跟前:“子荆,你可知那些百姓在何处?又可知他们如今过得是幸福还是不幸?迄今为止,已过去整整十二年,你突然发动起义,要为复兴凌国而战,你真的有把握那些百姓会放弃现在安享的生活,与你参与战乱吗?”
顾子荆沉默不语,一旁的林启言却飘出一句:“届时,只怕人还没聚齐,你们就都被伏了。”
他话落,被顾子荆怒瞪着,下意识捂上自己的嘴。
“他说的也没错,我做官自有思量,有我自己想做的事,我不单单只是为了凌国。”
“阿姐……”
洛浔瞟一眼厨间外,檐下陈列的木柴:“你的柴砍完了?”
顾子荆抿唇,不是真的要自己去砍吧?
“我让他们……”
“你自己去,这是你我的棋局,输的是你,不是你的手下。”
洛浔正好借着砍柴,磨一下他这冲动的性子。
“别告诉我,就砍这几捆柴,你都办不到。”
顾子荆沉声叹气:“是,我这就去。”
见他拿着镰刀去砍柴,洛浔也要准备进宫,刚要踏出竹苑,便被身后的人唤住。
她转过身来,就见洛清眼中带着担忧的神色:“浔儿,你要进宫吗?”
洛浔明白洛清现下心忧太后的病势,又不能露面进宫,现下看她要入宫,估摸着想让她能出个主意带她进去。
“师父是想要进宫,去看太后吗?”
洛清不回话,只垂眸颔首点头,她知道此事凶险,万一被人识破又正好撞上慕邺,那可就要天下大乱。
洛浔微微一笑,师父从来不轻易开口请求他人相助,眼下太后病重宫中防守更为严密,她想趁夜色偷偷溜进去都不可,只能在竹苑担忧到寝食难安。
“好,我带师父入宫。”
洛清往常出现在世人面前,怕被人认出都只带着半块面具,如今要进宫想被人完全识不得,还不能只单如此。
还得为她捏造,可以接近太后的身份。
洛浔此番进宫,是为了探清太后的病情,她便让洛清乔装成民间的名医,只当她带着民医入宫为太后治病。
反正师父医术本就高绝,也不会有什么错处,在治病上就不会被人起疑。
她又让人做了一整面的面具,遮住了洛清的面容,只露出她的一双眼睛来。
看着乔装后提着药箱的洛清,洛浔提醒道:“师父,进了宫后,你只当你不会言语,凡事都由我来转达。”
洛清的声音就算刻意去压低了,对她熟悉到骨子里的慕邺与太后来说,还是一听就能认得的。
洛清心中了然,只淡淡点头答应。
洛月驾着马车停至宫门口,洛清看着眼前的宫门,眼中的神色暗了几分,曾经她畅通无阻随意去留的地方,却成了她再也不能现身的险地。
上次来是深夜之时,还是因为她要偷偷搬走,林启音埋在寝宫里头的桃花醉。
现在却是在白日,正大光明的从宫门口进去。
洛清跟在洛浔身后,心中虽有几分忐忑,可脚下的步伐,却是十分镇定的跟着洛浔往后宫中去。
“洛浔!”
眼前之人气势汹汹的闯到洛浔面前,洛浔停下脚步却没有对他行礼,让他升起怒意:“看到本殿,为何不行礼?”
师父还在身侧,洛浔不想多事,作揖淡漠道:“见过五皇子。”
慕曚昂起头来瞧她,视线转到她身后那陌生之人身上,那人却只是低头不去看他,他也懒得计较,只拿着洛浔的错处:“洛浔,你要牢记自己身为臣子的身份,也要管教好你带的人,她不知礼数可错在你的头上。”
要洛清给他行礼,他今晚怕是别想安然入睡了。
“五皇子方解了幽禁,就按耐不住想要寻我的错处来教训我?”
洛浔不再忍让,她逼近慕曚,迫使他步步朝后移去:“你如今这般趾高气昂,难道那么快就忘了,被幽禁以来的苦头?”
“洛浔,别以为本殿不知道,当初是你陷害本殿被幽禁的。”
慕曚怒视着她,咬牙站稳脚跟,他伸手指洛浔的肩处:“你心里清楚,那封武举舞弊的密函,是怎么出现在我的房中。”
他手指的戳在洛浔身上,洛浔脸色骤然冷下来,直接握上他的手指用力一拧,慕曚的手指只听一声骨裂,剧痛袭上神经,他痛得连连对洛浔怒喊着放手。
依照慕曚的神智,他可不那么容易想到是她让人将名单放进他房中,这其中定是有人对他提起。
“想五皇子这样的脑子,果然容易被人利用,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难怪那不知从何处来的密函,就能让你不计后果的要搭戏台子,去拉人下水。”
“洛浔,本殿可是皇子!你怎敢对本殿出手!”
慕曚对她挥来一拳,想要让她松开,却没想到洛浔顺势就握住了他的手腕,手中运用内力,要去折断他的手臂。
“洛浔!你还不快放手!你敢伤害皇子,你就不怕百官弹劾吗?”
慕曚被关得太久,一出来就想找她出气,却没有去了解清楚如今朝中的局势,他的这套说辞,可吓不到洛浔。
“弹劾?此事可是五皇子挑起的,就算要告到圣上面前,依你如今的能力,你觉得你能参得了我吗?”
慕曚恶狠狠的看着她,突然嗤笑道:“武举舞弊的密函,一定是出自你的手笔,否则你怎么会如此动怒?难怪你不站在我这处,与我一同登台唱那出戏,只在后头,借由此事为阳城账簿上的冤情翻案。”
洛浔眸中的神色暗了几分,她身后的洛清见她如此,暗想原来自己徒弟在朝中权势,已经是达到这种地步,都可以对皇子动手,也不怕被弹劾。
她没有回答慕曚的这句话,只低声冷笑着:“你以为,你真的是因为名单,而被幽禁的吗?”
慕曚不解的望向她,洛浔语气深幽:“圣上曾召见过治京府尹,询问文举之时,那些莫名其妙被暗杀的学子,从前的治京府尹为何不报一事,而现任府尹,他可是慕旭的人。”
慕曚喉间轻咽,神色也有些慌张起来,洛浔的话不言而喻,慕邺是怀疑他在文举之时舞弊安插自己的势力,所以这次武举舞弊他一揭发,就让他更是难以开脱,才会被幽禁。
可这关那名单有什么干系?
“就算是这样,那名单还不是出自你的阴谋?不然后面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害你被幽禁的,可是慕旭。”
洛浔松开慕曚的手腕,将他一把推开远远的,慕曚吃痛捂着手腕哼声道:“他为何要这么做?这不是自断臂膀吗?宋氏父子参与其中,他们可是他的人。”
“宋连自阳城一事后被圣上怀疑,圣上早有除去他的心思,因他如此累及慕旭,宋阳还在那时候不收敛,慕旭早就想除去他们父子,为自己撇清关系,正好借你这把刀,还能将你也送进去,一举两得。”
洛浔说得慕曚已经产生疑虑,他内心被说服开始动摇起来,洛浔又接着道:“你没看他杀宋氏父子时那么果断吗?他们早就成了他手中,要处置掉的弃子,杀了他们还把脏水泼到我身上,我同你一样,都是他局中被设计之人。”
慕曚神色有几分缓和,可他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他已死,任你说的天花乱坠,谁知真假?”
洛浔被他气得竟笑出声,抬手指了指她自己的脑袋:“五皇子,你莫不是被关得太久,糊涂了吧?赶紧找个御医,给你看看脑子。”
“洛浔!你竟敢嘲讽本殿!”
慕曚怒极朝她快速袭来一拳,洛浔还未去格挡,他的手腕就被人握住,来人怒斥他一声:“五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慕曚没想到慕晰会突然出现,愣道:“你怎来了?”
“你方解除幽禁,又在宫中动手,是想父皇再将你关回去吗?”慕晰将他的手腕放下,拦在他与洛浔的跟前:“还不快些回府,在府中老实呆着,别惹父皇动怒。”
慕曚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他愤然甩袖离开,竟是能听慕晰的劝。
慕晰见他已走,这才转过身来面对洛浔,致歉道:“五哥心性莽撞浮躁,洛大人,我代他向你赔不是,看在我几分薄面上,你别与他一般见识。”
慕晰还是同以前一样温和有礼,此前他为慕昭冲动而向她赔礼,如今又是代慕曚致歉,这心也太好了些。
“六皇子,很看重手足之情。”
他不好意思的低头道:“我幼时不得家人亲情,如今身边只有这一两个兄弟姐妹,自是看得重要一些。”
所以,就开口提到放了慕曚和慕芸吗?
慕晰自小离都,在东屿长大,这二人对慕晰确实没有什么错处,也没有什么纠葛,他没有权势只单有皇子身份,对慕曚与慕芸来说,也并不是她们获得权力路上的绊脚石。
如今慕昭才是那个如芒在背的人。
而她,也已是这二人的死对头。
放出慕曚与慕芸,这对于慕晰来说,只不过随口一提,没有什么威胁。
可对于她来说,却是难缠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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