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禧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闻芝美的车子已经离开。
院子里的地面是干燥的,宋小澜夫妇继续做着还剩一半工期的花灯。
看到她下楼,闻爷爷招呼她吃早饭。
草木皆湿,空气焕然一新。
雨后花草的味道清香浓郁。
闻禧在那棵石榴树下缄默不言,慢吞吞啃着半根玉米。
宋小澜心间泛起一丝疼惜。
回想站在楼梯的一角,见着她们母女俩决计释怀过去相拥而泣的场景,宋小澜是既欣慰却也心疼。
欣慰闻禧终于不再将自己的心困于痛苦的牢笼中。
却也心疼她可爱的小姑娘本不该经历那些不堪的过往。
闻爷爷知晓她的心,拍拍她的肩,朝她眼神示意,仿佛在宽慰她不必过于担忧。
宋小澜这才缓慢收回眼,抿着唇,什么也没说地继续忙着手上的活。
心里只能暗自希望,时间于闻禧而言,是一股良药。
希望老天今后烦请多多善待她的好姑娘。
“爷爷。”
恰在这时,闻禧忽然开口。
正忙活的二老,怔愣半秒,闻爷爷后知后觉道,“哎,怎么了?”
闻禧抬眼看过去,“我前段时间屯的颜料,您知道放哪儿了吗?”
闻言,闻爷爷眼睛亮了下,“我给你放杂物房了,你是要画画吗?”
只见闻禧点了下头,眼神飘到门外,“您不是刷了堵白墙吗?总觉得放着有点儿可惜。”
话落,闻爷爷丢下手里的活,立刻起身,“等着啊,爷爷这就给你拿去。”
他的举动甚是滑稽,宋小澜忍不住打趣,“这小老头…”
闻禧也跟着笑,“谢谢爷爷。”
-
南方的早晨,十点一过,阳光灿烂得不像话,好在昨夜下过雨,空气里的燥热分子似乎还未完全苏醒。
头顶的大喇叭,流行音乐和经典老歌穿插着播放。
身后车来车往。
政府工作人员,以及小镇上的原住民们,积极参与到荷花节的筹备工作中。
忙碌的带来的疲惫和天气带来的暑气,似乎被消弥在欢声笑语中。
在最晴朗的天气,在荷花开的最盛的小镇,一切好似发生的顺其自然。
雨停了,那就在好天气里做该做的事。
兴许生病的缘故,闻禧只觉得感官似乎变得迟钝。
她没觉得燥热,也没觉得喧嚣。
原有的一点浮躁,也被手中的笔,一笔一笔地填进平静的笔墨里。
太久没画,闻禧原是有点儿手生,但白墙被爷爷刷的平整,笔画顺手,渐渐地也就找回了感觉,画得也越发得心应手。
“还担心呢?”
赵德钦站在自家院里,隔着条马路,眺望。
而后又瞥一眼站他一旁,眼巴巴的孙子。
他无奈地摇了下头。
这双眼恨不得挂人身上。
赵德钦并不知晓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凑巧碰到,赵云笙昨晚在家楼下翻箱倒柜,顺便问他一嘴,才知晓闻禧发烧的事。
赵云笙并未回应。
他收回眼,拧开瓶盖,仰头咕噜噜地喝掉一瓶水。
然后一个漂亮的弧线,空瓶进了垃圾桶。
“……”
-
闻禧站在那堵墙跟前,也不晓得画了多久。
二老看她这样认真,也不忍打扰,只在饭点的时候喊她。
并叮嘱她多喝水以及戴上遮阳帽。
兴许是生病,兴许是天气炎热。
闻禧没什么食欲,没吃几口,她再度拿起画笔。
不是特别繁杂且高难度的画,闻禧的效率还是很高。
下午两点,太阳最盛的时候,线条已经勾勒完毕,可以开始上色。
雏形一出,吸引了周遭不少已经放暑假的小朋友们,叽叽喳喳的,把闻禧围在那里。
倒也没影响她的发挥,但还是交代他们要在人行道内,注意来往车子。
随即心思又放回画画中。
就在闻禧画得格外认真时,头顶忽然出现阴影。
当即她心下一沉。
不会这么倒霉吧,画一半,下雨?
猛然抬头的一刹那,和一双漆黑且漂亮的眼睛对视上。
闻禧呼吸一滞,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滞。
赵云笙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她的斜后方,短碎发汗湿一片。
“这个位置可以吗?”,赵云笙征求着看她,眉眼稍扬。
闻禧看着那么大一把遮阳伞,出现在周围,只觉得震惊,久久没反应过来。
她眨巴几下眼睛,没发声。
赵云笙以为不合适,随后继续调整太阳伞的位置。
抬眼打量几眼太阳伞,闻禧只觉得特别熟悉。
“这样呢?”,这是赵云笙第二次问她,脸上神色很淡,眼里却柔得和月色那般。
“可以了,谢谢。”,闻禧后知后觉地点头。
赵云笙对光似乎真挺有研究的。
譬如此刻,经他这么调整,遮阳伞的阴影恰好覆盖在她的身上,可又未影响她眼前的那幅画的光线。
闻禧随口问,“这是……哪儿来的?”
“那边的咖啡屋借的。”,他指了指不远处。
闻禧啊的一声,顺势看去,难怪她觉得格外熟悉。
但默了默,不解,“……店家不做生意啦?”
现在正是阳光最猛烈,店家最需要遮阳伞的时候,赵云笙是怎么做到让店家把这么大一把伞借他?
这真是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赵云笙弯唇浅浅一笑,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她真相。
并未对她的问题做出回应,赵云笙背过身,朝她挥挥手,扬长而去。
也是在这时,闻禧才注意到他戴在手上的白色工作手套。
她站在原地,仰头盯着那把伞木了几秒,似是终于从刚刚的小插曲中回过神来。
就在她愣神,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量骤然出现在肩上。
闻禧被冲撞得踉跄了下,入眼正是闻滢咧着嘴笑,“嗨。”
她穿着防晒衣,脸被晒得通红,手上还拿着一杯咖啡。
闻滢挑眉,“怎么样?好点没?”
闻禧努努嘴,“没事。”
闻禧正打算继续画,闻滢拍拍她,鬼鬼祟祟地,“哎,看那里。”
闻禧的目光沿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赵云笙顶着大太阳,挺拔的身影身着浅色的短袖,正和闻子俊搬运着搁置在路旁的休闲椅。
汗水将他的后背润湿。
闻子俊尚且还知道穿个防晒衣,不远处的其他工作人员,还知道穿上冰袖。
就赵云笙似是一点也不忌惮阳光的热烈,细皮嫩肉地就这么暴晒着。
闻滢揶揄道,“管你是赵总还是赵董,统统得干活。”
闻禧睨她一眼,“他不是你们的投资商吗?你们敢这么对金主爸爸啊?”
“我们可不敢”,她幸灾乐祸地嘿嘿笑两声,压低声音凑到闻禧耳边,“是赵爷爷。”
“……”,闻禧瞬间了然。
是了。
赵爷爷的话,赵云笙还是听的。
忽地闻禧就想起前几天的那个雨夜,撞见赵云笙在厨房里忙活时他的冷幽默。
——“该孙子还得孙子。”
思及此,闻禧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声。
“啧啧啧……”,闻滢啧啧称奇,言语中尽是调侃,“这哪儿还有半点上市公司老板的样子啊?”
“……”,闻禧客观地说,“还是看得出来的。”
不可否认的是,即便身披麻袋,赵云笙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和其他人终究是不大一样的。
话音一落,闻滢乐了,“果然有着青梅竹马情分的就是不一样哈。”
“……”,没完了。
闻禧撇撇嘴,知晓“越描越黑”的道理。
干脆没再继续接茬。
她侧身,手上的笔点了几下颜料盘。
就在即将动笔的顷刻间,脑海中,被闻滢的那句“青梅竹马”占据。
赵云笙平时给人的感觉,一向挺高冷,加之又是上市公司老板。
因此对于此刻赵云笙会做这些事,闻滢发出这样的感慨,似乎也不奇怪。
可细细回想和赵云笙在清荷相处的这些时日,闻禧却有着和闻滢不一样的感受。
在她的印象里,除去刚重逢那会儿以外,赵云笙在她心里的形象,并不是闻滢所说的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不是冷冰冰的人,他是更鲜活的存在。
话虽少,但偶尔也会在她面前说点冷幽默,会逗她玩,有一双会洞悉她的情绪的眼睛,有一副会温温柔柔说话的嗓音……
想到这儿,闻禧手上的动作一顿。
也是在这个时候,闻禧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赵云笙在她这里,似乎是区别于其他人的存在。
也不晓得,是因为和他从小一块长大,所以对他有着不一样的滤镜,还是……
他真的对自己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
“哎,闻禧。”,见她迟迟没动静,闻滢捅了下她的手肘。
“嗯?”,闻禧立刻回神。
“我听爷爷奶奶说,赵云笙……”,闻滢八卦的神情立马表露无遗,“他是早上四点,才回的家。”
听到这儿,闻禧拿着画笔的手渐渐垂下。
她嘴巴微张,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你们俩…”,闻滢观察着她的神色,“现在是……”
闻滢话只点到这儿,可闻禧却已知晓她的意思,沉默半晌,点了下头,“他知道了。”
听到这儿,闻滢似有若无地松了一口气。
闻禧没在赵云笙这个话题上停留,她直起身,抬眼望向闻滢,“姐……”
“你……”,闻禧顿了下,神色有点儿不自然,“是不是也早就看出来我……”
“不然呢?”,闻滢挑眉,“也就你以为你演技贼好吧。”
“那……”
知道她想说什么,闻滢语气认真,“闻禧,有些事儿得自己渡,我们急是没用的。”
听到这话,闻禧心里泛起暖意。
“感动啦?”,闻滢忽地凑过来,揶揄道。
“……”,原本有点儿感动的念头,被她那张忽然放大的脸,打消,“才没有。”
“嘿,还不好意思呢……”,似是想到什么,“对了,今晚闻琳回来,正好你姐夫现在也休假在家,今晚我们出去聚聚呗。”
“好啊。”
“行,那我先忙去了。”
“哎——等等”,闻滢刚跨出去的脚步,忽然停住。
她抬头,盯着那把遮阳伞看了好一会儿,似乎要看出点什么来。
“好眼熟……”
“……”,闻禧如实回答,“前面咖啡屋的”
话音刚落,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眼闻禧,“赵云笙拿来的?”
“嗯。”
闻滢乐了,她将手里的咖啡举高,晃了几下,“眼不眼熟?”
“……”
随后她又指了指其他工作人员,“瞅瞅,瞅瞅。”
也是这时,闻禧才注意到其他人也是人手一杯咖啡。
闻禧不解,眼睛咕噜噜转,“哦……”
“所以呢……”
闻滢笑得意味深长,边说着话,身影逐渐远去,“哎呀,我说呢,怎么忽然请我们所有人喝奶茶……”
闻禧:“……”
等闻滢走后,闻禧站在原地,她双眼空洞了好一会儿,抬眼,目光在那把遮阳伞停留。
-
赶在太阳下山前,闻禧终于把这副画完成。
她看着自己的画,舒展了下四肢。
一到这个时候,蚊子也逐渐多起来。
画到最后,闻禧被咬了好几个包。
但还是非常认真且耐心地画完每一个细节。
暗自站在原地欣赏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又拍了一张照片后,才收拾残局。
地上的颜料瓶东倒西歪。
闻禧一点点地将空瓶拾起,正是在这时,一双皮鞋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底。
随即而来的是熟悉的嗓音,“闻禧——”
听到这声音,闻禧不敢置信地抬眼。
看见来人,吓了一跳。
“李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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