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仍在继续,它们迫不及待地冲向高空,迫不及待地绽放,紧接着像流星坠进河里。
如此循环往复。
7月20号,晚上21点15分。
这些数字,清晰,具体。
就像一个人的身份证号码,特地为一个人量身定制。
“巧合”两字,在此时黯然失色。
恍惚间,闻禧的记忆渐渐被拉至从前。
模糊的岁月,像泛黄的纸片,一页一页地往前翻。
年少时,随口许下的承诺,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并没有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
尘封在过去时光里的记忆,夹杂着酸涩,闻禧清晰地记起那个少年的模样。
在江州,有一个流传至今的习俗,人们通常将整十岁的生日看得尤为重要。
少年时代的闻禧,生于普通家庭,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即便家庭条件普通,但闻禧的家人,仍旧在她10岁生日那天,置办了一场隆重的生日宴。
之所以为“宴”,那是闻禧印象中,少数极为隆重的一场宴席。
生日会设在酒店,头一次在酒店过生,亲朋好友齐聚一堂,身穿着浅色蓬蓬裙的闻禧,站在的舞台中央成为焦点,那场面至今令人难忘。
结束的那个晚上,爷爷奶奶在小院给她放的烟花庆祝。
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那一天的闻禧,全身心被这样的感受充斥,兴奋仿佛要冲昏她的头脑。
但开心之余,也不免有些伤感。
她盯着转瞬即逝的烟花,小声嘟囔,“就不能每年放一次吗?”
那时候,赵云笙站在她身边。
比闻禧大两岁的赵云笙,浑身上下,总是散发着一股少年老成的气质。
好像只要闻禧叫他一声哥哥,他就真的是一个哥哥的模样,与生俱来。
听到闻禧的抱怨,他勾唇,“这很难实现吗?”
回想起来,总觉得赵云笙在钱的方面一贯不食人间烟火,但仔细琢磨一番,他家庭条件向来不错,所以他会这么说,似乎合情合理。
“烟花很贵的。”,闻禧严肃道。
她的零花钱,大多几毛钱,多则一块两块,在当时的闻禧眼里,买烟花的钱,可是一笔巨款。
印象里的赵云笙,依稀笑得开心,豪爽地许下承诺,“那以后哥哥给你放。”
“真的吗?”,闻禧别提多开心了,她抓着他的手臂直晃。
晃了两秒,表情又蔫了,“不,太,好,吧。”
赵云笙:“……?”
闻禧松手,“我妈说了,不能随便花你钱。”
闻言,赵云笙悄悄凑她耳边,“不告诉闻阿姨,这是我们的秘密。”
多云转晴,手再度攀上,“这可是你说的。”
他揉揉她的脑袋,答应得极为干脆,“嗯,我说的。”
后来的岁月,闻禧远在他乡求学,北京成了常驻地,和家人分隔两地,便成了家常便饭。
生日也渐渐习惯一个人过。
越长大,对生日的期待变得越发的少。
闻禧没觉得它比平时的日子特别。
后来的自己,也渐渐拥有了可以买下许多烟花的能力。
但要在生日的这一天,为自己放一场烟花的念头,似乎随着岁月流逝,早已成为了记忆中遗失的片段。
可……
在时隔多年后的今天,纵使她忘了,却
——有人记得。
~
“你们这儿,一个荷花节搞这么大阵仗。”
闻滢何时走的,李城又是何时来的她身边,直至烟花秀结束,天空归于平静,闻禧始终没什么印象。
她的眼睫动了动,思绪被李城打断。
“整整15分钟的时长,这规模,都快赶上市直的跨年烟火秀了吧。”
饶是李城,也有些吃惊。
话落,他等了等,却没有一点回应。
身边的人,一言不发。
李城狐疑侧目,看着她走神的侧脸皱眉,“哎——”
捅了捅她手肘,“跟你说话呢。你这一晚上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
闻禧深吸口气,没什么情绪地瞥他一眼抿着唇角,“你刚刚说什么?”
他嘴唇动了下,若有所思地打量她几眼,气馁道,“没事。”
“回去吧。”
闻禧瞟一眼平静的河面,紧接着很轻地嗯一声,和李城一前一后地下桥。
工作人员正在做疏散工作。
叮嘱游客们注意脚下的声音,桥上一喇叭循环播放着。
被这声音扰乱心绪,闻禧不由得抬眼。
桥下熟悉的,带着几分冷冽气质的身影,毫无征兆地闯入视野。
闻禧的脚步随之停在桥上。
但很快,闻禧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有些大惊小怪。
赵云笙一晚上都在跟随着花灯游行的队伍移动,现下他出现在这儿,并不奇怪。
只不过,身上的黑色衬衫,将藏在暗夜里的疏离,一不小心明晃晃地再次显现。
衬衫的袖子被他挽至臂弯,露出修长白皙的小臂,在这样夜色里,平添了几分蛊惑人心的吸引力。
手肘慵懒赋闲地搭在河边的大理石横杆上,目光平静地在河面上。
大背头将他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刻画得有几分孤寂,清隽。
身边站着的,是正忙着疏散人群的周腾,两人时不时搭上几句闲聊。
有路过的女孩子看他,但他似乎丝毫未察觉。
仗着自己位于高处,闻禧失神地望着。
他突如其来侧目,闻禧的神色僵了一瞬。
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她有些短暂的失措。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距离,四目对视。
空间仿佛被施了定格魔法,凝滞在这一刻。
闻禧握着花灯手柄的手,微微濡湿,攥紧后又缓缓松开来。
几秒后,她败下阵来,垂下眼,走下台阶。
步子不紧不慢地,从他身边径直掠过。
那一瞬间,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呼吸也变得有些不畅,她快步地从他身边经过,像是完全不相识的两个人。
回去一路上,她缄默不语。
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一点情绪。
脑袋低垂,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她的沉默,和周遭的一切热闹全然隔绝开来。
李城伴在她左右,不时打量她几眼。
知晓她所为何事,本不想多嘴,但沉思半晌,实在不忍好端端的生日,她就这么闷闷不乐地过。
默了片刻,他叫住她,“闻禧……”
“你俩要是——”
话还未说完,手里却凭空被她塞了个花灯在手里。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李城有些懵。
可闻禧没有心思多说。
她抬眼看他,眸光闪烁,“李城,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话音未落,她飞快转身,穿过拥挤的人群,朝着反方向飞奔。
裙摆扬起的弧度,她像灵动的小仙。
-
“哎,云笙,群里都在说要给你送锦旗。”,周腾抽空翻了下手机,头也不抬地跟赵云笙说。
“……”,赵云笙反应不大,语气平和,“倒也不必……”
“嗐,大家的一片心意,你就别拒绝了。况且本来说好的,明天庆功宴你得来,也是没料到你就要回——”
“京。”,最后一个字,话音渐渐消弭。
目光有些意外地落在他的身后。
赵云笙狐疑地侧身,身体僵直。
几分钟前分明已经离开的人,再度折返。
赵云笙有些晃神。
沉默稍许,在借着幽暗的光线,看清那双大眼微微泛红的痕迹时,他心口一滞。
直起身,朝她走近一步,关切脱口而出,“怎么了?”
他的声音一贯温柔。
闻禧的情绪再度涌到唇边,生怕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失态,她抿着唇,不说话,垂眼也不再看他。
赵云笙耐心极好,“身体好点了吗?发烧、头疼这些症状还有没有?”
半晌,她再次摇头,照旧是沉默。
赵云笙最怕她这个样子。
他心态一向很稳,对很多事都是一个态度——“不过如此”。
但唯独面对她,总是担心把握不好分寸。
“闻禧……”,赵云笙语气显然比刚刚急,“到底怎么了?”
他的余光瞥见在一旁吃瓜的周腾,以为她是介意有熟识的旁人在,不好意思开口。
他转身,想跟周腾打个招呼,两人先行离开。
周腾毕竟在官场待久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还未等赵云笙开口,人已经找了个借口离开。
夜幕降临,桥上的灯尽数开起。
人群疏散后,不远处的街边小摊再度热闹起来。
柔和的月光,洒在河面上,像原本挂在天上的银河掉落在此处。
微风里带着丝丝凉意。
距离今年的夏至已经过去一个月。
赵云笙在这时候惊觉,他和闻禧已经重逢将将两个月了。
他暗自收回目光,面上是轻轻浅浅的笑,缓慢地转过身来。
那一瞬间,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量扑进怀里,赵云笙毫无防备地,往后踉跄一步,但很快稳住身体的重心。
被她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赵云笙身体僵了下。
所有的感官随之变得迟缓。
全世界的光景旋转,好像只有他们像是与这个世界,完完全全的隔绝开来。
赵云笙垂下眼睫,看到她毛茸茸的脑袋,以及缠在她发间长长的白色丝带。
微风轻拂,丝带扬起,在他的手背上挠了个痒痒,骨节分明的指尖动了动。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她身上似有若无香气,伴随着身体的温度,几乎将他的理智冲垮。
“闻禧……”,赵云笙张了张口,呼吸变得有些轻。
“赵云笙,明明是你说的……”,她的声音从胸口处传来,柔声控诉,“不说话,不理睬,当个陌生人也没关系。”
那现在到底算什么?
又是烟花,又是关心……
凭空扰乱她的思绪,这哪儿还有半点当陌生人的觉悟?
“赵云笙……”,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控诉,“你犯规了。”
她没有松手,依旧维持着拥抱的姿势。
隔着薄薄的布料,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裹挟着她身上好闻的气息,一同打乱了他心跳的频率。
他不知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心底却莫名地一阵悸动。
闻禧这会儿其实已然分不太清是冲动,还是别的,她不想去深究。
她只不过是在顺应内心的想法,做一件很久以前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将他身上的气息短暂地占为己有。
默了稍许,不过几秒的光景,却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闻禧。”,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轻轻柔柔的,像是在哄孩子。
闻禧最喜欢他这样,温温柔柔的,好像自己是那只青蛙,整个人沉溺在他的温水里。
“你现在抱我……”,他弯唇,“也很犯规。”
“……”
似是没料到赵云笙会这么说,闻禧手上一愣,瞬间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赵云笙本意是想找她要个说法,但听在闻禧的耳朵里,就被曲解成了别的意思。
她这么做是不是太主动了点儿?
赵云笙是不是不喜欢?
难不成她会错意了?
一时间,所有疑问冒头。
拥抱也渐渐没了底气。
闻禧羞得有些无地自容,却也委屈,“对不起,让您受委屈了,我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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