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辗转几趟车回了家，王越香站在门口等哥俩，在转角刚看见两人的身影，立马朝他们走去，口中说着“回来了，家长会怎么样”，问完还要伸手去接李江流身上的书包。
“外婆，我自己背。”
“对，让他自己背。”李星平跟了一句。
王越香收回手，一边朝屋内走一边问：“小流在学校表现怎么样？”
“肯定好啊。”李江流笑呵呵地接话，说完瞥了哥一眼。
李星平抿了抿嘴，掩盖住心底的不情愿，勉强点头同意了这种说法：“挺好的，上学期期末考了班级第二。老师还点名表扬了他。”
“小流就是聪明啊。你们哥俩都聪明。你哥哥当初上高中的时候成绩也好，也听话，”王越香点点头，“我杀了鸡，晚上我们烧鸡肉吃。你们两个都要开学了，学校的饭肯定没有家里的好吃又有营养，今天晚上多吃点。”
“嗯，外婆，我去厨房跟你一起。”李星平跟着王越香进厨房，进去前一刻还转头看了李江流，用眼神示意他待会安分点。
李江流不屑地撇嘴：“那我先去写作业了，端菜叫我啊。”
李星平把围裙套上，那边王越香已经把鸡肉腌好。他接过了烧鸡肉的后半段流程，起锅烧油，油熟了把各种作料倒下去。
王越香背对着他在水池那洗菜，手上麻利地把菜叶剥开，一片片冲洗干净。水流在不锈钢凹槽壁上冲刷，王越香洞若观火：“怎么了小平，你俩吵架了？”
李星平斟酌着用词：“也没有——”
“那是怎么了，我看你俩回来的路上就不对劲。”
“哈哈——”李星平尴尬笑笑，“这么明显吗。”
“你俩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屁股一撅就知道你俩要放什么屁。怎么了，小流是被老师批评了吗，还是在学校里闯祸了。”王越香一边问，一边一只手抓着盆，另一只手抓着菜甩干水，又把菜往盆里一扔，转身放在灶台上：“这个菜炒的时候加两个辣椒，好吃一点。”
李星平接过她递过来的盆子，看见她手上的皮肤干干巴巴贴着骨头，指头上全是又硬又厚的茧。
他顿了下，避重就轻地说：“没闯祸。就是路上说了他两句，小孩脾气大，跟我闹别扭。”
灶下面的火烧得旺，烘得他半截腿发热。他低头看着冒着油气的锅，把准备好的配菜也倒下去，锅里刺啦一声冒起油烟。王越香说自己出去看看李江流写作业，李星平表示听到了，但没有回头。
他觉得心底有千斤重，这个不算秘密的秘密压在他心头，犹豫着最终还是没告诉王越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外婆把哥俩看顾长大已经够麻烦，这个年纪本来该享享清福，却还得忙前忙后地替哥俩打算。
他摸着粗糙的锅铲把手，像是摸着外婆的手，在他的心上划拉出一道口子，往外涓涓地流着血。
血水结了痂，让他的心变硬了。
他打算找李江流好好聊聊。
饭桌上李江流难得挑刺，说李星平炒的菜是不是舍不得放盐，家里真的要破产了吗。
李星平心里还想着事，敷衍地怼回去：“自己去厨房里重新加。”
盐是放够的，就算真淡了，李江流也从来不会跟他这么讲话。他知道弟弟在故意找茬，心里一股无名火起。今天的事还没找他算清楚，他倒好，自己撞枪口上。
王越香往李星平碗里夹了几丝青菜，立马打岔：“作业写完了吗小流。”
“还差一点。”
“有什么不懂的找你哥哥问。你俩学的都是一样的。”
“好。”李江流乖顺地点头。
李江流知道，以他的脑子，学校的作业不可能有不会的题，他也绝对不会来找自己问。想到这，往嘴里扒饭的筷子一顿，不过一秒钟，又继续了动作。
把口中的东西咽了下去，他喝了口菜汤：“你到我房间来写作业吧，有不会的好问。”
好歹李江流叫他这么多年哥，他是时候行使当哥的权力。
王越香终于松一口气，坐在一旁笑，心里有了计较。哥俩的矛盾让他俩自己去解决，她没打算掺和：“好，你们吃完了就赶紧去学习，碗我来洗。”
李星平放下碗：“我洗吧外婆，两分钟的事，不差这一会。”
李江流没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吃完了饭把碗一放就要回房间写作业。王越香收拾了点剩饭去喂狗，端着狗碗敲得叮当响，嘴里喊着大黑来吃饭了。大黑从狗窝里探起头，甩着尾巴朝外婆冲过来。
李星平收拾好了碗筷和饭桌端进厨房，步子都是飘忽迟疑的。李江流的态度让他心里没底，一边朝盆里挤洗洁精，一边想要是待会李江流没来，自己要用什么理由把人给拽过来。
院子里就听见大黑的叫声，除此之外相当安静。李星平洗碗洗得心里发凉，手从水中拿起来又放进去，跟没感觉似的。他的大脑先是一片混沌，接着想到了李江流在学校里，在教学楼梯顶上，在那个角落里的画面。
想起自己给他的耳光和李江流的身体反应。
李星平心中出现了一种难以琢磨的感觉。像是大黑跑到外面去鬼混，一边要狠踹几脚让狗知道自己做的是错事，一边又——
他不愿意承认，但这一瞬间终于明白，这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原来是嫉妒。李星平有点嫉妒待在李江流身边的人。
他越想越心慌，甚至为自己刚才让李江流到自己房间来而后悔。不对，这不是他该有的情绪。不知道在厨房里待了多久，突然听见背后有声音传来，他身体一僵。
“哥，我作业写完了，” 李江流在厨房门口探头，语气如常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发什么呆呢。水要溢出来了，看着点。”
他立马往前走了两步，胳膊从李星平身边绕过，伸手关掉水龙头。收回手的时候像是刻意放慢了速度，装作不经意从李星平腰上擦过。
李星平心里一紧，只能应了一声“嗯”，收拾好最后一个碗，在毛巾上擦了擦手。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跟李江流说自己想跟他谈谈。之前的理由随着李江流说自己写完作业瓦解，新的理由暂时还没想到。
他需要一个不会让外婆觉得奇怪也不会让李江流觉得莫名其妙的借口。
李星平心一横，刚准备张口直接说“咱俩聊聊”，对面的李江流就冲着他笑了笑，装作乖巧地说：“那我去你屋子里等你。”李兴平张着的嘴巴还没合拢，那边李江流人已经跑没影了。
挂好围裙叠好吃饭的桌子，李星平朝屋子里走，果然看见李江流在里面。屋子里有一张书桌，上面摆了两本教材和一个笔筒。
李星平原本以为他会坐在书桌前，好歹刚开学了也能多看两眼书。没想着一推门进去，看见他非常自然现掀开被子就往自己的床上钻。李江流是压根装都没装，到自己屋子里来，肯定不是问学习。
李江流在床上躺得惬意，看见他来了，立马把手机往枕头旁一放，看他的眼神里带着紧张。
“哥，你找我有事？”
李星平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干这教育人的活，他也紧张，但总觉得不得不说点什么。李江流年纪小，当哥的也知道，他这个年纪就是管不住到处发情的年纪，要是真得等到犯了什么错再来弥补，那肯定晚了。
“对，咱俩聊聊。”
李星平在床沿上坐下，手放在床单上，指尖摩挲着床单顺滑的质感。他正了正身子，看向坐在里面的人。
李江流的脸上丝毫没有惊讶，他低头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想笑还是哭，再抬头的时候又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神色。
“哥，今晚我能睡你这屋吗。”
“咱俩说正事呢。”
李星平赶紧把他的问题打发掉，刚想好的措辞被打断了，立马重新捋了一遍。
“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想的东西难免会多点，但是你今天跟那个女同学在楼梯间里做的事实在是不合适。你有想过，如果那女孩被别人看见了，别人会怎么想她吗？”
“嗯，哥，我没做什么。”
李星平有点头疼：“你管这叫什么都没做？你手都搭人家身上了。你觉得合适吗？你脸皮厚，被别人多说两句，自己倒是觉得无所谓。 但是那个女孩肯定也是有自尊心的，你有想过她以后怎么面对其他同学吗？”
李江流眼神闪烁了一下：“嗯，哥，我错了。”
“我也不是反对你们谈恋爱，”李星平缓了一口气，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点梗，但还是继续，“只是你们谈恋爱也得有个度，平时互相请教一下学习，一起逛逛操场就行了，周末可以约着一起出去玩。但其他的事情不要做，也不能做。”
“哥，你不高兴了？”李江流小心翼翼地看他的脸色，试探着凑过去。
李星平愣了一下，想着他的关注点真是莫名其妙，正了正神色：“你做这种事我能高兴吗。”
“哥，你为什么不高兴。”李江流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从里面看出点什么来。
他这一通连问，让李星平有一种被反客为主的感觉。李江流追根刨底的语气让他恍惚了一瞬，下一秒李星平努力将话题拉回正轨：“别说这个，这不是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哥，我真的什么也没做。你想听实话吗，你想听我就告诉你。”
李星平沉默，自己都没意识到心里倏然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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