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流上到高二的时候，学校组织了开学家长会。李星平开学比弟弟晚，不知道怎么的去家长会这任务就落到了他头上。
直到站在曾经熟悉的校园前，李星平心思还有点恍惚。
他没去替别人开过家长会，一边好奇一边想着自己确实也算李江流的半个家长，因此没有推辞。哥俩上的同一所高中，站在高中校门口时，李江流的心境非常奇妙。不用看各种花里胡哨的指引牌，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到李江流的班级。
站在教室门口几乎能俯瞰整个学校的布局。操场看起来翻新过。标准的四百米跑道，中间建的是足球场。刚开学任务不多，学生们三两在操场上散步或运动。看台上坐着几对情侣也不怕被人发现，毕竟等老师冲上去这段时间，他们早跑了。
李星平高中的时候见过室友跟女朋友一起坐那上面，教导主任冲上去的时候，他俩立马跑没影了。这事被室友翻来覆去得意了好几年，直到毕业后李星平才免遭他的老掉牙的英雄事迹的荼毒。
“你没在学校里干什么丢人的事吧，我怕待会老师点名批评你。”李星平问得很谨慎。
“怎么可能，我，三好学生，懂吗？”李江流不可置信地反驳，随后用手指坚定地指了指自己，重复了一遍“三好学生”。
“那就行。”
“哥，我的座位在第二排靠墙的位置，你去能看见上面写了我名字，很好找。”李江流朝教室里一指，李星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
“你旁边坐的都是谁啊。”
“左边和后面都是我室友，前面是个女生。你要想认识就去看他们桌上的名字。我先走了，室友找我打球。开完了给我发消息。”李江流似乎真的很急，身子转了一半做出要走的姿势。李星平觉得自己现在不放他走都不行。
“行，你去吧。”李星平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去玩。话还没说完，就只能看见李江流后脑勺和背影。
家长会没什么好听的，翻来覆去讲的都是同一个东西。说什么高二是弯道超车的好时机，开学要先收心，把精气神拿出来。李星平周围的人都是学生们的父母，因此他一个年轻人往这一坐，格外显眼。
李星平听得昏昏欲睡，打算给自己找点事做，于是掏出李江流抽屉里的书百无聊赖地翻开。教材跟自己当年用的大差不差，上面标注着李江流做的笔记，字迹遒劲有力。李星平边看边乐，这小子字写得还挺好看。
把书放回去的时候，书页夹层间掉出来一张草稿纸。李星平弯腰捡起，拿在手里前后看了两眼，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来。就是这张纸像鬼画符一样，胡乱的笔触凝聚成一团，像是心烦气躁地要叉掉原本画的东西。或许不是为了掩盖什么，只是单纯的发泄。
李星平可太懂了，学数学的时候算到算不出来的题目，自己也老喜欢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他在心里笑了笑，感叹李江流和从前的自己真像，就把草稿纸又夹回了书本里。
“再次感谢各位家长的到来，为了孩子们的未来，期待我们更加紧密的合作。到此家长会就结束了，有需要单独找我了解孩子情况的家长可以留一下。”
周围的家长三三两两地起身，没事问的家长就被站在教室门口的孩子给领走，其余的一窝蜂朝老师涌了过去。班主任站讲台上，被围得只能看见半个头顶。
李星平等着李江流把自己领走，起身却没在教室门口看见他，立马给他发了条消息，说自己开完会了，问他人在哪。
两分钟过去，对话框那头毫无动静。
李星平播了通电话过去，响到自动挂断也没人接。这小子打球打入迷了吗。李星平疑惑地捏着手机站教室外的走廊朝操场看，球场上确实还有一队人在打篮球。
他仔细地盯着那几人的身影，硬是没看出来任何一个像李江流的。
李星平又拨了电话过去，还是没人接。不对啊，不在操场，还能在哪。李星平不记得这所高中有什么室内篮球场之类的设施。
电话里是盲音，李星平站教室门口，眼疾手快地把疑似李江流室友的那位同学叫住。后者是来接自己家长的，似乎刚从篮球场下来，脖子还在冒汗，他不在意地把校服领口扯高点擦了擦。
“同学，请问你知道李江流现在在哪吗？”
学生被人叫住，看了一眼李星平，摊了摊手：“不知道啊，我们刚打完球。快打完的时候有个女生找他说哪个老师找他，具体的我没听清。然后他就先走了。如果不在教师办公室的话，我也不知道了。”
“他们朝哪个方向走的啊？”
“好像是教学楼吧……不过我光顾着看球了，也不是很确定。我走了啊。”学生道了别，领着刚接到的家长转头就走。
李星平显然还没回神，但身子已经朝着教室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教室办公室的门长年开着，一眼就把里面看得清清楚楚。李江流走到门口，看见几名科任老师坐在工位上，被来询问孩子情况的家长们团团围住。
这氛围怎么看也不像会有个李江流在里面，况且校服的颜色特别，一眼就能把学生和家长区分开来。
李星平不信邪地下了楼层看了看高一教师的办公室，仍旧一无所获。他掏出手机又看刚才自己发出去的消息，界面依然停留在刚才自己说的那句话。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人还能原地蒸发不成。幸好学校里遍布了监控，实在找不到人，还能去保卫处调监控看看。李星平不信李江流能叛逆到直接翻墙离开学校，但他心中仍有一丝隐秘的不安感。
监控。学校里有一个地方没有监控，教学楼最顶上连接天台的楼梯口。天台的门常年锁着，好在楼梯平台的空间还算大，能够活动开。
李星平当年听过室友和自己女友当年在楼梯顶的风流事，他听过了也只是笑笑。楼梯顶是公认的情侣约会圣地，不过圣地一次只能容纳一对情侣。
李星平刚迈开步子上楼的时候还很急切，越走了两步心理越没底。他怕李江流不在那，又怕李江流真的在那。他越往上走越安慰自己，想着楼梯顶找不到人，待会再去操场上找找。
离顶楼差半层的时候，李星平放轻了脚步，鞋底贴在瓷砖上一点声响也没有。他捏着手机又看了眼，果然还是没有回信。克制着声响深吸一口气，刚准备迈开步子，就听见上面传来了声音。
“可以吗？”
李星平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那我——”
李星平一步三台阶地往上冲，看见李江流背对着自己把一个人抵在墙角，背影正正好好遮住了那人的身形。他一只手放在自己腰带上，另一只手往前伸，但看不清到底放在什么地方。
“你在干什么。”李星平垂在身侧的手攥紧。
李江流似乎是才意识到他来了，漫不经心地回头一看，露出了被挡住那人的一缕发丝，是个女生。他朝着李星平笑笑，两只手也归位，没忘贴心地顺手整理一下被圈住那人的衣服。
“哥，你家长会开完了？”他转头又安慰面前的人：“没事，我哥来了，我们继续。”
李星平只觉得荒谬，什么叫继续。上前两步扯着李江流的衣服把人拉过来，响亮地给了他一耳光：“你们还是学生。”他站在那像一座山一样，盯着李江流被打偏的脸，希望看到他认错的态度。
“我还什么都没干呢。”李江流用舌尖顶了顶被打那边脸的腮帮。
“你什么都不该干！”李星平说这话时被当哥的责任感冲昏了头。他此刻想不到自己找了四层楼才找到李江流的那种后怕，只觉得弟弟的行为太过不合时宜。他们还是学生，怎么能在这个年纪做这种事。
“你赶紧跟女生道歉。”李星平严厉道。
李江流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认错的态度倒是快，立马转身朝着女生诚恳地说了声“对不起”。
李星平有点恍惚，感觉自己被敷衍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生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从他身后出来，胆怯地看了李星平一眼，目光从他的右脸移到左脸，紧抿着唇，绕过他径直下了楼。李星平知道自己没立场去教育女生，只是叮嘱了一句“回去注意安全”。
女生走到楼梯半截，回过头来小声地回了他一句“谢谢哥哥”。
等到完全看不见人了，李星平才回头看李江流，哥俩间少见的沉默。李江流脸上立马泛起红印，人却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倔强地像野狗崽子。李星平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往下移，顺着校服拉链看到裤腰，裤腰下是李江流明显有反应的迹象，他没来由的心里一股火。
竟然是个女生，为什么是个女生。虽然按常理来说，就应该是个女生。但李江流做过的不按常理的事情太多了，常理中的兄弟会像他俩这样吗。
一旦人开始怀疑，内心的答案多半就是怀疑那个的方向。
李星平突然开始害怕，因为要维护完美的兄弟关系，就不能产生其他干扰，这个怀疑的答案正是最大的干扰。他刻意回避这个问题，是因为害怕坐实了否定。
“走，耽误够久了。”李星平转身就走。李江流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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