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痕自是不懂她言外之意,蹙着眉摸了摸脑袋,开始忐忑接下来的行程。
另一旁的照砚无意识敲击着刀柄,闻言存了个心眼,嘴角轻轻上扬一个弧度。
落在常声肩头的视线也带上了笑意。
“那长生血呢?”萧痕摸摸大背头,转了转那贱兮兮的眸子。
“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我的血。”
常声耸肩,拉着若尘的袖子往座椅上一躺,故作恶狠狠地吐字。
若尘便看她一眼,银灰色眸光荡漾,眼里似怀揣着二月飞雪。
两人缓慢地对视,撞进目光,也撞进飞雪。
三秒后,若尘面不改色地甩开袖子,清了清嗓子。
“陈某现在年纪大了,也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年轻时便听说过这桓泷玺,南北碾转多年,也没有机会见到,在这里还是想麻烦各位替我争取一番……”
陈渊虽用语谦逊极了,话里话外甚至不符合他集团董事的腔调,但也没人就因此自视清高,一个个笑着应和,态度更为恭敬。
白京观观主乐呵呵地捋捋胡子,每次看他便是在看行走的香火钱。
几人粗略讨论了时间安排,便一一散去,若尘静静注视着趴在座椅上毫无动静的常声,既不催促,也不参与。
“常小姐。”
陈渊目视着最后两人的离开,转头垂下眸子,浅淡儒雅的笑容尚存着疲乏。
“今天还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常声一手抵着下巴,歪了歪头微笑道。
陈渊凝望着这幅相识四年,依旧年轻柔和的面庞,并未急着言语。
他时常在思考她是谁,来自何方,淡然举止与言谈之下是曾经如何磅礴的经历。
四年前的纵凉山墓主室,陈渊误触机关释放出沉寂上千年的古兽祁狰,跟随陈家的九位斗里手死相凄惨。
濒死之际,浩瀚冰寒的气息笼罩全身,真切的鬼门关当头。
常声从某个洞口着急忙慌爬出来,一袭破烂的衣服还沾着泥土,长发如墨般飞扬,腰上破包精准无比甩向祁狰。
印象里的场面因为恐惧逐渐模糊,陈渊只能忆起满墓清心法音的回响。
或许还有顺带念叨的地藏菩萨本愿经,以及常声凝望祁狰时落寞的叹气声。
常声走近几步,弯下腰打量他是死是活,见陈渊艰难地眨了眨眼,便轻轻笑了。
神人之姿,更胜太白挥袖。
救人一命,在她那像极了一件轻飘飘的事,可对被救的人而言,如洗髓塑骨。
对方压根没把主意打到家大业大的陈氏身上,只是有些惋惜地拎走他袖口的淡迟烟盒,在空中转出一个弧度。
“你也爱抽这个啊,老头有品。”
这是她们第一次遇见,也是陈渊最后一次下墓。
年近半百的人在对话上,从未占过上风。
今夜陈兆之事,照砚一人便能解决。
桓泷玺一事,因常声早已明言不再下墓,自然也扯不上什么必要的联系。
陈渊收起眼底的惘然与回忆,点头表示肯定:“有人在调查你。”
他顿了顿,说得更直白了些。
“应该是个组织,跟踪你很久了。你车刚停楼下,便被抬走了,保安没来得及拦。”
常声的呼吸停滞几秒,颇为崩溃——
那辆小电瓶花了她大半个月工资…
“怎么办,我们怎么回去……”
常声摆摆手,破罐破摔地看向初来乍到懵懂无知的若尘,大有一副你必须想出个解决办法的气势。
若尘侧眸看她,无奈勾勾唇打发过去。
陈渊识相地并未多开口,结识几年,早已深谙常声性格。
需要帮忙时,嘴巴一张谁也拦不住。
“下楼时最好走后门,大门那边的咖啡馆,有人等了你很久。”陈渊调出监控,适时补充,心里竟莫名思量着面前两人是何关系,氛围有些黏稠。
怎么瞧怎么怪异。
常声叹口气,带着若尘左拐右转,最后直行一条长廊,乘坐电梯。
“刚刚听到了吗?”
推开门后灌进的夜风凉意十足,常声扫了不远处一辆共享单车。
“嗯。”若尘端详着她的举止,不知所以然。
“自行车,你那里没有吗?”
常声轻笑出了气声,流利地踢开车栓,眸子亮晶晶的,却说了一堆幸灾乐祸的话:“唉,你不会骑,我也不能带你。”
“还记得路吗姐姐,你应该只能走回去了。”
若尘眉峰微动,呼出一口气,平淡地看着这人一阵胡言乱语后踩上脚踏,晃晃悠悠地离开。
背影都带着莫名的幼稚劲,也不知道从何而来。
袖子下的指节动了动,若尘微微仰着下巴扫过这方天地。
常声哼着歌,绕了个小圈,蹬着蹬着两分钟便回到原地——
空旷的原地。
咦,人呢?
常声咬了咬下唇,蹙起眉毛,不安的心绪涌上心头。
神识回溯此地翻涌过的灵力,她沉默地睁开眼接着蹬车。
该死的缩地成寸,能不能有点现实世界的归属感!
二十公里实在是远,常声半途还是选择打了辆车缩减路程,山路坎坷,下车后便借着星光上坡下坡。
这栋房屋陪了她许多年,也许在她这一生中不算漫长的许多年。
一楼坛上的奉天灯在远处便能瞧见亮光,常声脚步一滞,掐掐大腿,难以置信地吐出口气。
这灯,怎么亮了??
不由加快脚程,路边石子都被踢飞几块,滚下山坡。
安宁又诡异地跨过台阶进门,奉天灯里的烛火猛地晃动一瞬便恢复正常。
看着应该没出什么大事情。
常声自我安慰般点点头,悬着的心安稳许多。
等会…这一路似乎过于畅通无阻。
她想了想,转动逐渐僵硬的脖子,夜色笼罩全身,终究不可置信地抬起了眼皮。
我门呢?
我那辉煌威猛又古朴典雅的紫檀色大门呢?
门上一百九十八枚淬星钉还是自己亲手一枚一枚锤进去的啊!!
东侧角落里的若尘此时抿了抿唇,收敛住扬起的唇角,含着歉意在一堆木屑中起身。
“抱歉,越靠近此地便越控制不了灵力,我也不知为何。”
嗓音依旧清冽,承着门外濯了冰的月色凉意。
错了,已经没有门了。
常声踉跄后退几步,深吸了一大口气,尽量压抑着胸腔的鼓动,思量她话里的内容。
此方天地若与七域相比较,关系最为密切的确实是她的住址。
如果翻个几百上千公里外,若尘的灵力便会被天地规则排斥侵蚀。
越近便越相融,更接近真实状态。
常声“啧”一声,开始思忖着借口,担忧自己露馅过快,匕首一晚三架脖。
实在是倒霉。
殊不知落在若尘眼里,便是一副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若尘不太踏实地整理了衣领,斟酌措辞接着道:“抱歉,我大抵是修不好了。”
两两对视,相顾无言,气氛凝滞。
常声眯了眯眼,没忍住打个哈欠,困意飞速上头,暂时心思单纯地抛下这一切。
“算了,先睡觉吧,你养伤要好好休息。”
若尘并未动弹,干净疏冷的面庞衬得衬衫凌乱许多。
常声似乎叹了口气,凑近几步扫视。
“刚刚伤到了吗?你的伤口本来还没好全呢,这一撞门,又得严重点,我上楼再给你送几套衣服,你今晚睡隔壁吧。”
二楼有三个房间,一个被改装成书房,一个不常用,也许落了些灰。
若尘抬眸看她,瞳孔像撒了一层雾,思绪不及眼底,只是恍惚着摇头。
也雾城事务繁琐,每日每夜涌入阁内汇报城中秩序、资源开发分配等的人数不胜数。
现今回想起来,对他们容貌的印象竟模糊不已,说好听些这是随性,直接点便是淡漠。
对这些刻意堆积起来的程序,和城中各大家族推诿扯皮感到麻木与疲惫。
若尘看着常声转身离开前小声嘀咕一句“没受伤就行”,眸里银灰色的清冷感微不可察地淡了些。
她发觉自己大抵记住了,记住了常声的容貌。
爱上挑的如烟淡眉,和捻着烟时无意识轻触烟嘴的拇指。
她怔了怔,停下摩挲衣角处的指尖,跟了上去。
一个人铺好床垫和被子,常声擦了擦额边虚有的汗,又偷瞟一眼外面挺直腰背的若尘。
动也不动,装门神啊?
为了偷懒而装傻的事情,她几百年前就不干了好吧,这人可真幼稚。
常声窝囊地布置好一切,侧过身子同她面面相觑地离开。
下一秒凌厉的掌风自背后呼啸而来,发丝凌乱地飘扬,常声心里一惊,暗自叫苦不迭。
这人疑心仍在,虽然是在试探,可仙人一击,装成凡人抵挡到什么程度也是件极为困难的事。
她脚踝一转,堪堪拧过半边身子,这掌风只溢出半点灵气,重重推向左肩胛骨,常声隐约能听见“咔嚓”清脆一声,心也随之一沉。
整个身子往后倒了两米,硬生生撞到客厅屏风下的柜子,痛得她两眼直冒金星,恍惚之间,面前的若尘飞身而来,眉眼平淡,抬手又是一击。
常声暗道糟糕,正喉咙发紧,双眼一黑,扶着柜子的手忽地一抖,脑子里已经想出了个歪招。
她甩开晃悠悠的柜门,修长的手飞速从里面抄出四五六七道符纸,看也不看,单手支起残破的身子,一个劲往若尘脸上呼。
凌厉的攻势到半路便停了,若尘抬手取下脸上一堆沾了灰的符纸,打量了会,眼神沉默。
这么多张却没有一张对她有效果的,她眼睫低垂,看了眼面有怒意的常声,心里的疑虑算是彻底消散了。
今晚在外见这人备受尊重,如此年纪却身份不凡,而场上的人几乎都不同于白日在街上所见普通人群,师徒二人身怀煞气,白胡子老翁一身内力也颇为精纯,所以想着出手试探一番。
这女人也有内力,却比不过七域的仙灵之气,想必方才不管不顾地往她脸上贴符纸,也是情急之下顺着本能,别无他法了。
也许,带她回家真的是好心呢?
若尘念及此处,心里浮现出羞愧之意,蹲下身子,扶起了她。
“抱歉……是我——”
“算了。”常声眼见成了,也不想趁机听她说那些没用的好话,便急忙打断,声音颤抖,“你刚来这世界,难免没有安全感,我不怪你,只是我肩胛骨好像裂了,我想去趟医院,你先回房间睡觉吧。”
“对了,我只求你待会不要思考几分钟后又有些怀疑,然后大半夜来我房间偷袭,这种我会反应不过来,真的会出事的……”
她自顾自说着,歪歪扭扭地站起来,语气沉静温和,只是若尘越听便越内疚,脑补出了一丝幽怨。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