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回到现实后的第三天晚上，她接到了卢蕴的回电。
“明序他……还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医生说全凭他自己的意愿……也就是说，如果他潜意识里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留恋的话，可能就永远沉睡了。”
云舒在听到第一句话时，腿脚便开始发软，她单手扶着栏杆缓缓滑坐到地上。
卢蕴跟她说了这一个月来发生在明序身上的事，云舒这才得知，明序有一次去看望他那精神失常的养母时，心脏所在的位置被养母捅了一刀，因为无人知晓，没有得到及时抢救，这些天来一直不省人事。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他会陷入循环。
如果经历了多次循环的明序，依旧沉浸在家庭带来的伤害之中，迈不过心中那道坎的话，他在现实生活中便会再也醒不过来。
而她自己虽然在现实里安然无恙，内心却一直被无心害得云念失去生命的阴影所笼罩，从未真正原谅过自己。
在循环中，云念的死每次都是出于意外，而现实中则是因为有一次姐妹俩吵架，云念赌气坐大巴回了外婆家，这才有了那场事故。
那次事故之后，她表面上恢复如常，生活回到了正轨，实则从未真正原谅过自己，一直觉得有愧于他们一家。
所以这些年来，她隔三差五地给二叔二婶打钱，也曾不止一次地跑到云烨学校去看望他，可几乎每次都不受待见，甚至还被他掐脖子警告过。
内心深处的那些痛苦和挣扎，只有她自己知道。
也许这便是循环的意义——不是为了改变结果，而且为了学会放下过去，重拾勇气面对未来。
这下她终于可以好好睡个觉，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因为常常梦到过去的事而在晚上惊醒了。
她渐渐意识到，他们在其他时空中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现实世界的投影。
可为什么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明序还是没有醒过来呢……哪怕在那个世界里，就连他最后留给她的眼神也带着解脱了的意味。
她没有心思思考那么多事情，问清楚医院地址后，便打算不顾一切地去到明序身边，处理好工作室的事宜后，她乘坐最近的航班来到了北宁市。
当初跟她分手之后，明序来到了这里读研，二人从此再无联系。
这些年她始终跨不过心中那个坎，一遍又一遍地逼自己放下过去，可就是无法爱上其他人。
她恨自己优柔寡断，曾试着慢慢跟其他异性相处，却通通以失败告终。
若是循环中的自己有记忆的话，怕是只会更加纠结吧。
不过现在想来，哪有什么预知未来的能力，那个世界的她所预知到的一切，不过是现实中自己意识的投射而已。
只要失去了记忆，哪怕循环无数遍，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沦陷。
可她毕竟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了，必须学会理智，如果现在的明序给不了她一个充分的解释的话，她绝不会原谅他主动提出分手这件事。
她到达机场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拖着一个小箱子马不停蹄地打车到了医院。
神奇的是，此时的明序不但苏醒了过来，而且还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
站在病房门口透过探视窗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明序时，云舒禁不住泪如雨下。
这时候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回过头便看到了卢蕴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他这几天清醒的时候很少，大部分时候都是睡着的，”卢蕴伸手替云舒擦了擦眼泪，“既然你来了，那我便赶回去了，学校那边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她走出几步后，再次回过头来，对云舒露出一个看起来极其复杂的笑容，“我想，他大概知道你会来找他吧，所以他提前醒过来了。其实这么多年，你在他心里的位置从未被替代过。”
云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愣愣地和卢蕴对视了好久，直到后者对她挥了挥手，她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转身往病房走去。
此时将近六点，明序还在熟睡中，云舒小心翼翼地在他床边坐下，盯着他那毫无血色的脸愣神许久。
病床上的明序面容祥和，看上去睡得十分安宁，可瘦削的脸庞却又让人止不住地心疼。
这张脸对比循环中的那个少年成熟了不少，气质也完全不一样。
尽管他们在循环中才刚见了最后一面，现实中却整整三年未见，她一时不知如何面对醒来后的明序。
在那个时空跟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的，终归不是现在的他们。她拥有着那部分记忆，明序却不一定。
由于长途跋涉又加上长时间未进食，云舒体力不支，没撑住伏在他床边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感觉有人在抚摸自己的头发，吓得猛地抬起头，对上了明序那充满讶异的深邃眼眸。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本就安静的病房此刻更是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云舒反应过来后，飞快地撇过头去，而后又慌忙站起身想要逃离病房。
明序那温柔的轻唤留住了她的脚步。
“别走，让我看看你……”
她浑身一颤，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既不愿意真的离开，又不敢回过头再次面对他。
“卢蕴没告诉我你会来，可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却并不惊讶。”
明序的声音极其虚弱，听上去可怜巴巴的，每个字接连敲在云舒的心上，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终于，她坚定地转过身，两步便奔到了明序床前，下意识地想扑进他怀里，幸好理智把她拉了回来。
明序受伤的部位是心脏，被她一扑可能真的很难再抢救回来。
她郁闷地往床沿砸了一拳，一时无颜再面对他，只能又坐起身来背对着他。
这时候她听见明序竟然在嘲笑她，一时气不过，烦躁地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还笑笑笑，要不要命了？”
“你终于说话了，我还以为……”
“以为我成哑巴了？”云舒气鼓鼓地打断他。
“以为你不愿意搭理我了。”
话音一落，云舒只觉一阵泪意上涌，眨了眨眼睛强迫自己把眼泪憋回去。
“我帮你叫医生。”
她说完毫不犹豫起身走出了病房，往服务台走去。
明序目前病情稳定，医生说再留院观察几天便可以选择回去修养。
尽管有千言万语想要跟他倾诉，可当病房里再次剩下他们两个人时，气氛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你要不要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云舒闻言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轻声答了一句“不饿”，随即拿了一身干净的衣物去卫生间换洗。
看着镜子里自己那狼狈的模样，她不由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谁能想到重逢竟然会是这个场面呢。
不过好在明序也跟她半差不差，而且比她更惨，躺在床上都不能随意动弹。
云舒没有什么食欲，随手拿起一个苹果，刚想咬一口便被明序打断了。
“你不削皮吗？”
“哪有那么讲究……”她话没说完，便注意到明序那难过的神情，一时间愣了愣。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早就习惯了这么吃。”
她话音落地，蓦然回想起跟明序在一起的那四年，那时候她每次吃水果都不用自己动手，全都是他剥好皮送到她手里来，甚至还会喂给她吃。
明序紧抿着唇凝视着她，眼里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你把削皮刀给我。”
他的声音明明很温柔，却像是有魔力一般，让她不得不照做。
让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人来给自己削苹果，云舒良心难安，可奈何明序过于固执，硬是不肯让步。
她接过苹果的同时，把果盘和削皮刀从被子上拿了下来，咬了一口却发现食之无味。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她在医院陪着明序，卢蕴和喻霄铭偶尔也会来探望，但大部分之前都在忙学业，不过却给他们送了很多东西。
明序在他们自己创办的公司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出院那天四个人便直接一起回到了那里。
他所租的地方空间不大，是个单身公寓，东西也不多，摆放得相对整齐。整洁程度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给人的感觉跟他本人一样，很是符合他那清冷疏离的气质。
中午云舒和另外两人一起做了一顿饭，本来他们不让她插手的，是她自己觉得不好意思执意要下厨。
做完一道自己最擅长的菜之后，她走出厨房，在柔软的沙发上落座。
独自打量着这个房子的布置时，她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奇明序这几年是怎么度过的。他会不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望着窗外出神，回忆他们的过去呢……
“云舒，吃饭了。”卢蕴的呼唤拉回了她的思绪。
云舒在明序身旁坐下，她这几天没怎么进食，却丝毫不觉得饿，因为吃什么都味同嚼蜡。
“尝尝我做的这个鱼香肉丝，他们都说口味不错。”卢蕴笑着对她示意，见她不动筷，略带紧张地问了一句:“怎么了，是卖相不好吗？”
云舒连忙摇摇头，拿起筷子试了一口，发现自己终于能尝出味道来了。
“很好吃。”她偏过头看到明序面前的那碗粥，顿时有点可怜他。
“没事，我不饿。”明序接收到她那同情的目光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对面的卢蕴认真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猛然冒出来一句：“你这几天有点憔悴呢，今晚好好睡一觉。”
这句话的确是出于关心，却让云舒陷入了沉思。
她今晚要是跟明序一起睡，先不说会不会尴尬，要是不小心碰到他伤口只怕是大事不妙。
若不是他身边需要有个人照应，还不如出去住酒店……云舒在心底苦笑，不由得感慨自己这一趟确实挺遭罪的。
吃完饭收拾干净后，卢蕴和喻霄铭没有多待，交待云舒有什么事随时联系，之后便一起离开了这里。
“这几年来，有他们陪着应该也过得不错吧？”
[求你了]两位马上就要坦诚相对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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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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