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城。
暴雨冲刷一夜,持续飙升的气温终于回落。裹挟着泥土腥甜和草木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
封灵然哼着小调大步流星的走到抑古斋门口,猝不及防撞进疑似案发现场里,顿时被惊的一个急刹车。
“祖宗,你这儿是遭贼了吗?”
商如漾随手将黑缎般的长发往后一撩,回身站起,语气郁郁,“您老真是料事如神。要不再算算那该死的作案犯是谁,为祖国的公安事业添砖加瓦?”
“还真是遭贼了啊,这帮孙子!你让他们等着.....”封灵然骂骂咧咧往进走,突然眼尖瞅见店门上倒挂着一面镜子。
“干嘛挂个镜子啊?”
“辟邪!”商如漾咬牙切齿。
封灵然苦口婆心,“姑娘,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商如漾白了他一眼,轻哼一声,随手将门上的镜子取下来,“这个时间点儿,刚从哪个销金窟爬出来吧?不去睡美容觉找我……嘶!”
话还没说完,她就感觉到指尖上突如其来一阵灼烧刺痛,烫的她手一抖,本能的将手里捏着的镜子扔了出去。
“怎么了?”
封灵然被吓了一跳,以为是镜片碎了扎到了手,拉过来一看,发现她食指指尖上还真渗出了血。
“没事,刚才收拾的时候被椅子断岔扎了一下,应该是伤口蹭到了镜面上才有些疼。”痛感来的快去的也快,商如漾把手抽回来甩了两下,也就不当回事了。
封灵然却不放心,“店里有创口贴吧?”
先前是有,现在一片狼藉里肯定是找不到。
商如漾阻止他翻箱倒柜,“没那么娇气。你找我到底干嘛?”
封灵然怒其不争,“你还有没有娱乐圈第二美女的自觉?好歹是官媒钦封的“最美背景板”,妹妹,咱偶尔也娇气一把,哥哥的肩膀随时给你靠……”
“封灵然你想死是吧?”若是平时,商如漾还能跟他贫几句,今天着实没心情。
她凤眼一瞪,封灵然顿时见好就收,“是项导,他给我打电话说你跟剧组请了事假,我这不是来看看你出什么事了吗?”
“真的?”商如漾眯着眼睛看他。
封灵然顿感无所遁形,假咳一声,只好坦白,“……当然,还有件小事……我大哥知道我来找你,顺便让我给你捎句话,藏协理事会定在半个月之后了,抑古斋要是再拿不出一件像样的物件儿,恐怕真要被除名了。”
藏协全称西南艺术品收藏协会,西南地界儿上凡是跟古玩沾边的藏家或从业者,但凡稍有能耐的都想跻身其中,只可惜协会每年吸纳名额实在有限。
“老天!”商如漾呻吟一声,头疼道:“这群老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协会里那么多吃白饭的,干嘛只盯着我们抑古斋不放?”
自然是只有这个吃白饭的如今无权也无势,最好拿捏。
两人心知肚明,封灵然原地转了一圈儿,出了个昏招,“要不我偷偷从我家铺子里拿个最不起眼的给你,好歹先过了这关?”
商如漾理智尚存,想也不想的拒绝,“你哥是协会会长,你以为他老眼昏花会认不出自家东西?算了,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大不了过几天去旧货市场溜一圈儿,说不准就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呢。”
封灵然可不信她能有这好运气,一边嘴上没什么诚意的说:“祝您老好运。”一边弯腰将她刚才扔在地上的镜子捡起来。
那镜子灰扑扑的,手掌大小,菱花形状,待翻过面来,他惊讶道:“嘿,竟然没碎!”
……
大禹王朝,熵都,城门口。
“公子!属下等誓死护您突围!”褚阙浑身浴血,哑声嘶吼。
血色映着封君承冰冷的侧脸,他目光如刀,沉声喝令:“赤影卫即刻撤离!你,随我断后!”
“是!”
褚阙手势刚动,城楼之上骤然大亮,数十支熊熊燃烧的火把猛然擎起,瞬间撕裂了沉沉夜幕。
一排跳跃的火光中,巡城卫指挥使许世忠甲胄森然,手上的弓箭已弦如满月,只等最后那道黑色劲影出现。
时机乍现,“铮——!”淬着寒光的利箭撕裂长空,带着刺耳的尖啸“噗”地一声贯穿血肉!
然而,马背上的人影只是身形微震,速度丝毫不减,闪电般策马直冲入茫茫夜色。
眼见一击未落,许世忠拳头裹着怒气狠狠砸在冰冷的石栏上,“可恶!给我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苍茫夜色中,褚阙率众一路奔命。天亮之前终于在城郊山林里找了处山洞暂时落脚。
山洞里点起火把,借着微弱的火光,他才惊觉公子竟然中了箭。
“公子,您受伤了!”
封君承蓦地睁开眼睛,寒眸一扫,褚阙心中一凛,顿时惊觉失言。
此一役,赤影卫十死九伤,要是让他们知道公子受伤,只怕军心不稳。
褚阙喉头发紧,压低声音道:“让属下看看伤势。”
封君承沉默转身,任由他用匕首划开已被鲜血浸透的衣衫。
利箭竟是透体而过!射箭之人箭术十分了得,又一心想让他死,力道用了十成十。
听见下属突然加重的呼吸,封君承低头去看,触目便是一片血色,胸前的麒麟玉坠本就通体碧玉,此时以血相和,更显出几分妖异。
褚阙不敢轻举妄动,“属下这就趁着夜色潜入城里,绑个大夫来拔箭。”
“用不着。”封君承声音冷硬,语气不容置喙,“你来拔!”
利箭拔出,本就强弩之末的人终于彻底昏死过去。
……
封君承只觉得自己一直在被熊熊烈火包裹着沉浮,是了,是那年焚尽封氏全族的大火。罢了,就这样沉沦吧,他累了。
然而,胸前那火烧火燎,仿佛要烧穿一个洞的灼痛感,又狠狠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连沉沦都不得安稳。
不,不对!灭族之仇未报,何来颜面去见父母族人?
意识骤然回笼,封君承猛地睁开了双眼。
随着视线逐渐清明,他骇然发现周遭已非那幽深昏暗的山洞,而是一个诡异莫名的陌生空间——周围是四四方方的惨白墙壁,不远处一个灯柱状的物体倚墙而立,柱体顶端倒扣着一个碗状罩子,从中透出昏黄的光芒。那光线并不如何刺目,却足以照亮这方寸之地。
他发现自己正靠坐在一张花纹繁复的毡毯上,背后倚靠之物形状奇特,似榻非榻,低矮狭长,前方不远,还有一张同样怪异的矮几,上面散放着几个碗碟和瓷勺。
前胸后背撕裂般的痛楚随着他的清醒再次袭来,封君承低头查看,发现箭伤已被包扎,只是麻布上还在不断渗出血来。他强抑着闷咳,一手按着伤处,另一手吃力地撑住地面,勉强稳住身形站了起来。
多年刀尖舔血的生活,让他早已将警惕刻入骨髓,不敢有半分松懈。他快速扫视四周,想要分辨这里到底是何处。难道是自己昏死过去后褚阙为躲追踪,临时换了落脚之地?然而超绝常人的敏锐耳力,此刻却捕捉不到一丝一毫多余的气息。
褚阙呢?其他赤影卫呢?即使此次暗杀赤影卫伤亡惨重,可跟着他们一道撤进山林的也还有数十之众,怎么可能全都凭空消失?
在一片死寂中,他双手缓缓撤到身侧,握紧了拳头。就在这时,斜后方突然传来一道轻细的“吧嗒”脆响,紧接着,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不疾不徐,由远及近——这声音绝不可能是接受残酷训练数年的赤影卫任何一人的——一股寒意陡然窜上脊背,封君承瞳孔骤缩,猝然转身!
“妈呀——”
一声惊叫响彻云霄!
商如漾吓得魂飞魄散,手脚并用的往后猛缩——谁能告诉她,洗个澡的功夫为什么客厅里竟凭空多出了个浑身是血的古装男人?!
这人像是刚从血水泥浆里滚过一遭,形容狼狈不堪,可即使如此,却依旧难掩那张玉削般的俊容……
啊呸!商如漾你真是够了,这种要命的时刻竟然还有心思留意对方的美色!
商如漾一边谴责自己耽于美色不要命的愚蠢行为,一边四下扫视,想趁机抄个家伙防身,然而洗手间到客厅的这几步路光秃秃的比脸还干净,她只好把擦头发的毛巾紧紧抱在胸前,聊以作慰。
“大……大哥,你哪位啊?怎么进来的?”
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男人只是静静盯着她,眸光晦暗不明。
商如漾见状,一边不着痕迹的小步往后退,一边刻意放柔声音,“cosplay?还是真受伤了?你来我家是不是想找医药箱?药箱就在卧室,你自己去拿……”
她指着卧室的方向,先是示弱,“当然,你要是求财,我还有几件首饰都在抽屉里,你尽管拿走。你放心,我只求破财消灾,绝对不会报警。”
男人依旧身形未动。
难道是想先示她以弱,等她放松警惕再伺机而动?
还真是头一回碰上这么有智慧策略的贼。
商如漾也不装了,“难道你还想劫色?”她豁然抓紧胸前只裹了一片,此时已经有些松散的浴巾,虚张声势道:“我告诉你,我可是知名演员!楼下狗仔彻夜蹲守,你要是敢动我,明天绝对上社会新闻头版,到时候舆论一起,你也跑不掉!”
对面还是没反应。
商如漾绷不住了,“嘿,哥们儿,你倒是说句话呀!”合着自己絮絮叨叨半天,一直在唱独角戏?
意识到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商如漾眸光一转,决定赌一把。
“大哥,你看你浑身的血多吓人啊,来,毛巾给你擦擦——”
话音未落,她猛地将毛巾甩了出去。
毛巾沾了水,已有些重量,被她这么一甩,瞬间精准无误的朝男人面门飞去,而她就趁着这电光火石的一瞬,转身,拧开洗手间的门,冲进去,抓起洗漱架上的防狼电击棒,再冲出,动作一气呵成。
就算有几分美色,有胆子私闯民宅,就得让他知道知道老娘的厉害!
然而客厅空空如也,男人竟然不见了!
商如漾举着电击棒,先是大着胆子搜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没有找到半个影子。静默一瞬,又立刻拨通了小区保安室的电话。
一个小时后。
“商小姐,这监控咱们都来来回回看了三遍了,确实没有陌生人进入小区,更没有满身是血的人闯入您家,而且您看,您家里门窗全都完好,一点人为破坏的痕迹都没有!”
两名身形高大的保安亲自将商如漾送到家门口,脸上勉强维持着职业假笑。
商如漾却不死心,“你确定监控没死角?那人要是从楼顶吊威亚之类的东西飞下来的呢?”
听着她脑洞清奇的猜测,年轻保安白眼儿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耐心也终于耗尽,“刚才不仅电梯和楼道里的监控,楼体四周甚至车库的监控您也看了,并没有您说的那个什么…古装战损美男。商小姐,恕我直言哈,听说您家店铺白天刚被盗,是不是……您因此受了刺激,产生了某种……嗯……心理阴影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
“哎呀,小同志年轻不会说话。”见业主生气了,另一名稍年长的保安赶紧出来打圆场,“其实也有可能是您太累了。听说您最近接了一部古装剧,会不会是看剧本太着迷,入戏太深了?”
“哈哈……您看这大晚上的,您又单身一个人,幻想出个什么战损美男很正常。您别说,最近还就流行这一款,我女儿也天天对着电脑流口水,哈哈……”
商如漾彻底黑了脸,“胡说八道!我接古装剧怎么了?姐姐我在里面就是个花瓶 ,一共十句台词不到,大晚上的我看什么剧本?”还想男人,想你妹的男人!
俩保安顿时面面相觑。
虽然发火将人赶走,商如漾回来却越想越不对劲。
当时第一反应是害怕,根本没空想别的。现在冷静下来一琢磨,那刀削般的轮廓、性感的薄唇、挺直如刻的鼻梁,还有那双锐利深邃的眼睛,就连额前挑出的两缕略显凌乱的须发——简直每一样都精准地戳在自己的审美点上!
难道真是最近在片场古装美男看多了,产生了后遗症?大晚上自己幻想出这么个人来解馋?
天!她得赶紧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面泛桃花?
商如漾冲进卧室,一把抓起先前随意扔在床上的菱花镜,指尖刚触到镜面,“嘶!”,一股钻心的烫意猛然袭来,痛的她手一哆嗦,镜子被甩了出去,再一看手指,几个指尖都发红了。
商如漾顾不得细想镜子为何会突然发烫,她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冲凉水!过几天有弹琴的特写镜头,这双手可不能有任何瑕疵。
她转身直奔离卧室最近的厨房,经过客厅的时候,眼角余光突然扫到地毯上一块刺目的暗红色污渍,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
地毯是早上刚铺的,她一整天都早出晚归,连上去踩一脚的机会都没有。
她缓缓走近蹲下身,指尖在那污渍上蹭了蹭,凑近鼻尖细闻,淡淡的铁锈味——是血!
……
那物什被掷过来的时候,封君承立刻抬手去挡,也就是这须臾一瞬,周遭的一切竟全都变了。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惶然后退——这是……山洞?
“公子!”褚阙突然奔了进来,脸上尽是担忧之色,“您方才去哪儿了?许世忠那狗贼下令围山,看来是想把咱们困死在山上……”
褚阙话未说完,敏锐的察觉到公子神色不对,连忙刹住前话,问道:“……您怎么了?可是伤口……”
“这是何处?”封君承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褚阙一愣 ,“这是咱们暂避的山洞啊……”
“褚阙,你可曾听过‘黄粱一梦’?”封君承的语气陡然变得悠远。
黄粱一梦——落魄书生卢生,客店一枕酣眠,梦中拜相封侯,儿孙满堂,享尽人间极贵。可睁眼时,炉上黄粱饭尚在蒸腾。
莫非自己方才也只是入了幻梦?
他思绪未明,褚阙却突然重重跪在了地上,“公子!万不可就此灰心啊!此番报仇未成,待您养好伤,我等大可卷土重来!”
听了这话,封君承就知道他误会了,自己只是难辨虚实,他却以为他万念俱灰了。
封君承克制的闷咳两声,欲言又止,最后只道:“罢了,你出去吧。”
褚阙还有满肚子劝慰的话,无奈只能听令退下。
他刚走几步,脚下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拾起来一看,竟是条绯色布巾。这荒郊野岭的,怎会出现此物?
褚阙神色一肃,“公子,这……”
转身的瞬间,余下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头。只见封君承神色凌厉的盯着他手中之物,哑声低喃:“……不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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