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来了,阿笙。”坐在靠背椅上的女子合起文件夹,转过身来,“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枭」回来了。”
「枭」?笙努力在脑海中检索这个字,勾勒出了一副漫天雨夜的记忆,摩托车,头盔,伞和皮衣,面前有位高大的身影,但怎么也想不清楚他的脸。
“他带过你,我想,你该去见他一面。”
「枭」,盛者会首脑之一,和她的「夫人」一个等级,与夫人培养孩子们的工作不同,他擅长热武器与情报交接工作,多年前不辞而别,现取得联系归会,正在会议室。
笙在门前站定,盯着会议室那三个字,抬手敲门。
无人应答,她推门进入。
面前的男人捏着未点的烟,身着长西装外套,内搭领带马甲,梳着大背头,半靠坐在桌边,见有人来,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笙想起来了,在那个雨夜,那时候「枭」还不叫「枭」,她叫他鸟木,叫他师父,记忆深处熟悉的人活了过来,但随之而来的是生疏的一切。
“我记得你。”他收了烟,“你是笙。”
他重新在面前站好,静静看着她,笙也同样投以对视。这就是「枭」,她告诉自己。记忆中的人重新长出了面孔,只是现在的脸上多了皱纹和沧桑的痕迹,脸侧微微凹陷,更显得棱角分明,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叔辈。
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他送幼小的她到夫人宅邸下,撑着伞蹲下,摘下她的头盔,捧在手里。
“一定要走吗?”小女孩问他,大眼睛忽闪忽闪,努力掩饰着心底的失落。
他笑了笑,说不出话,只拍拍她的头,把伞递去。
“要听「夫人」的话。”
“你还会回来吗?”
他站起身,小女孩的声音从矮矮撑开的伞下传来,他重新戴上头盔,将拉锁拉到底,跨上摩托车,风呼啸而来,除了雨拍打在头盔上的声音,他听不到任何。
十年不见,记忆中的自来卷小女孩如今已亭亭,梳着高马尾站在他面前竟相差无几,穿正装的样子早已摆脱了稚气,样貌也英气许多。
“「枭」先生,好久不见。”
枭点头回礼,内心却有点隐隐失落,提出是否可以以个人名义请她吃顿晚饭,没成想笙一口应允,他有些惊讶。
“夫人授意的。”
她挥手告别,说回去准备,随时联络。待他反应过来,面前已没了人。
生疏是难免的,十年,足以改变一个人。印象里瘪着嘴讲不出委屈的小女孩,现在成为了办事利落的新人。
“夫人。”
笙坐在她旁边无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夫人为她添了半杯热茶,“尽管去吧,未来怎么样是你的选择。”
“可是…”
“阿笙在顾虑什么,担心我生气吗?”她笑了,抿了一口茶,“我永远对你敞开怀抱。”
“不,是他先不要我的。”
“总要面对的,乖。”夫人看她,“能留住过去是一种能力,过去追上来也是一个问题。现在,是需要你解决的时候,无论如何,去见吧。”
地点是一家南方风味的餐厅,枭开门请她先进,与笙面对面坐下,点菜后相顾无言。
“这些年一直跟着夫人?”
“嗯。”
枭见她木木的,便说不必太拘谨,随意些好。她说倒不是,只是在想话题。他低头,不知如何回应。
她最初是由夫人接手,在盛者会长大,培养新人时被他纳入麾下,一对一地教学。小时候她认不多字,很好奇他的名字,他只告诉她自己叫师父,有一日被她发现笔记簿上的潦草签名,小小的她跟在后面鸟木鸟木地叫,让他哭笑不得。
“还记得我送走你的那天晚上吗?”他支着桌子说,“那晚过后,我的摩托车丢了,不知道被谁偷走。”
报应,笙暗暗在心里想,是你要离开的。
“为什么走。”
枭看着她,解释道:“因为理念不合。”
“盛者会是个不合理的地方。”他点了一支烟,“不介意吧?”
她心想,介意又如何,你已经点上了。
“这里是个培养孤儿为组织卖命的地方,亮着灯的地方,不亮灯的地方,都伸手要管。”
“那又为什么回来了。”
“因为我被体制化了。”他偏头吐出一口烟,“这里教会我的,在其他地方没有用武之地,倒不如回来,继续当个小领导。”
服务员打断了对话,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鱼锅,为他们各添了茶水和蘸料。
“来,我教你怎么调配,柠檬汁挤几滴进姜汁风味更好。”
“不介意吧?”他夹起一块鱼肉,得到她同意后放进她碟中。“其实如果你愿意,可以尝一尝柠檬。”
好奇之余,笙放进嘴里,继而被酸刺激的龇牙咧嘴,枭在对面哈哈大笑。
“趁热吃,肉凉了老了口感都不好。这些年在外面,我走过很多地方,吃过许多地方的美食,以后若有机会带上你见见世面。”
他放下了筷子,递给她一张纸巾。
“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笙抬眼与他对视。
“你应该知道,我是夫人的继女。”
“我知道。”
他拾起汤勺,为他们各自盛了一小碗汤。
“关于这个事情不必强求,是我有愧在先,现在我想要弥补,还想听听你的选择。”
枭双臂交叉,支在身前,等她的答案。
笙埋头苦吃,喝完最后一口汤时,她放下碗,要他给自己一些时间去决定。
“好,我等你。”
饭局终了,枭送她回去,不同的是十年前是摩托,十年后是开车,他为她打开副驾车门,自己绕车一周进了驾驶位。
“其实我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枭说,“而且是长了这么大的你。”
“我亦是如此。”笙看向窗外。
到了夫人宅邸,他送她到门口。
“去吧,我等你答复。”
他目送她离开后,方才自己上车离开。
夫人换了一袭长裙坐在床边,笙坐在地上,埋头趴在她的膝上。
“难得见阿笙对我撒娇呢。”夫人抚摸着她的头发,“我想你应该有答案了。”
“……”
“乖,为什么不去试试呢?”
她哭了,说不清是什么心情,舍不得?沮丧?失落?好像是许多种情绪绞在一起,活生生把她填充满,憋出停不了的泪流。
第二天,笙准时敲开了「枭」的大门。
门内站着微笑看她的枭,依然的长款西装外套,马甲,三七分背头,及老成的脸庞。
他递给她一套西装。
“换上。”
脱下绣着鸢尾花标志的组织正装,穿上这一身西装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此刻倒真正像他的继女。
如果当年他没有离开,或许现在我也会是这样吧。
“晚上有个签合同的场合,你跟着我。”他递给她一把有L型刻痕的手枪,“从此它属于你了,我会教你如何使用。”
枭点上一支烟,在驾驶位窗边吞云吐雾。
“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的。”笙说。
“戒不掉了。”他掐灭烟头,拧开钥匙打火,“下次看见记得说我。”
笙侧目看倒车镜中的自己,高马尾被放下,也梳成了三七分的长发,西装革履,是从未见过的自己。
“知道为什么带你出席活动不让你穿礼裙吗,尽管你是女士。”
“因为你也穿西装。”
“不,”他打了半圈方向盘倒车,“是因为在那种场合,打扮的女士在恶狼眼里是猎物。二来,我们身份放在这不合适搞角色扮演。”
“总之,你需要的是听话做事。”
她沉默不语,只是看向窗外。
“老枭,回来第一桩生意便上门来了?”
到了地方,几个同样穿着西装的男人笑脸相迎,又搂又抱的,对枭嘘寒问暖。
“坐坐坐,”枭笑着点上一支烟,坐在桌边翻看起文件夹核对数据,“阿笙过来帮我。”
“这位是?”
“啊,我徒,后起之秀,单名一个笙字。”他边说边用指节敲击数据。
“噢,这样啊,以前从没见过。”几个男人将她简单全身上下扫了几眼便不再理会。
大概用过几分钟后,枭当面在合同末署了名,要求跟其中一个负责人详谈细则,其他人知趣地回避开来,笙最后走,带上了门。
“咱合作讲究的是诚信,”枭笑看他,“不能光有来无往啊。”
枭指着账目一栏,表面收支平衡,其实漏算了多项杂款,列项中多处混淆概念。
“老枭,你已经签下了。”
“我知道你们其实并不欢迎我回来吧。”他往椅背上一靠,“威胁我当众人面作服从性测试,告诉你们,这份合同我根本就不想签。”
枭顺势在自己的签名一栏摁下了烟头,将纸烫出个洞来。对面的男人还未来得及变脸,便被枭一枪崩了眉心。
听到屋内的枪声响起,有人夺门而入,屋外也恰好响起了连续的枪声,有人倒下,有人叫喊,乱作一锅粥。
枭朝门口继续开枪。
待人全倒下之后,一切重归于寂静。
“笙?”
笙迈步进来,紧握着枪。
“数据。”枭拾起那份被他烫坏的合同,发现关键数据被烧缺失了一部分。
“4713355.79。”
“很好。”
枭刚合上册子,脖子就被发热的枪口抵上,握枪的是一只剌开口子汩汩流血的手。
“你让我去送死。”笙死盯着他。
“你笃定他们没有枪械,但他们有刀。”笙拿枪的手微微颤抖,“在你和他在屋里独处的时候,我就在外面被刀架着脖子。”
“你说你开枪了,我才能动手,要不是我有枪,我现在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刀快不过枪的。”枭平静地看着她,“你现在不还活着吗。”
“那我要是死了呢!”
枭上前一步,攥住了她持枪的手强硬地扯到一边,从他的指缝中溢出鲜血,红的骇人。
“我有没有告诉你枪口永远不能指向自己人。”
枭的手像钳子,又大又用力,她挣不开。他的双眼仿佛在看死物,眼底没有一丝情绪。
“像我们这样的人,命,一直是其次。”
“跟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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