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熠被标记为“残次品”,如同一个冰冷的倒计时,被投射在顶层杂物间压抑的空气里。那幅画着被缚大脑与扭曲花朵的图纸,此刻更像是一份即将被执行销毁指令的清单。
齐朔无法再忍受这种被动等待的煎熬。他看着终端屏幕上那条标注着“废弃处理评估”的指令,感觉每一秒都像是在亲历一场谋杀。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依旧沉浸在数据流中的沈墨,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决:
“我们必须做点什么!不能眼睁睁看着江熠被被‘处理’掉!”
沈墨敲击键盘的手指停了下来。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地注视着齐朔,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反应。
“行动,需要计划。”沈墨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而计划,需要明确的目标和可接受的代价。”
他走向房间中央的白板,拿起笔,在上面快速勾勒出几条清晰的线路和节点。那不是一时冲动的产物,而是经过精密计算推演的结果。
“基于我们目前掌握的钟楼外围结构、能量流动规律,以及系统内部指令的优先级判断,”沈墨的笔尖点在代表江熠所在区域的一个节点上,“唯一可能干扰‘废弃处理’流程,甚至暂时屏蔽系统对其监控的机会,是在明天下午三点至三点十五分之间。这个时段,系统会进行一次例行的、小范围的能量再平衡,部分非核心区域的监控和压制力场会出现周期性波动。”
齐朔的心脏因希望而加速跳动:“我们趁那个时候救他出来?”
沈墨的笔尖没有移动,他的目光从图纸移向齐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不。这不是营救,齐朔。这是一次测试。”
“测试?”齐朔愣住了。
“一次针对系统防御机制的主动攻击测试。”沈墨清晰地阐述,如同在讲解一道物理难题,“我们将江熠作为预设的‘刺激源’,利用能量波动窗口,尝试用特定频率的强信号冲击他所在区域的隔离屏障。目的,不是打破屏障——那在当前条件下不可能——而是观察系统受到这种‘定向攻击’时的应激反应模式。”
他的笔在白板上快速划出几个箭头和问号:“它的能量如何重新分配?防御重心如何转移?内部通讯会出现怎样的加密升级或混乱?哪些节点的活动会异常增强?这些反应数据,将像指路明灯一样,为我们揭示其核心防御体系的结构性弱点和逻辑优先级。这比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外部探测要高效无数倍。”
齐朔听着这冰冷到极点的分析,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让他忍不住打断:“所以我们是要用江熠做诱饵?去刺激那个可能把他‘废弃’的系统?!”
“这是利用现有资源和有限时间窗口,达成核心目标——定位系统弱点——的最优解。”沈墨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理性得令人窒息,“拯救一个‘残次品’不是我们的首要目标,找到摧毁这个‘残次品’生产线的办法,才是。”
“最优解?!又是最优解!”齐朔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撞上沈墨,声音因愤怒和难以置信而颤抖,“沈墨,你口口声声要查清你母亲的事,要对抗这座塔!可你现在在做的事,和十年前那些把你母亲、把我母亲当成可以牺牲的‘参数’的人,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沈默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理性堡垒。
一直平静无波的沈默,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抬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第一次燃起了可以称之为“怒火”的东西。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一把揪住齐朔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冰冷的白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他逼近齐朔,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呼吸交错,带着火药味。
“用你的眼泪去感化校长?还是用你那可笑的、一无是处的善良去敲钟楼的门,求他们放过江熠?!”沈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我试过!我曾经也相信过...感情!可结果呢?结果就是看着她在你面前…”
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后面的话化作一片沉重的死寂,只有他因情绪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灼热地喷洒在齐朔脸上。
齐朔被他眼中的痛苦和绝望震住了,一时忘了挣扎。
沈默松开他,向后退了一步,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他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肩膀几不可查地塌陷下去,那总是挺得笔直的脊梁,第一次显出了不堪重负的弧度。
“对不起。”沈默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我太没用了...只能用这种自己都厌恶的方式……”
一直沉默地站在门口的林晓蔓老师,此刻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力:“够了,都够了。”她看着眼前这两个被逼入绝境的少年,眼中充满了悲悯,“这条路是我们一起选的。无论对错,后果我们一起承担。”
齐朔看着沈默从未显露过的脆弱,又看向林老师眼中的决绝,所有争辩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混合着对江熠的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我需要绝对的冷静。”沈墨的平复了情绪,现在的他像一块坚冰,“林老师,情感用事无法对抗这座塔。这是利用现有条件,达成目标的最优路径。我需要你在明天下午三点零五分,以巡查高中部实验设备安全为由,短暂出现在B区走廊,吸引可能存在的流动监控注意力,为我们争取额外的三到五秒操作窗口。”
林晓蔓看着沈墨,眼神复杂,有愤怒,有怜悯,更有一种深沉的无力。她明白沈墨说的是事实,这座塔的规则就是如此冰冷。但她无法像沈墨那样,将活生生的人完全视为棋子。
她沉默了许久,最终,沉重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疲惫的决绝。
“我知道了。我会准时出现。”她声音沙哑,“但沈墨,记住,如果那个孩子他...算了,大家保重自己吧”
说完,她深深看了一眼旁边脸色苍白的齐朔,转身离开了杂物间。
房间里重新剩下两人。齐朔感觉喉咙发紧,林老师的叹息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的心上。他看向沈墨,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反对吗?他有更好的办法吗?没有。支持吗?那江熠可能承受的风险,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与不适,仿佛自己也成了这个冰冷计划的一部分,沾染了某种无法洗净的污秽。
而在行政楼顶层,那间可以俯瞰全局的房间里。
校长陆清寰优雅地坐在舒适的高背椅上,面前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正分屏显示着顶层杂物间白板的草图、林晓蔓离开时忧心忡忡的脸部特写,以及齐朔那充满挣扎与不安的神情。
他端起手边晶莹的高脚杯,轻轻摇晃着里面暗红色的酒液,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洞悉一切的笑意。
“看,厉锋,”他的声音温和,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小老鼠们终于忍不住,要伸出爪子试探捕鼠夹的弹簧了。”
身形如铁塔般矗立在阴影中的厉锋,沉默如磐石。
“尤其是这只”陆清寰的目光聚焦在齐朔那张写满矛盾的脸上,眼神中闪烁着一种看到稀有实验标本般的兴味,“这个‘混沌变量’,他试图引发‘系统错误’的行为本身,其所蕴含的情感驱动、决策逻辑、以及面对道德困境时的应激模式这些数据,比一万个完美运行的‘标准件’更有价值。”
他轻轻抿了一口酒,对厉锋下达指令:
“让实验继续。不必干预,只需确保数据采集装置处于最高灵敏度。我需要收集‘混沌变量’在试图拯救‘残次品’过程中的全部行为数据,包括他最细微的神经波动和情绪频谱。”
“这将帮助我们,进一步完善‘万维归一’模型,理解并最终驯服人性中最后那点无用的‘混沌’。”
屏幕的光映在他深邃的眼中,冰冷,而充满掌控一切的傲慢。
沈墨以为自己在设置陷阱测试系统,却不知自己与齐朔,连同他们试图“拯救”的对象,早已置身于一个更大、更精密的理性陷阱之中,成为了校长眼中,另一组更有趣的实验参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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