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喻差点气笑了。她没想到于邵安在这个年纪做事还如此幼稚,幼稚得与他在人们心中的形象完全不符。她再心软也没法为他开脱,他们走到这一步全都拜于邵安所赐。
于邵安这个骗子。
但于邵安对她道歉了。
阮喻陷入两难的境地,感觉再站在这里很可能就要崩溃了。她什么也没说,慢慢地往后退。
“阮喻。”于邵安在叫她的名字,语气带着祈求。
阮喻觉得这样的于邵安非常可怜,停住脚步,想了一会儿说:“再怎么说你也不能欺骗一个刚失忆的人。”
“车祸醒来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其实内心是很孤立无援的,这个时候你出现了,我一度很信任你,可你……”阮喻觉得说话非常困难,停了一会儿,继续说,“可你……怎么能骗我呢?这样以后让我该怎么相信你?就算你说爱我,我又怎么会信呢?”
“阮喻,”于邵安站在原地没动,他的声音很低,却有点发抖,“我是很爱你。”
“可我不会再信了。”
阮喻说完就转身走了,她急需冷静一下,出了电梯怕于邵安追上来,快步跑出了园区,正巧有的士车路过,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报了一个酒店的地址。
这天阮喻住在酒店。晚上于邵安又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阮喻索性关机,打开电视看了一晚上旅游频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睡着了,醒来后再开手机,又多了二十几个未接电话和三条短信。
三条短信都来自于邵安。
【能接电话吗?】
【是我的错。】
【让我补偿你,好不好?】
阮喻没有回复,用软件向公司提交了三天的假条。上司没过问原因,直接批准了。
来得匆忙,什么行李也没有带。酒店附近就是商场,吃过午饭阮喻先去买了两套衣服和贴身的内衣,回来冲了个澡,换上新衣,出门打算去随便逛逛。
见到琼尼是在半小时后的事。阮喻走到中途觉得累,到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瓶水,坐在公共区域边喝边看过路的行人。
这时,旁边一直趴在桌子上睡的男人忽然抬起头来,盖在他头上的卫衣帽子也顺势滑落,露出他那一头染成金黄色的卷发,把阮喻给吓了一跳。
“我认得你!”男人似乎对她记忆深刻,精准地报出了她的名字,“你是阮喻小姐吧?”
阮喻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男人就开始自说自话起来:“我是琼尼啊!你还记得吗?你和于先生结婚的时候还是我来掌镜的呢!那婚礼上播放的短片也是我剪的!”
这人语气过于热情,又显然是典型的自来熟,阮喻没有应付的经验,只能僵硬地保持微笑。
“说起来还得感谢你,那个短片后来被公司当作宣传片了,效果出奇地好,我也从此在婚纱摄影行业名声大噪了,赚了不少钱呢。”琼尼见到阮喻非常激动,自顾自地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忽然一拍脑门,“对了!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看!”
阮喻明知面对陌生人应该保持警惕,这天却鬼使神差地跟着琼尼走了。琼尼说他的新工作室就在附近,走五分钟就到了,阮喻就跟着琼尼走了五分钟,果然到了。
琼尼让阮喻先在一楼等等,他自己噔噔噔地跑上楼,很快端着一个硕大的笔记本电脑下来,款式挺老的了,屏幕上全是划痕。
“我一直存电脑里了,想着要是哪天遇到你,就放给你看看。”琼尼滑动鼠标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输入密码之后,一个视频弹出来。
“这件事于先生不让我说,我当时也不敢告诉你,不过现在我跟于先生早已不是主雇关系,告诉你于先生也没立场指责我,”琼尼见到阮喻疑惑地皱了皱眉,了然地笑起来,主动解释道,“我说的于先生,是于邵安先生。”
阮喻心脏猛地一跳,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琼尼摁了播放。
镜头开始一帧帧放映,琼尼的话还是很多,不忘在一旁解说:“你的婚礼是于先生亲自筹备的,他出奇地认真,所有的环节都要一一过目,什么细节都不放过。当时我们同事间开玩笑说于先生是个弟控,自己弟弟的婚礼都要这么重视,属实是强迫症晚期了。我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看到于先生亲自为你拍摄的东西。”
“那天于先生拍了很多素材,我全部导出来剪到一起。”说到这里片子已经放完了,阮喻仍呆呆地盯着屏幕,琼尼索性摁下回车,视频开始重新播放。
“拍这个于先生花了不少功夫,但当他回看完那些素材,又说不用了,让我通通删掉,我没删,都在这里了,”琼尼低头顺着阮喻的视线,也看向屏幕,“外行人可能看不出来,我们搞摄影的,一看就知道了。你没发现他镜头的中心一直对准你吗?那是因为他拍摄的时候关注点始终在你身上,焦点也自然而然跟着移动了。”
阮喻说不出话来。
“我那时就在想,于先生一定是很喜欢你的。”琼尼笑笑。
……
工作室还有其他工作要忙,琼尼刚才也是被下属催得受不了了才跑去便利店睡午觉,一回去又开始忙起来了。阮喻不便再打扰,起身告辞。
阮喻出了工作室发现自己有些迷路,毕竟失忆后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S城。她没有打开地图软件导航,只是凭着脑海中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转。
记忆并不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猛地一股脑恢复的,阮喻也没有像那些造作的女演员因为受到冲击当街抱头痛哭;记忆就像融化的黄油,悄无声息地填入这座城市每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阮喻每走过一个地方,就回想起一点点。
走过高中学校附近,阮喻想起成年以前的少女时代。
与那些家境优渥,无需面对学业压力,父母早早规划好未来留学生活的同班女生们不同,阮喻的高中只有堆积成山的试卷,老师的责骂,要靠偷偷出去打工才能让自己吃上饱饭的微薄助学金。在那场贯穿三年的,漫长而又艰苦,枯燥无味的噩梦里,却有几个瞬间美好而又真实。
高一入学礼从校门跑上礼堂五级台阶,与拦在中间的那个人互相撞到肩膀;放学后等公交,被路过的人叫住并询问姓名;在香水店穿低.俗廉价的制服打暑期工,碰巧遇到财大气粗的顾客开口就买下整间店,因此而解放双手能够一起在树下避暑。夏天很热,不喜欢晒太阳,阳光穿过枝叶缝隙照在脸和手臂上,隔壁那个人个子高到用余光往上瞥也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走过商圈附近,阮喻想起她大学也在做着各种各样的兼职。
在沙画店当助教,某天碰到一个不守规矩的学生,在课时结束十分钟前姗姗来迟,却不动手画沙画,只是站在后排看;在蛋糕店当促销员,交班前正好有人过来送饭,送的是昂贵的高级中华料理,怕浪费只能一个人全部吃完,站起来的时候胃胀得差点走不动路。
继而又想起于承焰。
初见于承焰是在S大的社团迎新日上,他嘴角挂着阮喻后来能够轻易认出来是敷衍的散漫笑容,阮喻不回应于承焰就在她身后跟着走了一路。阮喻起初觉得于承焰烦,但于承焰也是真对阮喻好,有次运动会阮喻中暑晕倒了,于承焰背着她跑了两公里才到医务室,平时也会经常送各种各样的小礼物,每个礼物都附赠一封情书。
于承焰是那种从不吝啬表达情感的人,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动容的,恋爱经验再丰富的富家女都把持不住,何况是无依无靠的阮喻。
阮喻嫁给于承焰,大家都觉得她命好攀上高枝了,其实她只是依照社会约定俗成的习惯为自己找了一门最好的亲事。她爱过于承焰吗?后来于承焰也经常问这个问题。说实话阮喻不知道,也许是爱过的,在于承焰捏着鼻子扮小丑逗她开心的时候。
又是什么时候不爱了?也许是结婚以后,在餐桌上被戚新凝辱骂,而于承焰则事不关己地专心吃饭的时候。又或许是一次次地看见于承焰和这个模特那个模特搂在一起热吻的时候。
离婚是阮喻提出的,戚新凝不同意,说她如果要离婚只能净身出户,阮喻心想就算是饿死在街头也比在这里受凌辱好,果断签下了协议书。
阮喻没想到这个时候于邵安会约她见面。
她仍想给自己留点最后的体面,因此粉饰太平,说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单纯不想过了。
阮喻向来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于邵安。
于邵安在香水店门口发现促销员阮喻,开口就说要买下整家店,语气如此轻描淡写,像只是在街边买了瓶矿泉水。没过几天,阮喻就接到通知说有人想资助她,对方不愿意透露姓名,但阮喻偷看过协议,知道那个人是于邵安。
当时阮喻就在想他可真高贵啊,随随便便就施舍别人他高贵的善意,也不管别人接不接受。
从那以后阮喻就开始和于邵安刻意保持距离,因为于邵安见过她最狼狈,最窘迫的模样,阮喻怕听见于邵安主动提起,他高高在上的姿态无疑会将她的自尊心碾得粉碎。
结婚后阮喻很少见到于邵安,一年一次家宴上往往阮喻低着头不敢说话,只能听见于邵安偶尔冷冷地回答戚新凝几句。于邵安也会和于承焰聊天。阮喻叫于邵安“哥”,他却从不回应。
离婚后阮喻心灰意冷,决定彻底离开这座城市,临走之前,却只有于邵安一个人来送她。
阮喻是在搬到Z城之后,才终于认清她对于邵安的感情的。
匆忙驶入拥挤的早高峰车流,突如其来的剧烈撞击,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身体蓦然变轻,仿若飞至半空,在不断旋转颠倒的视野中阮喻只能看见婚纱照拍摄现场举着摄影机的身影。
不知道走到哪里,天色暗下来。
“阮喻。”
阮喻回头。
又一个傍晚来临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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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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