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密集的雨点砸在灯塔的玻璃窗上,形成一片模糊流动的水幕,将外界彻底隔绝。
狂风裹挟着海水,一遍遍冲刷着塔身,发出如同无数砂纸摩擦的噪音。
灯塔内部,昏暗而潮湿,只有生活层小桌上那盏油灯,顽强地撑开一小圈摇曳的光晕。
商桉坐在床沿,指尖拂过那本刚发现的日记。
油灯的光线在泛黄脆弱的纸页上跳跃,映照着那些潦草而压抑的字迹。
“……指甲长得太快了,而且硬得不像话,剪子都快崩断了。昨晚梦到生肉,醒来嘴角是湿的……是口水吗?”
“……又看到他们半夜在码头搬箱子。借着月光,我看到箱底渗出的黏液,在栈桥上留下亮晶晶的痕迹,像蜗牛爬过,但那气味……腥得让人头晕。
我问马利克,他眼神躲闪,只塞给我一瓶劣酒,说守好塔就行,别的少管。”
日记在这里中断了几页,再次出现的字迹更加扭曲,仿佛书写者的手已无法稳定控制:
“……它在叫我。海里的那个声音。不是在耳边,是在骨头里……告诉我很饿……需要……血肉……”
最后一行字几乎是用指甲掐划出来的,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商桉合上努卡的日记。
窗外的风雨声似乎更大了。
这本日记碎片拼凑出一个模糊而惊悚的轮廓:村民秘密运输着受污染的水母出海,不知道前几任的守塔人疑似被投毒污染,患上精神疾病变成了怪物。
「系统,你是怎么吸收那绿藻的?不会被污染吗?」商桉不由得担忧自己的“金手指”。
「系统不会直接吸纳受污染的能量,而是净化后再转移到圣地的。」
……
就在商桉于灯塔内听着风雨声,翻阅努卡日记的同一时间,几公里外的哨所,沉浸在暴雨带来的、比往日更深的死寂中。
船夫独自住在哨所最靠外的一间石屋里。
他无儿无女,靠着给巡查员做些杂活换口饭吃,比如监视守塔人得动向,守住通往隔壁珊瑚岛的隘口。
白天,他刚送走了那个新来的但看起来有点难缠的守塔人,心里的不安却比以往更甚。
他知道的比说出来的多。
窗外的暴雨敲打着薄薄的石棉瓦屋顶,声音密集得让人心慌。
他早早吹熄了油灯躺下休息,雨水从门缝下渗进来,带来一股泥土和……某种隐约的腥气。
他猛地屏住呼吸。
不是鱼的腥气,更像是……伤口腐烂,混合着海藻和湿透皮毛的味道。
这味道他曾在努卡“失踪”前,在他身上隐约闻到过。
它来了……它到底还是来了……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心脏。
他记得那些人的警告:“别多嘴,老老实实待着,也许还能活,别想逃!”他也记得努卡试图阻止他们运送那些诡异水母后的下场。
“咔……嚓……”
极其细微的声音,像是湿漉漉的重物碾过屋外的碎石。
船夫浑身僵硬,连牙齿都抑制不住地开始打颤,他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那声音在门外停顿了。
粗重、湿漉的鼻息声隔着薄薄的木门板传来,一下又一下,仿佛一头巨大的猎犬在嗅闻着门缝。
为什么……这个时间它怎么会来这里!它不应该被灯塔那里的活人吸引吗!
随后,是爪子刮过木头的刺耳声音,缓慢……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试探。
船夫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祈求着这怪物快点离开。
“砰!”
一声巨响,木门连同并不牢固的门栓瞬间四分五裂!木屑飞溅中,一个巨大、佝偻的黑影堵住了门口,几乎触碰到门楣。
黑暗中,他看不清具体形貌,只能看到一对模糊的、似乎没有瞳孔的幽暗光点,和那庞大轮廓带来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腥风扑面。
船夫连一声尖叫都没能发出,就被一只覆盖着湿滑苔藓和坚硬疙瘩、指爪尖锐如钩的巨掌扼住了喉咙,猛地拖出了石屋。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单薄的衣物。
他徒劳地挣扎着,双脚在空中乱蹬,视线因缺氧和恐惧而模糊。
最后映入他眼帘的,是那张残留着部分人类头骨轮廓却已彻底扭曲变形的脸凑近,以及张开的口中那交错、森白的利齿。
雨水冲刷着石屋前狼藉的地面,混合着暗红色的液体,流向低洼处。
……
努卡叔,其实我如果有其他住处,也不介意你常回家看看的。
她走到窗边,抹开一小块玻璃上的水汽。
外面是彻底的漆黑,只有灯塔自身的光束规律扫过时,能短暂照亮附近翻涌的白沫四溅的海浪。
紧接着,一声被风雨削弱却依旧能分辨出的,非人的咆哮隐约从外面传来,充满了痛苦与暴戾。
底楼,白天勉强修复的门在狂风中微微震颤。
她将耳朵贴近门板,除了风雨声,楼下暂时没有异常动静。
然而,这种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深夜,当风雨声似乎达到顶峰时,楼下传来了比昨夜更加狂暴的声响!
“轰——!”
不再是抓挠,而是毫无预兆的、全力冲刺般的撞击!
底层那扇本就受损的木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似乎瞬间就被突破了。
沉重的、带着湿漉漉回音的脚步声在底层回荡,伴随着低沉的、仿佛从破损风箱里挤出的咆哮。
那东西进来了。
它没有像昨晚那样只停留在储物区,而是开始撞击通往生活层的这道木门!
“砰!砰!砰!”
每一次撞击都力道惊人,门板剧烈震动,门框边缘有灰尘簌簌落下。
锁扣和门轴发出濒临解体的呻吟。
「果然在暴风雨天会更暴躁吗?我好像闻到了新鲜的血腥味!」
商桉长腿一跨四格梯子,爬上中间的直梯,平时很难顶开的上翻铁门早已被提前打开。
她钻进灯室,没急着按下铁门。
「宿主,它好像进不来,似乎是副本的力量遏制了它。」
「懂了,是剧情限制对吧?对了,你有这方面信息的储备吗?」商桉了然,开局提示了这是新手副本,确实给了很多容错。
「副本世界内无法加载现世的知识,我出去后会学习的。」
门外咆哮变成了意义不明的、含混的咕噜声,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某种东西被拖拽的摩擦声,逐渐远离,最终消失在楼梯下方,只留下塔外依旧肆虐的风雨。
又等了许久,确认楼下彻底没了动静,商桉才端着油灯,小心地爬下直梯,靠近生活层的木门。
门板中央的裂缝已经能伸进一根手指,门轴严重变形,几乎无法完全闭合。侧身从门缝向下望去,螺旋木梯下方一片漆黑,只有浓重的腥气不断上涌。
她没有立刻下去,而是回到床上休息,这一夜在风雨中缓慢流逝。
天亮时,暴雨终于渐歇,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依旧是铅灰色,压得很低。
「昨晚如果没有暴风雨,我可能会用夜鸦的形态出去,看看那个可怜的怪物白天睡哪儿了。」
「昨晚的情况确实比较危险,不推荐宿主行动。」
「努卡那种情况,还能救回来吗?」
系统迟疑了两秒,「如果宿主使用启光鹿或者圣角兽的兽魂,或许能唤回他的理智。」
「这两个品种我好想没听说过,是奇幻种吗?」
「是的,准确是是“鹿”和“独角兽”的分支,宿主目前没有能量觉醒这两个兽魂。」
「好的,真可惜。」商桉叹了口气,对于普通的无辜群众,她一向怀有怜悯之心。
商桉推开那扇几乎报废的生活层木门,走下螺旋木梯。
底层储物区比昨夜更加狼藉。
残留的少量物资被翻搅得乱七八糟,地上遍布泥泞的脚印和更多粘稠的、带有腐蚀气味的深色黏液。
而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在角落那台昨天还能被叫做无线电的机器上。
无线电的外壳被那种黏液完全覆盖,这台机器就这么变成了一堆无法辨认的废铁。
她开始清理狼藉,将还能使用的少许物品归拢。
在收拾一个翻倒的木箱时,她的手在箱底摸到了一点异样。
用匕首撬开一块松动的木板,下面藏着一小卷用油布包裹的纸张。
是几张被撕下的、属于那本航海日志前部分的残页。纸张更黄,字迹也不同,似乎是更早的守塔人留下的。
“……月圆之夜,潮水异常退去,礁石露出白骨……”
“……今晚塔下有异响,不像风声也不像海浪的声音,像有人在低语,我拿手电筒照过去看,礁石那边黑影幢幢,好像有人立在那儿……我没有看错。”
这些残缺的信息,与努卡的日记里记载的不同,出现了其他特征的怪物,你们这块地真是“人杰地灵”啊。
难怪得从外面绑人进来当牛做马,干这么竭泽而渔的工作。
将残页收好,商桉望向窗外。
雨差不多停了,但浓厚的、黄灰白色的海雾正从海面上升起,如同活物般,无声无息地向着岛屿弥漫而来。
能见度正在迅速下降。
商桉的直觉在提醒她,这黄灰色的雾很危险。
浓雾已经吞噬了海岸线,以极快的速度向岛屿翻涌而来。
她没有浪费时间,开始将生活层所有能移动的物资通过垂直的攀爬梯,搬运至灯室。
如食物、淡水、火炉与煤炭、灯芯燃料、被褥铺盖等等。
这原本是一个非常耗费体力的过程,攀爬梯冰冷湿滑,需要格外小心。但德鲁伊强大的体魄弥补了这一点。
「虽然宿主还无法掌握德鲁伊的自然魔法与元素沟通,但身体素质已经是合格的德鲁伊了!」
当她最后一次将一袋燃料拖进灯室,关上那扇沉重铁门时,浓雾已彻底笼罩了整个世界,窗外只剩下翻滚的、死寂的泛黄灰白。
终于安全了。
她坐在冰冷的上翻铁门上,轻轻吐出一口气。
灯室内空间有限,堆放了物资后更显拥挤,但那份由厚重钢铁带来的安全感是楼下无法比拟的。
为防止浓雾中可能潜伏的危险渗入,灯室所有的玻璃窗都被紧紧关闭。有限空间内的空气渐渐变得沉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潮湿的霉味与隐约的压抑。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商桉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窒息感。
「兽魂形态吸氧吗?」
「不吸。」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商桉心念微动,刹那间,她的身形坍缩、重构。
视野陡然降低,周围的一切被蒙上了一层奇异的、更为清晰的暗色滤镜。她低头,看到的不再是人类的双手,而是一对覆盖着漆黑翎羽的利爪,稳稳抓握着身下的旧被褥。
她此刻的形态,正是一只夜鸦。
羽色是似乎能吸收一切光线的墨黑,唯有在塔顶光束偶尔扫过紧闭窗扉的瞬间,羽翼边缘才会流淌过一道幽微的、近乎深紫色的金属光泽。
「之前还没有察觉……现在细细感受了夜鸦如何呼吸,好神奇……」
无需肺腑的扩张收缩,就这么存在着。她还能更敏锐地感知到空气中细微的能量流动。
白天在浓雾中缓慢过去。
现在能见度不足十米,塔下寂静无声,连海浪声都变得沉闷。
商桉期间变回过一次人形,把灯塔的清理工作干了。
夜晚降临,浓雾未有丝毫消散的迹象。灯塔的光束在雾中散射,形成一道模糊的光柱,无法照得更远。
然后,它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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