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沉浸在热血漫画里的沈雨上并没觉得意外，戴好耳机之后把目光从书上面转移到了伏野的脸上，最后冲他微微一笑继续低着头看书。
隔壁书架边那几个人议论不休，伏野时不时地就能听到他们低着头偷笑小声，然后蹦出来几个并不好听的形容词。谈不上生不生气，伏野只觉得这些事与自己无关，听来全然无趣，可一侧脸看见沈雨上，伏野就会忍不住把他们两个人代入进去。
如果沈雨上像那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私下被讽刺被谩骂被诅咒，伏野觉得自己一定会疯。
有人天性善良，可有的人，天生就是坏胚。
施黎专注于一件事的时候最讨厌被人打扰，他垂眸把书往后翻了一页，皱着眉往旁边瞥了一眼：“喂，这是书店，你们几个能不能安静点？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最后这半句话，施黎是冲着那几个男生说的。他怒气腾腾地把手里的书丢在了伏野手里，往前走了一步：“哟，这纹身贴的，搁这cosplay呢。”
伏野刚才情绪还有些郁闷，听完施黎这几句愣是站在原地笑了两声。
原来不是真纹身……施黎到底是怎么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伏野冷着脸又盯着看了几眼，半眯着眼睛。
无奈，伏野压根看不出真纹身跟纹身贴到底有什么区别，他缓缓抬眸，看向那男生的眼睛。
“干什么，我们聊我们的，关你屁事啊？”身上纹着孔雀的短发男生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从凳子上站起来想往前走两步，可一抬头就对上伏野那双阴沉沉的眼睛，抬起来的左脚又放回了原地，“这么爱替别人打抱不平啊，怎么，难不成你也是同性恋吧？是不是觉得伤自尊了啊？哈哈——”
“你放心吧哥们，我要真是个同性恋，肯定看不上你这种人。嘴巴又脏又臭，隔这么远都能闻到那股恶心的味。”伏野抬手按了按眉心，下意识把音乐软件的音量调高了一些，他往前靠近了两步，眸子一暗，说道：“对了，我们二经实验中学的检讨都是3000字起步，而且还得跟学校领导交代清楚为什么，他们要是不满意可能还得请家长。要不……你们再多骂我几句？不然我现在动手也太亏了。”
施黎看着伏野这一脸准备随时干架的模样，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心里想着，沈雨上说的没错，伏野就是一只野狗。
“艹，别是个神经病吧……”那短毛彻底愣在原地不动了，大概是以前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
“算了算了，李岩，别跟他们几个墨迹了，走走走，我们去吃饭。”
“就是，走吧走吧。”又有几个女生伸手拽了拽短发男生的胳膊。
五中那几个高中生低着头又小声骂了几句，伏野并没听清，只是眼睁睁看着他们推推嚷嚷勾着肩膀，一脸不情愿地下了楼梯。
其中一个女生到拐角的位置都还忍不住抬眼往他们这边多看了两眼，然后又被施黎直接给瞪了回去。
整个二楼突然安静了许多，伏野松了口气，肩膀一斜轻靠在了木架边框上，好像刚才除了他们三个以外，没有任何人来过这里一样。
依旧惬意。
倒是施黎站在一边忍不住撇了下嘴，朝伏野竖着根拇指：“伏哥还是你牛逼……我真以为你要跟那几个男生动手，我刚刚电话都拿出来了，随时准备摇人。”
“没有，就单纯装个逼。”伏野笑了笑。
“但你别说，你这个逼装的我特么都快信了好么。”施黎从书架上又取了基本漫画书，摞在一起然后抱在怀里，转头用手肘戳了戳沈雨上的后背。“欸，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少爷，别看了，咱该走了。”
“啊？什么少爷？”沈雨上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施黎，然后摘下耳机一脸茫然道：“这么快就挑好了？”
施黎张着嘴，看着沈雨上把耳机塞回伏野的书包里，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有时候觉得我真挺多余的。”
“嗯。”啊？怎么就突然说自己多余了？沈雨上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扭头看了伏野一眼，跟他对了对口型：“咋回事？暴露了？这才不到一天吧……”
伏野：“……没有的事。”
从书店出来伏野和沈雨上打算先送施黎到公交车站，等车到了他们再回学校。
两个性格似火的人能聊到一起去，其实也挺恐怖的。
就比如现在，伏野跟在后面，离他们两个人有三四步的距离。愣是听他们从漫画聊到动漫，最后又聊到学校哪个班的谁谁谁上课偷看漫画被老师抓住之类的八卦。
伏野头一次希望途经学校的公交车来的快一点，再快一点。
看着施黎上了公交车，伏野这才松了口气，往站台的凳子上一坐，抬头问道：“怎么说，男朋友，是想出去玩，还是回学校——算了，我带你去个地方，看点刺激的东西？”
都说好要给自己留下一些难忘的回忆了不是？那还回学校做什么？不如彻彻底底的野一次。伏野心说。
“刺激的东西？”沈雨上心情很好地问，“别是什么网咖，酒吧这些地方吧……那也太俗了。”
“你还去过酒吧？”伏野笑道。
“没有，以前在电视上看过。”沈雨上低了低头，用手背抹了下脸，“反正就是一群人穿的特别暴露，然后在舞池里跳舞，还会有人端着酒杯莫名其妙搭讪……类似这种刺激？”
伏野看着他笑出了声：“都不是。”
“不是？那你要带我去哪？”沈雨上又皱了皱眉。
“别问，跟我走就行。”伏野伸手抓住了沈雨上的手腕，然后突然跑了起来，任由夏风把他的衣服吹的鼓鼓的。
.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20分钟后站在了一家名为“超越未来VR体验馆”的大门口，这店开的位置不好，旁边有个经营了十几年的旧菜场，每天一到饭点，这条街上就挤满了大爷大妈，有些过分的商贩甚至把自己的小摊直接摆在了路上，一半占着人行道，一般占着主干道。所以很多车子跟年轻人都不爱来这边，宁愿绕一条更远的路。
伏野之前来这送过快递，所以对这边的地形环境比较熟悉。
这家VR体验馆的老板比他也就大了两三岁，读完初中就跟朋友出来创业，因为年龄相仿聊的话题自然也比较对口，所以伏野最后加了老板的联系方式，说以后有机会跟朋友过来玩。
今天不就机会来了么。伏野气喘吁吁地偏过头问他：“以前玩过这个吗？”
沈雨上累得弯了弯腰，用另外一只手撑在自己的腰上：“高一的时候玩过，还是恐怖主题的。”
然后当时被吓个半死，那之后就再也不敢去了。他皱了皱眉，心想伏野说的刺激的东西，总不会又是什么新上的恐怖游戏吧。
“喂。”沈雨上喉结动了一下，声音弱了下去。
“啊？”伏野转过头，“怎么。”
“你说的刺激……不会就是要带我玩VR恐怖游戏吧？”上次已经被吓到有心理阴影了……沈雨上深吸一口气。
“啊？恐怖……么。”伏野以前没玩过这些，但之前联系老板的时候，他也没说这玩意有多恐怖啊？
沈雨上不想让伏野失望，最后打算破罐子破摔，心里想着反正来都来了，哪怕最后他被吓破了胆直接跪在地上也认了。
毕竟这是伏野第一次主动约他出来玩，从某种层面来讲，这也算得上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吧。
“进去吧。”伏野推开门进了屋。
体验馆里开着空调，冷气扑面而来，沈雨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对这地方有点PTSD，他把自己的衣领都立了起来，挡住了半边脸。
“……冷？”伏野愣了一下，扭头往桌上看了一眼，想找空调遥控器放在什么地方。
“不冷。”
“真不冷？”没看到遥控器，伏野又回头看了一眼沈雨上，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背。“这不是挺热的么。”
沈雨上心想，你拉着我的手走了一路，路过的人都笑着看咱两，能不热么。越心虚就越热。
“哟，伏野？”老板掀开帘子走到大厅里，冲进来的两个人笑了笑，“来了啊。”
“嗯，飞哥，我带朋友来体验体验。”伏野往前走了两步，低着头去看旁边的电脑屏幕，压低了声音说道：“飞哥，上次我跟你说的那种……有没有？”
“就旅游类型的是吧，有有有，来，看这。”林飞划了两下鼠标，然后点开了一段视频，“北欧，北美，东南亚……随便选一个吧。”
“北欧。”伏野毫不犹豫道。
“行，稍等哈，我帮你看看北欧都有哪些地方……”林飞又点了几下鼠标，打开了那个备注“北欧旅游胜地”的文件夹。他眯着眼睛找了一会，然后抬了抬头：“嗯……丹麦、挪威、瑞典、芬兰，还有……冰岛。想带你朋友想体验哪个？”
“冰岛吧。”伏野笑了笑。虽然可能没办法跟沈雨上去一趟冰岛，那就用这样的方式在心里留下点什么吧，多少都行。伏野吸了吸鼻子，认真盯着电脑屏幕，重复了一遍：“飞哥，就冰岛。”
“得嘞——帮你们设置好了，直接进去就行，眼镜都别忘了戴啊。”林飞偏过头看着站在伏野身后不远处还在愣神的沈雨上，站起来弯着腰凑近，把两个VR眼镜递到了伏野手里，悄声问道：“你带来的这小孩……到底是朋友，还是男朋友？”
伏野怔了下：“男朋友。”
“怪不得。”林飞重新坐了回去，随手拿了个笔在手指间转了好几下，又笑了起来，“你刚刚看他那眼神……啧，还真是比狗都深情。”
“也许吧……谁知道呢。”伏野耸了耸肩，转身带着沈雨上进了其中一间体验室。
体验室里面很黑，没有任何灯光，两个人一路摸着墙进去。
沈雨上早早地就闭上了眼睛，牵着伏野的手跟在他后面，伏野走一步，他就往前挪一步。两个人挤成一堆的模样惹得林飞几声大笑。
“我说你两干嘛呢，关系再好也不至于秀到我脸上来吧……要不伏野你抱着他得了？”
“别闹了飞哥。”伏野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开始发烫。
伏野以前对这些黑暗和未知的东西并不觉得害怕，但被沈雨上这么使劲一抓，他的手心里也出了许多汗。眼看着旁边的人都快贴在自己身上，伏野才忍不住按了一下沈雨上的肩膀，想把他稍微推开一点。
“别别别……你别推我啊。”沈雨上双手死死捏着伏野的手腕，力气太大，伏野都觉得有些疼。
“我说少爷，您这是干嘛呢？都还没开始……”要是真选了恐怖游戏那还得了，这人胆子这么小，怎么也得骑到他身上来吧。伏野笑了笑，脖子往后一仰，“害怕的话就先闭上眼睛。”伏野心想，这样也许能稍微减轻一部分恐惧心理。
“不用你说，我早都闭着了好么。”
“……”伏野这回是真忍不住了。他弯着腰大笑，笑声悦耳，清亮又好听，听着像是心里毫无压力，只是单纯碰到了件觉得好笑的东西。
沈雨上沉着脸：“很好笑么？”
“不好笑么？”伏野清了清嗓，咳了两声把笑意压了下去，然后拉着沈雨上的手把他带到了自己跟前，“转个身。”
“一定要背对着么？我就不能一睁眼就看到你么……”真的好害怕。沈雨上的手心又开始不停冒汗。
“嗯，背对着比较刺激。”伏野笑了笑。
“……”沈雨上心说，这辈子就丢这么一次人，绝对没有下次了。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了手。“来吧，全都放马过来吧。”
“准备好了吗？”伏野说。
“准备好了。”沈雨上的胸口起伏的比较厉害，肩膀跟着一上一下，看着紧张极了。
3
2
1
伏野看着触手可及的倒计时，嘴角微微上扬。
哗啦啦——
白色巨浪从很远的海上翻涌而来，像是要把这片黑色沙滩彻底吞噬殆尽，这里暴雪肆意张狂，黑与白相互交织重叠，耳边听到的也都是猛烈的风啸声，神秘又庄严，自由又疯狂。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世界的尽头。伏野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几分钟后，伏野重新牵住了沈雨上的手，问：“喜欢吗？”
沈雨上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他的眼睛有些湿，像是被海风吹的。
他低了低头，看着脚边晶莹透亮的冰块，认真感受着冰岛这个国家带给他的震撼。
画面一转，烈焰从脚下蔓延，雷克雅内斯半岛火山再次喷发，大地的心脏在眼前跳动，震耳欲聋。倒悬在夜空的极光瀑布，听说无论许下什么愿望都会实现……这个瞬间，沈雨上突然好想哭。
哪怕世界坍塌，18岁的少年依然自由。
“喜欢……”沈雨上吸了吸鼻子，“伏野，我好喜欢。”
“那……就当我已经带你去过一次冰岛了吧。”伏野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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