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喧天的仪仗护送新贵归乡,众人口中精彩绝艳的状元郎——杨靖,正跪在厅中同程府众人谢罪。
“杨靖自知受程家庇护多年,绝不会忘恩负义。”他朝程父叩首,伏在地面不卑不亢的说道:“圣上有意扶持寒门,我不能放弃联姻,还请叔父见谅。”
程父的胡子简直要翘到了天上,他砸了手中的茶盏,惊的萧轻白往旁边避。
“你父亲当年为何落得满门抄斩呐?”程父语重心长地劝慰,“他自知无法全身而退,才修书于我。如今地朝廷已是倾颓之相,乱世将至,保全身家性命已是不易。”
杨父与程父曾同期进士,莫逆之交。朝廷党争严重,外戚当道。程父因不忍受辱,辞官回乡。杨父则更为执拗,他身为言官,一心要清君侧,为民生开太平,最后被权贵诬陷贪墨,落得个尸骨无存。
程父看不到朝廷的未来,新帝年幼,权贵盘根错节。被驻空的大树早已摇摇欲坠,也只有杨靖这般的年轻人才肯赌上性命。新帝有意广开科举,扶持寒门子弟。
杨靖改名换籍,状元及第后被新帝选中。为假意安抚权贵,帝王让他同意旧贵族的拉拢联姻。杨靖义无反顾的站在帝王身侧,成为他肃清朝廷的第一把刀。
萧轻白的心在狂跳,乱世之中大厦倾颓,深思熟虑的老臣和一腔热血的青年。前世萧轻白也如杨靖一样,站在少年帝王身侧,做最锋利的刀。只可惜班师回朝时,他被帝师恋人推下悬崖。
谢昭衍,当真是用完就扔,不留一丝真情。萧轻白在心中嗤笑,钟听在看故事,自己在照镜子。
钟听没注意到萧轻白的走神,继续讲述道:“杨靖若想复仇,联姻是他最好的选择。做帝王的纯臣,扳倒仇家,忠君爱国,为民做事。这条路是杨靖选择读书入仕,就决定好的。”
程父知道杨靖的报复,自以为他做一方小吏,护一地平安便好。没想到他居然才高至此,又怀有雄心壮志。
“父亲,仇人在前,如何不报,杨家一百二十多条人名如何安息!”程音的兄长也伏跪在地。他知道杨靖为此付出了多少,父亲躲在青阳多年,早已没了登高凌云的想法。但他绝不愿杨靖也如此。
堂上一时静默,唯有小狐狸摆着尾巴。
“父亲,杨靖的路他自己会选。”
程音身着月白色绣墨兰的广袖方领襦裙,小巧的随云髻点缀了精致的玉簪和绒花。如萧轻白初到青阳被变换的衣衫一致。
府上众人皆知杨靖与程音的婚约,如今他要另娶他人,最对不起的便是程音。
程音她施施然跪在堂前,同父兄陈词:“我程音读书多年,不是不辩是非的人。国仇家恨和儿女情长我明白如何抉择。”
“大家聚在此处争执,实际都已心知肚明不是吗?”程音将杨靖从地上拉起,“天下好儿郎众多,不只他杨靖一个。能为国舍生取义的能士,却需要他杨靖。”
“她表面不在意,实际心中很难过。”钟听望着程音叹气,“她是个倔强的人,绝不愿成为杨靖的累赘。”
程音大可以同杨靖离开。杨靖的目的是扳倒权贵,联姻的发妻也不过是棋子,杨靖依旧只会爱她一人。
可程音没有也不会,她明白杨靖的心意,清楚程家避世多年的艰辛。她明白少时在刀尖上过活的感觉。程父经营多年才保下家族性命,不能因为她的私欲,重新成为板上鱼肉。
“还请状元郎高抬贵手。”程音盯着杨靖的眼睛,少女端庄持重行了大礼。她跪在厅中,推开众人要搀扶的手。
“还请杨公子,当众撇清与程府的关系。”程音向杨靖叩首,知道对方应许才起身。
“是程音做局,才有了府外忘恩负义的戏码。”萧轻白恍然大悟。
程音用自己和杨靖的名声做筹码,用白眼狼做噱头,将程府与杨靖撇得干干净净。一举两得。
杨靖当众同程府闹掰,不论日后生死,绝不会祸及程府上下。权贵绝不会重用清正廉洁的文人,相反刚刚的势便与恩人反目成仇的酒囊饭袋,才能让权贵放松警惕。
“她表面不在乎,却大醉了三天三夜。”钟听点点头,他的声音有些不稳,六十年他都不敢去重看当年记忆,看着程音故作坚强。
“杨意不知?”萧轻白没看到杨意的身影,“唯独杨意不知其中缘由。”
钟听点点头,大家都将杨意当作孩童呵护。少女天真无邪,不知官场上腌臜龃龉。没人向她提起这些弯弯绕绕,却成了她一生执念。
少女坐在窗前,空酒坛摆了满屋。人人都知道,人人都无法劝。
钟听看不过眼,狐狸幻作人形,将少女手中的酒瓶夺取。
“喂,钟听还给我。”少女醉醺醺,看到狐狸化作少年只当是自己醉的疯了。
“程音,没了杨靖,你是活不下去了吗!”钟听将酒瓶砸碎,将少女从地上提起。
程音挣扎着将少年推开,扯着她的耳朵,喊道:“你不过是只小狐狸,如何能懂。”
钟听任由程音胡闹,默默将所有酒都扔到了一边。
十年间,钟听明明早该离开,他却每时每刻守着程音,萧轻白只能想到一种答案。酒气堆满房间,将其中的人也腌的醉意浓浓。少女伏在钟听膝头,将杨靖骂了个遍。
萧轻白将手帕递给身侧人,钟听早已哭的哽咽。幻境十年,不过须臾一瞬,他拂手散去幻境,两人又回到了血气浓厚的葬妖窟。
“你别怪我,是你命不好,偏偏在此刻遇到我。”钟听拿着匕首,像是下定决心朝昏睡的孩童走去。
萧轻白面色惨白如纸,头脑昏沉,他的血液从手腕留下铺满了整个祭台。
“不,你不会的。钟听,天下道路万千条,总有办法的。别毁了自己毁了九畹。”萧轻白的话还没说完,失血过多的眩晕,叫他昏死过去。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九畹就有救了。这些孩童和脚下作恶多端的妖修没什么两样,他们与鬼交易,同样漠视人的性命。”
恶魔在耳畔低语,钟听的手颤抖着,葬妖窟空荡寂静,只有血液滴落声。
匕首朝少年的胸口刺去,陈和月艰难起身堪堪避过锋刃。
“你怎会醒了,杨意这药倒真是不怎么样。”钟听妖力成锁,将人举起。
少年在空中胡乱挣扎,面色涨紫。在他即将一命呜呼时,非鹤剑闪着锋芒靠近。
谢昭衍驭剑朝钟听臂上斩去。狐狸为了闪避将手中人朝尸堆上扔去。
萧轻白被绑在祭台上,白玉祭台被血液染做枫红。每道阵法纹路中都是萧轻白的血,青年整个人都散发着浓重的死亡气息。
“萧轻白,别死,你不能死。”谢昭衍满目猩红,他已经没了理智。
谢昭衍参加十二神祇,是为了剔除萧轻白身上的诅咒。前世萧怿以命抵命,自己魂飞魄散。他绝不能看着萧轻白也死一次。
“放你生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往里闯。”钟听妖力附于爪上,朝谢昭衍咽喉袭去。
非鹤剑反飞回谢昭衍手中,他挽了个剑花用力在手腕划过。非鹤淬血,灵力暴涨。剑灵自非鹤剑浮现,化作少年模样,执剑朝狐妖刺去。
钟听丝毫不惧,可他方才迎上,便被少年一剑洞穿。
怎会,这群修士最多不过筑基期,如何能拥有如此强大剑灵。少年没有招式,只简单一剑,就刺破了他所有防御。
血液从身体流出,被葬妖窟阵法引动,朝祭台流去,与萧轻白的血液混做一体。血灵芝感应到血液中的灵力,恣意的生长。
死气被神力振开,燃烧寿命地神魂,将葬妖窟点亮。被阵法封禁在此地地鬼魂不断哀嚎。
良善人的魂魄通体莹白,手染鲜血的鬼魂则凶历凝实。葬妖窟内魂魄徘徊,却无一人是冤屈良善之人。目光所及漆黑一片,鬼魂们相互撕扯着。
谢昭衍的声音如北溟寒冰,他冷笑着,这狐狸看似杀人无数,却不冤杀无辜。谢昭衍身后的冰刃散落一地,他艰难开口:“非鹤,留他一命。”
“仙君可真是好脾气。”非鹤执剑抵在钟听的下巴上,寒气凛凛,他反手收起准备凌迟狐妖的剑。
钟听的嘶吼声在洞穴中回荡。
谢昭衍脑中嗡鸣,他的世界暗淡无光,只留下萧轻白几乎透光的脸。
“萧轻白!”他用力扯断绳索,萧轻白便如棉花般瘫软,谢昭衍小心翼翼将人接住。
生气弥散,死气占据躯壳。他竟然毫无求生意志,谢昭衍将手腕处的伤口同萧轻白的手腕对齐。
灵力是后天修习此消彼长,魂力却是随年龄神魂增长。千百魂力凝实成一丝本源魂力,若本源魂力耗尽,修士便也到了油尽灯枯之地。
谢昭衍一向冷静自持,他曾自视可以平等对待所有情绪。如今却像疯子一般,魂力运转带着神明的血液,向空洞的躯壳流去。
神明巡视,绝不会真身犯险。
历劫归来的六出仙君,不顾司命劝阻,真身入书化作谢昭衍。神明修为被规则封禁,但他的神血依旧是起死回生的良药,他的神骨能铸就世间利器。
神血流经四肢百骸,如春风化雨,唤醒生机。六出的神念将萧轻白的魂魄抓回躯壳。
萧轻白的面色不再如纸般灰暗惨败,开始有了鼻息。金色神力流转,深可见骨的伤口渐渐愈合。
“非鹤,带人走。”谢昭衍迈过钟听流血不止的躯壳,踏碎虚空离开。
非鹤朝狐妖狠狠淬了一口,没再下杀手。他引动神力,将四位昏睡的少年举起,回头对角落里的陈和月喊道:“小孩,过来!”
陈和月有些恍惚,被非鹤牵着走进那道裂缝,扔在了山脚下。
钟听躺在地上,看着灵芝疯长。他痴痴地笑,泪水从眼角划落。天道无情,不予我生路,但求留我儿一条性命。妖力从伤口逸散,血液沿着祭台蜿蜒。
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仿佛看到了年少地程音,将他扶起。
停灯:此处血祭带有玄幻因素,设定短时间会失去意识,为剧情服务。危险行为请勿模仿哦
萧轻白:晕眩中
谢昭衍:掉马中,六出仙君见过各位
钟听:爆哭,受不了,爆哭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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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程府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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