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回家那天,我的枕头还保持着原来的凹陷,我把脸埋进去,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松木香,是哥哥趁我不在时偷偷来换洗过床单。
衣柜里挂着几件新买的卫衣,标签都被细心地剪掉了,袖口还留着被熨烫过的折痕。
但这接下来的一年过得比我想象中要平静。
哥哥的工作室渐渐有了起色,虽然接的商单不算多,但足够我们两个人的日常开销。他不再熬夜到凌晨,也不再偷偷卖掉自己的画具。每天早上,我都能在厨房看见他系着那条褪色的格子围裙,煎蛋在锅里滋滋作响,香气弥漫整个屋子。
“阿离,起床了。”
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我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故意装睡。门被推开一条缝,哥哥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再不起来要迟到了。”
他的手指轻轻拨开我额前的碎发,温热的掌心贴上我的脸颊。我猛地抓住他的手腕,睁开眼就看见他微微怔住的表情。晨光从窗帘的缝隙漏进来,落在他睫毛上,像是撒了一层金粉。
“抓到你了。”我得意地笑。
哥哥无奈地摇头,嘴角却微微上扬:“幼稚。”
他的手腕比一年前要有肉了些,不再是那种硌人的瘦。我摩挲着他腕间那道已经淡去的疤痕,心里某个地方悄悄软了下来。
早餐是煎蛋、吐司和热牛奶。哥哥坐在我对面,手里拿着一份设计稿,眉头微微蹙起。他最近接了一个儿童绘本的插画工作,每天都在研究怎么把星空画得更有童趣。
“今天放学我要去趟超市。”我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完,舔了舔嘴角,“家里洗发水用完了。”
哥哥抬起头,目光落在我沾了奶渍的嘴角,下意识伸手想擦,又在半路停住,抽了张纸巾递给我:“要买你喜欢的那个牌子,别贪便宜买次品。”
“知道啦。”我故意用舌尖舔掉那滴牛奶,满意地看着他耳尖泛红,“哥,你今晚回来吃饭吗?”
他低头整理设计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嗯,今天不加班。”
这一年里,我们形成了一种默契。他不再拼命接单到深夜,我也不再动不动就朝他发脾气。每个周末,我们会一起去超市采购,他推着购物车,我往里面扔各种零食,最后总会被他偷偷放回去一大半。
“薯片不能当饭吃。”他总是这么说,却又在结账时趁我不注意,往袋子里塞一包我最爱的烧烤味。
放学时下起了小雨。我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犹豫要不要冲出去,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校门口的梧桐树下。
哥哥撑着一把黑伞,身上穿着那件我送他的藏青色风衣。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周围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帘。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幅被雨水晕开的水墨画。
“哥!”我冲进雨里,几步跑到他面前。
“慢点。”他急忙把伞往我这边倾斜,风衣下摆却被雨水打湿了一片,“怎么又不带伞?”
“忘了嘛。”我笑嘻嘻地钻进伞下,故意贴他很近。
伞不算大,我们不得不紧紧挨在一起。哥哥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着雨水的味道,让我想起小时候打雷,他也是这样把我护在怀里。
“冷吗?”他问,手指轻轻碰了碰我冰凉的耳垂。
我摇摇头,却趁机抓住他的手塞进自己口袋:“你手好暖。”
哥哥无奈地笑了,任由我胡闹。他的掌心有一层薄茧,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粗糙又温暖。
晚饭是哥哥拿手的糖醋排骨。他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我靠在门框上看他熟练地翻炒。油烟机的灯光照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尝尝咸淡。”他夹起一块排骨递到我嘴边。
我凑过去咬住,舌尖故意蹭过他的筷子尖:“好吃。”
哥哥的耳根又红了,他转身去拿盘子,背影看起来有些慌乱。这一年来,他依然会为这种小触碰害羞,像是永远长不大的少年,但晚上的时候,却会变回凶猛的猛兽。
饭后我们挤在沙发上看电影。哥哥的膝盖上摊着未完成的画稿,时不时低头修改几笔。我靠在他肩上,玩着他衬衫的纽扣。
“别闹。”他轻轻拍开我的手,“痒。”
我没理他,继续解那颗纽扣。哥哥叹了口气,放下画稿,转头看我:“作业写完了?”
“早写完了。”我得意地扬起下巴,“今天英语小测还拿了全班第五。”
哥哥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星星。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真棒。”
这个夸奖让我心里甜得发胀。一年前那个伤痕累累的哥哥,现在终于能为我的一点小成绩真心实意地高兴了。
深夜,我被雷声惊醒。窗外电闪雷鸣,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我下意识往身旁摸去,却摸了个空。
哥哥不在床上。
我赤脚走出房间,看见画室的门缝下透出一线光亮。推开门,哥哥正坐在画架前,手里的画笔悬在半空,面前是一幅未完成的星空图。
“哥?”
他猛地回头,好像被吓到了,画笔掉在地上,溅起几点蓝色的颜料:“阿离?怎么醒了?”
“打雷了。”我走过去,看见他慌忙用袖子遮住手腕,那里有一道新鲜的红色划痕,像是被指甲抓出来的。
我的心突然揪紧了:“你又...”
“不是!”哥哥急忙摇头,“这次是真的是画的太投入,不小心...”
我没说话,只是拉起他的手,轻轻吻了吻那道伤痕。他的手腕在我掌心微微发抖,脉搏跳得飞快。
“去睡吧。”我轻声说,“我陪你。”
哥哥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点头。我们回到床上,他像小时候那样把我搂在怀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我的头发。
“阿离,”他在黑暗中轻声说,“我最近总是梦到妈妈。”
我转过身,在月光下看着他的眼睛:“她说什么了?”
“她说...”哥哥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说我做得很好。”
我的眼眶突然发热,用力抱紧了他。哥哥的身体先是僵硬,然后慢慢放松下来,回抱住我的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揉进骨血里。
周末,我们去看了场电影。
这是这一年里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哥哥穿了那件很少拿出来的白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紧张得在电影院门口来回踱步。
“哥,”我忍不住笑,“你像是要去参加高考。”
他瞪了我一眼,耳尖却红了:“闭嘴。”
电影院的冷气开得很足,哥哥的衬衫袖口在黑暗中泛着微微的蓝光。他坐得笔直,像是随时准备站起来回答问题,连呼吸都刻意放轻。荧幕上男女主角正在上演俗套的相遇戏码,爆米花的甜腻香气在空气中浮动。
我的手指悄悄爬上他的手背。
哥哥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无名指上那道戒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现在那枚戒指正挂在我们各自的项链上,银链贴着皮肤,藏在衣领下面,随着呼吸微微发烫。
“别闹。”他压低声音,手指却诚实地翻转过来,与我十指相扣。
我摩挲着他指间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勋章。
“哥,”我凑近他耳边,“你心跳好快。”
荧幕的光变幻着,我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脖颈处的银链微微闪光。那条项链是我用打工的钱买的,细链上串着我们的银戒,挂在他锁骨间,像一颗沉默的星星。
“专心看电影。”他试图抽回手,却被我攥得更紧。
我故意用指甲刮蹭他无名指上那道几乎消失的痕迹。哥哥的呼吸明显乱了,衬衫领口下的银链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在黑暗中泛着细碎的光。
电影进行到一半,男女主角在雨中拥吻时,哥哥突然反手扣住我的手腕,然后吻上了我的唇。
他的力道有些失控,指腹压在我的脉搏上,像是要确认什么。
“疼...”我小声抗议,却往他那边又靠了靠。
他立刻松开,慌乱地去检查我的手腕。借着荧幕的光,我看见他睫毛剧烈颤抖,锁骨间的银戒从领口滑出来,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细亮的弧线。
“对不起,”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我...”
我没等他说完,直接拽出自己脖子上的项链。那枚小小的银戒在影院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闪亮。
“想戴回去吗?”我轻声问,拇指摩挲着戒圈内侧的刻痕。
哥哥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大。他脖颈间的银链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戒指轻轻撞击着锁骨,发出几不可闻的脆响。
当电影迎来俗套的大团圆结局时,全场响起掌声。哥哥却在这时转过头,银戒从他领口滑落,悬在半空微微晃动。荧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我看见他眼里盛着比电影更动人的深情。
“我们回家吧。”他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散场时下起了小雨,我们躲在便利店的屋檐下分食一个冰淇淋。哥哥吃了一口就皱起眉:“太甜了。”
“明明刚好。”我故意舔了舔沾了奶油的嘴角,看着他眼神暗了暗。
雨停了,我们牵着手往家走。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哥哥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给你的。”他有些不好意思,“算是第一次…约会的礼物。”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银色的耳钉,做成小星星的形状。
“你上次说想打耳洞...”哥哥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喜欢就算了。”
“喜欢!”我一把抱住他,鼻子发酸,“特别喜欢。”
哥哥松了口气,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笑。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是撒了一层金粉。这一刻,我突然觉得,即使没有很多钱,这样的生活也已经足够完美。
我终于明白,所谓幸福,不过是有个人愿意为你记住洗发水的牌子,为你偷偷买上一包薯片,为你在雨中撑一把倾斜的伞。即使没有很多钱,即使前路还有风雨,但只要牵着这双手,就足够走完余生。
因为我有他,而他有我。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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