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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九千载岁月,弹指而过。

然那场天地倾覆的大战,其惨烈,于昭离而言,却清晰如昨。天道犯下滔天罪孽,终为创世神所察。神怒降罚,一场毁天灭地之战爆发。山河崩摧,众生悲泣,英才神灵陨落如雨。

最终,天道遭重创,创世神……不知所踪。清源灵境,这昔日修行圣地,亦被封存于虚空时光之隙,三大陆源粒自此稀薄,无相境巅峰成了绝响,飞升之路彻底断绝。

沉寂九千载,这方被遗忘的灵境,终因她而重新搏动起生命的脉息。那颗诞生于混沌虚无,曾受创世神蕴养的灵核,便在浮世琉璃木的髓心深处,悄然诞生灵智。

当它与创世神陨落时洒下的一滴神泪彻底交融,一枚剔透晶石诞生了。晶石表面银纹流转,灵息沛然,惊得枝头玄鸟振翅而飞。翎羽扫落数枚灵晶,坠入下方无尽虚空,化作三大陆修士趋之若鹜的“天材地宝”。

彼时,灵境穹顶高悬的溯尘鉴,忽蒙血色。

镜中映出当初的劫难:天道撕裂虚空,修士碾作赤红流浆;镜花源境吞噬飞升者绝望的哀嚎;浮世琉璃木在熊熊业火中寸寸凋零……

溯尘鉴——可洞观**今古事,惟有天机不可参。。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自髓心传来。她感知到灵核表面裂开细密纹路,如命运蛛网悄然张开。

混沌气流骤然凝滞,亿万琉璃叶片簌簌而颤。晶石外壳如雪崩般剥落,显露出蜷缩其间的女婴。肌肤莹白近透,额角一道银纹蜿蜒,似枝桠,又似无形枷锁,随着呼吸明灭闪烁——那是清源灵境本源烙下的永恒印记。

女婴啼哭,声虽微弱,却蕴含着法则初音,穿透镜花源境的虚幻屏障。枝头灵晶应声骤亮,光华如昼。

她蜷于髓心,周身环绕创世神残存灵息,啼哭引动法则,竟令源境内倒悬的瀑布瞬间停滞,沉溺幻境的修士骸骨空洞眼窝中,亦似有幽光一闪。

“沾染神息的灵物……”

虚空中,一道冰冷的低语响起。发丝似流淌星沙的模糊虚影显现,指尖凝出三千规则锁链,无声无息,直绞向女婴灵台:“当为传承者之试炼石。”

锁链触及眉心的刹那,异变陡生!

本应无形的规则枷锁,竟在她周身凝为实体!婴孩细嫩的小手猛然攥住垂落的银链,本源的力量自指尖蔓延至锁链,所过之处泛起冰晶般的冷冽光芒。

女婴睁眼的瞬间,启源大陆那沉寂万载的封印,悄然裂开一丝微不可察的细纹——天道垂落的沉重枷锁上,一朵往生花悄然绽放。

她的瞳仁漆黑如永夜,倒映着琉璃木脉络中奔涌不息的灵源长河。无形的规则锁链在她掌心寸寸崩解消散,部分化作缠绕发梢的半透明法则丝线,部分则被这具初生的躯壳吸收、封存。

虚影倏然消散,仿佛从未降临。

自创世神陨落,这是首次有生灵能触碰、乃至瓦解规则的实体。

她额角银纹灼亮,灵境本源之力奔涌而出。琉璃木髓心渗出透明汁液,温柔地将她包裹,凝成光茧。

茧壳碎裂,光华散尽。

立于光晕中心的,已然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黑发如瀑垂落,墨瞳清澈却深不见底。银纹自额间蜿蜒而下,蔓过雪白颈项,似枷锁又似图腾印记。

她感受着体内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但却被某种牵绊约束着,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怪不得最后将她放在这里,原来早就算计好了。

不再多想,她抬指轻点,溯尘鉴镜面光影流转,映照出三大陆乱象丛生——唯启源大陆的画面,被一片浓重迷雾遮蔽。

“还有百年?足矣。”清冷低语在寂静灵境中回荡。她很清楚,自诞生一刻起,便注定与那尚未降世的天命者命理纠缠,这是她无法挣脱的宿命。此刻无力扭转,唯有积蓄力量。

闭上凤眼,她检查着识海中庞大驳杂的各类知识。思索一番后,她转身踏入浮世琉璃木庞大根系交织而成的古老藏书窟。

十万古籍如星辰悬浮,丹鼎器谱、阵法符箓、因果命理……化作无尽流光在她深邃的眸中流转不息,帮助她整理补充知识。

琉璃木根系盘虬,枝头透明灵晶累累。每一枚晶体内,都浮动着众生被天道吞噬神魂时溅落的痛苦残念与哀嚎剪影。她常在梦中无意识地伸手触碰晶壁,裂痕便自指尖蔓延,惊得看守灵境的星轨兽匍匐在地,发出恐惧哀鸣。

直至某个晨昏模糊的瞬息,灵境本源似与她共鸣,一个名字浮现心间。

“昭离。”

“昭昭天理,离离命轨。”她低语,指尖拂过《蚀星傀儡术》泛黄残卷上“剥离七情”的冰冷篆文,唇边忽而凝出一抹冷峭的弧度。灵源粒子凝成无形丝线,将那些篆文寸寸绞碎。

“无情之道,护不住这苍生。”

纵使命轨难脱,这棋局,亦当由她执子。

残页在她掌心燃起银焰,灰烬飘落之际,锻炉轰然作响。创世神散落的残骸碎片自虚空汇聚,玄鸟衔来本命翎羽化为千机丝,混沌气流裹挟着精纯灵源粒子注入炉心。昭离额间银纹灼亮,指尖划过腕脉,蕴含着本源之力的灵血如星坠,不断滴落炉中——

炉火炸裂,神光冲天!蕴藏着混沌本源、弑神禁制和规则碎片的九窍混沌骨淬炼成形。

玄鸟长鸣,栖回枝头,翎羽轻扫,一枚裹挟着她本源气息的灵晶悄然坠向人间。

当混沌骨化作莹白半透骨链缠绕上她纤细的腕间时,灵境穹顶骤然陷入无边黑暗。堕神刺的寒芒撕裂长夜,归墟茧的无形屏障隔绝了窥视的目光。昭离垂眸,指尖拂过温润骨珠,一抹极淡的笑意掠过唇角。

无相千机,成了。

灵境百年,于昭离不过弹指。浮世琉璃木忽而传来异样震颤。

溯尘鉴镜面泛起剧烈涟漪,遮蔽启源大陆的迷雾终于散开一角——边境暴雨如注,一座破庙在电闪雷鸣中摇摇欲坠。刺耳的婴孩啼哭穿透雨幕,接生老仆割断脐带刹那,婴儿脊背隐现金龙纹路,眉心一点金芒转瞬即逝。

“晏铮……”昭离指尖轻点冰凉的镜面,一缕精纯灵息穿透虚空屏障,无声无息没入那啼哭婴孩的心口。腕间骨链骤然收紧,九枚骨珠内禁制流转映照出婴儿命格中纠缠的血色因果。

自天命者命星显现,昭离便着手布局。为避天道耳目,她于三千小世界中,遴选那些与她命线有微弱牵连的灵慧孩童,悉心培养。所图甚大,所敌至强,故她要求严苛至极。不仅需勤修苦练,更要涉猎广博,精擅者务求登峰造极。

经她之手锤炼,即便最末一人,亦有搅动三大陆风云之能。

其间,通过最终考核者,皆领受密令,分别潜入玄源、仙源、神源大陆,各司其职。最终,灵境之中,唯余灵植司命莳无枯与暗杀影卫斩愆相伴左右。

斩愆是最初伴她身侧之人。旁人皆知各自来历,唯他如谜。昭离自是知晓其源,所以最得信任。身为影卫,职责便是如影随形,故未外派。

莳无枯则因心性纯然如赤子,众人放心不下,便留于昭离身边照应。

除却亲手培育的心腹,昭离亦在三大陆中,暗中擢选扶持数人,悄然铺设,只为将来为晏铮,铺就一条通天道途。

灵境百年,人间已逾千载。

溯尘鉴高悬,镜中烽火连天。

昭离踏过琉璃木虬结的古老根系,,创世神残留的灵息如萤火萦绕裙裾。镜中映出一浴血青年身影,银甲覆满血痂,于尸山血海中挥刀斩落异兽头颅,眼底沉淀着远超其年龄的冰寒与死寂。

“第九次了。”她指尖轻抚冰冷的镜面,镜中画面流转,青年于突破涅槃境时癫狂自戕的景象,一遍遍上演,血色命轨如带刺荆棘,缠绕其身,周而复始。

第九世终结之日,她剥离自身一截混沌灵骨,炼化成九枚蕴藏本源之力的血色晶石,嵌入锻炉之中——炉内,正以他九世轮回所执掌的残兵为基,重铸一件绝世灵器。

“九劫……该成了。”炉火映照着她清冷如月的面容,一抹极淡的笑意终于浮现。

“嗡——!”

处于基础形态的长刀嗡鸣震颤的刹那,溯尘鉴镜面骤然剧烈波动!遮蔽启源大陆的迷雾彻底消散,映出皇城深宫景象——第十世的晏铮降生为三皇子,嘹亮啼哭响彻宫闱。

皇城深冬,寒意刺骨。

三岁的幼童晏铮立于演武场中,木剑劈开凛冽寒风,剑锋所指,积雪飞溅。小小年纪,眉宇间已无孩童稚气,一招一式刻满与生俱来的沉静与重负。

国师白衍立于廊下,望着男孩掌心因练剑磨出的斑斑血痕,低声长叹:“天命加身,竟连赤子之心亦不得存留么……”

“时也,命也——”叹息声散于寒风中,满是无奈。

多年的筹谋,百年的等待,终于到了落子之时。

昭离对着虚空,唇边绽开一抹清绝又凛冽的笑意,声音穿透灵境壁垒:“棋局将启,尔等——可接好了!”

话音落,她毫不犹豫地再度剥离一截混沌灵骨,化作一道透明无质的丝线。丝线穿透溯尘鉴冰凉的镜面,无视时空阻隔,悄无声息地缠绕上那第十世少年初生的心脉。

为他炼制的九劫也一并投入溯尘鉴中。

“咔嚓!”

溯尘鉴镜面应声碎裂,琉璃碎屑在空中悬浮,流光溢彩。然未瞬息,裂痕竟又自行弥合如初,只余镜面微澜。

昭离垂眸望向自己掌心,九道新添的血痕中渗出淡金神光,竟与遥远启源大陆上那婴孩的心跳隐隐共鸣。

灵境本无风,她发梢缠绕的法则丝线却陡然绷紧如弦——镜中画面陡转,尸骸堆积的山丘轰然崩塌,一个约莫七岁的男孩踉跄倒退,手中断刀嗡鸣不止。他猛然抬头,染血的瞳孔穿透无尽虚空,竟似与镜外的昭离,遥遥对视。

“谁?!”稚嫩却充满惊诧与戒备的声音,穿透溯尘鉴传来。

男孩脚边,一颗异兽未瞑目的头颅滚落粘稠血浆,一枚微小的琉璃碎片静静漂浮其间——那是昭离腕间骨珠发动无形攻击后遗落的痕迹。

灵境穹顶之上,那道由星辰拼凑而成的巨大虚影再次缓缓凝聚,冰冷、漠然,带着俯瞰蝼蚁般的高高在上。

“干预命轨者,当诛。”低沉如雷的声音震荡灵境本源。

三千规则锁链挟灭世之威,再度撕裂虚空,直指昭离心脉!昭离却只是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足尖在琉璃木根系上轻轻一点。霎时间,漫天飘散的灵晶碎屑如受召唤,瞬间汇聚凝结,化作一面流转着七彩神光、坚不可摧的护盾。

“砰——”

锁链与护盾轰然对撞,狂暴的能量冲击令遥远的镜花源境的万千倒影纷纷碎裂。与此同时,启源大陆天道枷锁之上,那朵悄然绽放的往生花,又无声无息地舒展了一瓣。

“诛吾?”昭离五指骤然收拢,缠绕在遥远少年心脉上的透明丝线瞬间绷紧,引得对方心口一阵剧痛。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嘲弄:“溯尘,逆转!你且细看——究竟是谁,在改写这既定的命运。”

溯尘鉴应声翻转,镜中映现的命轨骤然扭曲、变幻——本应在涅槃境雷劫下癫狂自戕的晏铮,此刻心口缠绕混沌骨丝,在雷劫劈落的刹那,骤然挥动手中长刀,裹挟着不屈的意志,斩向天道。

星辰虚影剧烈波动,最终如泡影般,再次无声消散于灵境穹顶。

昭离收回目光,指尖轻抚镜中那浴血少年紧蹙的眉心,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灵境中回荡,宣告着不可逆转的棋局:

“此局既开,便再无回头之路。”

“无枯,斩愆。”她唤道。

两道身影无声显现,恭敬垂首。

“随我前往启源。待我三岁之后,设法留在我身侧。”她略作停顿,补充道:“启源新生天道孱弱不堪,尔等此行,务必慎用灵力,免生枝节。”

见二人领命,昭离不再多言,挥手令其退下准备。独自立于溯尘鉴前,望着镜中那片迷雾散尽、烽烟渐起的大陆,久久静默。

启源大陆……此地确然特殊而神秘,与清源灵境有着千丝万缕、难以言喻的联系。或许,这正是当年创世神将众生迁移至此的深意。可惜,此界无源粒,源力之道断绝。不过——

思及此,昭离唇边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漠然。

“不愧为创世之神……当真是,将万载之后的每一步,都算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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