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悦将三年前的验尸报告平铺在办公桌上，六张现场照片排成一列。每具尸体的手腕、脚踝或颈部都有类似的数字刻痕——整齐、精确，像是某种冰冷的计数。
她用手指轻轻点着第一个受害者的照片——王语嫣。照片中王语嫣苍白的左手腕内侧刻着"109"三个数字，边缘微微翻起的皮肤在闪光灯下显得格外刺眼。
"为什么又开始了？"祁悦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抚过自己左手腕同样的位置。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祁法医，技术部恢复了林岚手机的部分数据。"电话那头是技术科的小张，"最后一个接通电话是匿名号码，但我们在短信草稿箱里发现了一条没发送的信息，提到'新城区开发项目'和'证据'。"
祁悦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一下。"把完整内容发给我。还有，查一下那个匿名号码的基站定位。"
挂断电话，祁悦立刻转向电脑，调出林岚的尸检数据。她放大了胃内容物的化验报告，一个不常见的化合物名称引起了她的注意——丙硫氧嘧啶，一种治疗甲亢的药物，但林岚并没有相关病史。
"为什么会有这个？"她皱眉，迅速搜索了这种药物的其他用途。一条医学论文摘要跳入眼帘：《丙硫氧嘧啶在实验性肿瘤治疗中的辅助应用》。作者单位是康健制药研究中心。
祁悦的指尖在键盘上悬停了片刻，然后飞快地调出企业注册信息查询页面。输入"康健制药"，法人代表一栏赫然显示着"林志远"三个字。
会议室里，程墨正对着白板上的案件信息出神。林岚的照片旁边已经贴上了几张新的资料：银行流水、通话记录、社交媒体截图。门被推开，祁悦抱着一叠文件走了进来。
"有发现。"她直奔主题，将一份化验报告放在程墨面前，"死者体内发现了丙硫氧嘧啶，一种她不需要的药物。生产这种药物的康健制药，是她父亲的公司。"
程墨挑了挑眉，接过报告快速浏览。"所以可能是熟人作案，或者至少是能接触到她日常饮食的人。"他敲了敲白板上林岚最后24小时的行踪图，"保姆、司机、私人教练，还有她父亲公司的员工，都需要排查。"
祁悦点点头，指向白板空白处："还有，她手机里有一条未发送的短信，提到新城区开发项目和'证据'。你知道这个项目吗？"
程墨的表情微妙地变化了一下。"林氏集团的旗舰项目，投资数十亿，去年因为环保问题闹过风波。"他走到会议室的另一侧，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夹，"巧合的是，三年前的第三名受害者，城市规划局的科员，正是负责新城区项目前期审批的。"
祁悦的眼睛微微睁大。"你认为两起案件有关联？"
"三个数字，同样的刻痕方式，同样的精确手法。"程墨的声音低沉，"要么是同一个凶手，要么是精心模仿。"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张局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的中年男人。祁悦立刻认出那是林志远本人——比媒体报道中的形象更加消瘦，眼睛深陷，但步伐依然稳健。
"程队长，祁法医，林董事长想了解一下案件的进展。"张局长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自然。
林志远的眼神直接落在白板上女儿的照片上，面部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我女儿的死，有任何线索了吗？"他的声音冷静得不像在谈论自己唯一的亲人。
祁悦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痕迹——有一圈明显的白印，戒指却不见了。按照媒体报道，林志远从未摘下过婚戒。
"我们正在全力调查。"程墨向前一步，巧妙地挡住了白板上的部分内容，"林先生，请问您女儿最近是否提到过新城区开发项目？或者表现出任何担忧？"
林志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岚儿一直对我的生意不感兴趣。她学艺术，有自己的生活。"他顿了顿，"为什么这么问？"
祁悦敏锐地捕捉到他左手下意识地摸向右手无名指的动作。"林先生，您的戒指？"她突然问道。
林志远的手僵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是冰冷的审视。"送去清洗了。"他简短地回答，然后转向张局长，"我希望警方能尽快给我一个交代。岚儿的葬礼安排在三天后。"
等林志远离开后，程墨立刻转向张局长："他怎么会直接来专案组？"
张局长叹了口气："上面压下来的。林氏集团是本市的纳税大户，新城区项目关系到几万人的就业。"他看了看两人，"小心行事，这个案子牵扯的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祁悦若有所思地看着门口："他撒谎了。那枚戒指不是送去清洗，至少不是自愿取下的——指关节处有轻微擦伤，是强行摘下的痕迹。"
程墨挑眉："观察得很仔细。"
"法医的习惯。"祁悦淡淡地说，然后转向电脑，"我查了那个匿名号码，基站定位在林氏集团总部大楼附近。而且，"她调出一份财务记录，"过去三个月，这个号码与林岚有过七次通话记录，每次通话后两天内，林岚的账户都会收到一笔来自'周焕'的转账，总计80万。"
"周焕？"程墨迅速翻看资料，"林氏集团的财务总监。"
张局长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接听后表情变得凝重。"又发现一具尸体，"他挂断电话后说，"老工业区废弃厂房，手腕上有数字刻痕。"
祁悦和程墨同时站了起来。
"不是我们的凶手。"祁悦斩钉截铁地说，一边快步走向门口一边解释，"从林岚尸体上的刻痕愈合程度看，死亡时间不超过36小时，而凶手每次作案间隔至少三个月。这不符合作案模式。"
程墨跟上她的步伐："除非我们的判断全是错的，或者——"
"或者有人在模仿作案，混淆视听。"祁悦接过他的话，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林氏集团总部大楼28层的办公室内，周焕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颤抖着输入一串密码，屏幕上显示出一份加密文件——《新城区地下水质检测报告》。
"他们发现了岚儿的短信，"他对着电话低声说，"祁悦和程墨已经注意到药物成分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一个冷静的声音说："处理掉备份文件。特别是三年前的。"
"但是——"
"没有但是。"声音打断了他，"你清楚后果。"
周焕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走向办公室深处的保险柜。
深夜的警局几乎空无一人。祁悦独自留在实验室，重新检验从林岚尸体上提取的微量物质。显微镜下的样本显示出一种奇特的晶体结构，与她数据库中任何一种药物成分都不完全匹配。
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决定再查阅一次三年前的验尸记录。档案室在走廊尽头，需要经过一条光线昏暗的过道。
就在她伸手去够最上层的那本案卷时，一阵轻微的金属碰撞声从走廊传来。祁悦的手停在半空，屏住呼吸。又是一声，这次更近了——是安全门被推开的声音。
她轻轻放下案卷，关掉手电筒，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档案架侧面。从缝隙中，她看到一个黑影闪进了实验室，动作熟练地避开了所有监控摄像头。
那人戴着黑色手套，直奔她的工作台，开始翻动桌上的文件。祁悦眯起眼睛，试图看清那人的特征，但只能辨认出中等身材，动作极其精准——像是受过专业训练。
入侵者似乎对常规的案卷毫无兴趣，而是直接翻找标有"数字悬案"的文件夹。当找到三年前的案件资料时，他快速用手机拍摄了几页，然后将文件恢复原状，准备离开。
祁悦屏住呼吸，看着黑影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走廊尽头。她等了整整两分钟才敢移动，第一时间检查了被翻动的文件。
"只拍了三年前的案件资料..."她喃喃自语，手指滑过被翻动的页码，"特别是关于药物化验的部分。"
她立刻拨通了程墨的电话："有人闯入了实验室，专门找三年前的案件资料。我认为凶手与林氏集团有关，而且他们害怕我们联系起来。"
电话那头程墨的声音立刻清醒了："我马上到。别碰任何东西，保留现场痕迹。"
挂断电话，祁悦的目光落在被翻动的文件上的一行小字上——"死者血液中发现微量硫唑嘌呤，结构与康健制药实验药物相似"。
这行字在三年前的报告中几乎被忽略，当时被认为是可能的检验污染。但现在，结合林岚体内的异常药物成分，一切开始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方向。
实验室的灯光下，祁悦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突然意识到，王语嫣死前曾经兴奋地告诉过她，自己找到了一份高薪工作——在康健制药的研究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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