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宗山门外，祁悦紧了紧狐裘斗篷的系带，呼出的白气在清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三日前向师父禀明北境之行的决定后，清岚仙子沉默良久，最终只给了她一枚能抵御极寒的"火精玉佩"和一句意味深长的嘱咐："眼见未必为实，万事小心。"
"想什么呢？"程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祁悦回头，见他一身墨蓝色劲装，外罩同色大氅，腰间挂着那柄从不离身的折扇，整个人挺拔如松，在晨光中英气逼人。
"在想师父的话。"祁悦低声回答，"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程墨递给她一个牛皮水囊："刚煮好的姜茶，路上喝。"他顿了顿，"清岚仙子若真与天衍宗有旧，对我们或许是好事。"
祁悦接过水囊，温热透过皮质传递到掌心，驱散了些许寒意。两人并肩下山，谁也没提那晚月下练剑的事，但某种无言的默契已在剑光交错间悄然形成。
北境冰原距离玄天宗有千里之遥，即使借助神行符也需五日行程。前两日天气尚好，两人日行三百里，夜晚便在沿途城镇投宿。程墨对北地风俗了如指掌，总能找到最舒适的客栈和最地道的酒馆，让艰苦的旅途多了几分惬意。
第三日午后，天色骤变。铅灰色的云层从北方压来，寒风卷着细碎的冰晶呼啸而过，能见度骤降。
"暴风雪要来了。"程墨眯眼望向天际，"得找个地方避一避。"
祁悦点头，她虽修为不俗，但天生体质畏寒，此刻已经脸色发白，手指在斗篷下微微发抖。程墨似有所觉，突然握住她的手，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手腕经脉流入，驱散了刺骨寒意。
"前面有座猎人小屋。"他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黑点，"坚持一下。"
两人顶着越来越猛烈的风雪艰难前行。等终于到达那座低矮的木屋时，祁悦已经冻得嘴唇发紫，睫毛上结了一层白霜。程墨一脚踹开结冰的门闩，半扶半抱地将她带进屋内。
小屋简陋但结实，角落里堆着干柴，壁炉旁甚至还有半筐木炭。程墨迅速生起火，橘红色的火光跳动起来，给冰冷的空间带来一丝暖意。
"把湿衣服换了。"他背过身，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套干爽衣物抛给祁悦，"我去检查一下屋顶。"
祁悦换好衣服——奇怪的是程墨给她的这套男装竟意外合身——蜷缩在壁炉旁烤火。体内寒气未散，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程墨从屋顶下来，看到这一幕，眉头紧锁。他单膝跪在祁悦面前，双手捧起她冰凉的手："玄天宗的功法偏阴寒，你在这种环境会吃亏。"
不等祁悦回应，他突然解开前襟，将她双手贴在自己胸膛上。祁悦惊得想抽回手，却被牢牢按住。
"别动。"程墨声音低沉，"天衍宗的'烈阳诀'最适合驱寒。"
掌心下的肌肤温热坚实，祁悦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更奇妙的是，一股暖流确实从接触处传来，顺着经脉流遍全身，驱散了骨髓深处的寒意。
"你...不必如此。"祁悦声音细如蚊蚋。
程墨轻笑："祁仙子害羞了？"他故意凑近些，"医者父母心，何况我们还有灵力交融过，这算什么？"
祁悦瞪他一眼，却因两人距离太近而显得毫无威慑力。程墨的睫毛在火光映照下投下细长的阴影，眼中似有星辰流转，让她一时移不开视线。
屋外风雪咆哮，屋内却温暖如春。不知过了多久，祁悦的手终于恢复了正常温度，但她竟有些舍不得移开。程墨似乎也不急于结束这亲密接触，两人就这样静静相对，唯有柴火偶尔发出噼啪轻响。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祁悦突然问。
程墨沉默片刻："一开始是因为需要玄天宗协助寻找碎片。"他抬起眼，直视祁悦，"现在...我也不知道。"
这模棱两可的回答让祁悦心头微颤。她想追问，却听到屋顶传来不祥的咯吱声——积雪太重了！
程墨也察觉危险，一把搂住祁悦的腰向旁边滚去。下一秒，屋顶轰然塌陷，大量积雪倾泻而下，正好砸在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
"没事吧？"程墨撑起身子，拂去祁悦发间的木屑。
祁悦摇头，这才发现两人姿势暧昧——程墨半压在她身上，一只手还护着她的后脑。她脸颊发烫，轻推他肩膀："起来，屋顶都塌了还闹。"
程墨笑着起身，顺手将她拉起来："看来今晚要换个地方过夜了。"
最终两人在墙角相对干燥的地方简单布置了睡铺，中间隔着一道用衣物搭成的"帘子"。祁悦躺在简陋的铺位上，听着屋外风雪呼啸和程墨均匀的呼吸声，久久无法入睡。
"程墨？"她轻声唤道。
"嗯？"
"天衍宗...是什么样的？"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我只记得零星片段。大殿前的白玉台阶很长，我总跑上跑下；藏书阁有股特殊的墨香；后山有片梅林，开花时像粉色的云..."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师父常抱着我在梅树下看星星，说天衍宗修士死后会化作星辰守护同门..."
祁悦想象着那个画面——小小的程墨依偎在师父怀中，仰望星空。而这一切，都在那个灭门之夜化为乌有。
"我会帮你查清真相。"她轻声承诺。
对面没有回答，只有一声几不可闻的"谢谢"飘散在风雪声中。
次日清晨，暴风雪终于停歇。两人收拾行装继续北上，谁也没提昨夜的事，但某种无形的羁绊已然加深。
越往北走，环境越发恶劣。第五日，他们终于抵达冰原边缘。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刺骨的寒风如刀割面。《北境志异》记载的冰宫位于冰原深处，寻常修士根本无法抵达。
"抓紧我。"程墨取出三张金色符箓贴在两人身上，"这是'御寒符'，能撑六个时辰。"
符箓生效后，寒意顿减。两人踏上一望无际的冰原，每一步都需小心——看似平坦的冰面下可能隐藏着致命的裂隙。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巍峨建筑的轮廓。随着距离拉近，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一座完全由冰晶构筑的宫殿，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美得惊心动魄。
"冰宫..."祁悦惊叹，"居然真的存在。"
程墨神色凝重："有人比我们先到了。"
宫殿入口处的冰阶上，散落着几件物品——一个破损的背包，几枚已经冻结的丹药，还有...一滩暗红色的血迹。
祁悦蹲下检查："不超过三天。看这丹药，是百草门的'青灵丹'。"
"五大仙门都派人来了？"程墨皱眉，"消息走漏得真快。"
两人谨慎地进入冰宫。内部比外观更加宏伟，高大的冰柱支撑起穹顶，四壁雕刻着精美的纹饰。最令人惊异的是，这些纹饰与幽冥渊壁画上的符文极为相似！
"这边。"程墨指向一条走廊，"灵力波动最强的地方。"
走廊尽头是一扇巨大的冰门，门上刻着繁复的星图。程墨取出半月形玉牌，玉牌刚接近冰门就自动亮起微光。门上的星图随之变化，几颗星辰亮了起来，与玉牌上的图案呼应。
"和幽冥渊一样..."祁悦喃喃道。
冰门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圆形大厅。厅中央悬浮着一块蓝色晶体，形状与他们在幽冥渊找到的碎片相似，只是颜色不同。晶体下方是一个冰台，台上似乎躺着什么。
"小心陷阱。"程墨拦住想上前的祁悦，从地上捡起一块碎冰扔向大厅中央。
碎冰划过一道弧线，毫无阻碍地落在地上。两人又等了片刻，确认没有机关后才谨慎靠近。
随着距离缩短，冰台上的物体逐渐清晰——是一具被冰封的尸体！
那是个白发老者，面容安详如同沉睡，双手交叠放在胸前，身着一件式样古朴的灰色长袍。最令人震惊的是，他腰间挂着一块玉牌，上面清晰刻着"天衍宗护法长老 周寒"。
"周师叔..."程墨声音发颤，跪倒在冰台前，"怎么会..."
祁悦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这老者竟是天衍宗长老？为何会在此处？她环顾四周，突然注意到墙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程墨，你看！"
文字记录了一个惊人的故事：百年前，天衍宗最先发现幽冥渊封印松动，宗主决定联合五大仙门共同修复。然而五大仙门中有人勾结魔道，意图借机掌控封印力量。内奸泄露了天衍宗的计划，导致灭门惨案。周寒作为少数逃脱的长老之一，带着一块封印碎片来到北境，想寻找其他碎片修复封印，却因伤势过重在此坐化...
"内奸是谁？"祁悦急切地寻找关键信息。
程墨指向最后一段文字："'清岚负我，萧岩为祸'...清岚？你师父？"
祁悦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不可能！师父绝不会..."
程墨脸色阴晴不定，继续阅读："'清岚受萧岩蒙蔽，误信我宗勾结魔道。我携碎片北逃，欲寻冰宫秘宝以证清白...'"他长舒一口气，"看来你师父是被蒙骗了。"
祁悦勉强镇定下来，仔细查看全文。原来当年清岚仙子与程墨的师父本是道侣，因萧岩挑拨而反目。天衍宗覆灭后，清岚仙子发现疑点，暗中调查，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利用...
"所以师父这些年一直暗中寻找天衍宗幸存者..."祁悦恍然大悟，"她给我的镇魂玉和火精玉佩，都是..."
"都是天衍宗的法器。"程墨轻抚冰棺，"周师叔，安息吧。我们会完成您的遗愿。"
他恭敬地拜了三拜，然后取下悬浮在上方的蓝色碎片。碎片离开原位的同时，整个冰宫突然震动起来！
"要塌了！快走！"程墨拉起祁悦就跑。
两人飞速冲出冰宫，身后传来冰晶碎裂的巨响。刚跑到安全距离，整座冰宫就轰然倒塌，激起漫天冰雾。
"周师叔的遗体..."程墨回头，眼中满是不舍。
"冰宫是他的墓碑。"祁悦轻声说，"现在他不再孤独了。"
程墨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握住她的手："谢谢你...选择相信我。"
祁悦没有抽回手："我相信的是真相。"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更深的理解在此刻建立。然而还未等他们细看第二块碎片，远处冰原上突然出现几个黑点——是追兵！
"百草门和烈阳宗的人。"程墨眯眼辨认，"看来那些血迹的主人搬救兵去了。"
"不能硬拼。"祁悦迅速分析形势，"我们状态不佳，他们人多势众。"
程墨环顾四周，指向不远处的一条冰缝："那边！"
两人冲向冰缝，却发现那根本不是缝隙，而是一个巨大的冰洞入口！追兵越来越近，箭矢破空声已在耳边响起。
"跳！"程墨搂住祁悦的腰，纵身跃入冰洞。
急速下坠中，祁悦本能地抱紧程墨。不知坠落了多久，两人重重砸入冰冷的水中——冰洞底部竟是一处地下湖！
刺骨的寒意瞬间浸透全身，祁悦的四肢几乎立刻失去知觉。程墨紧紧抓着她，奋力向水面游去。然而湖底突然传来一股强大吸力，将他们拖向深处！
祁悦憋气已达极限，眼前开始发黑。就在她即将昏迷的瞬间，一股温暖的灵力从程墨那里传来，勉强维持着她的意识。朦胧中，她看到湖底有微光闪烁——是一幅巨大的壁画，与幽冥渊和冰宫中的纹路同源，却更加完整。
程墨也注意到了，拼命向壁画游去。就在两人接近时，壁画突然亮起刺目光芒，一股强大的空间之力将他们吞没...
当祁悦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干燥的洞穴中，程墨正焦急地为她渡气。见她醒来，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差点以为要失去你了。"
祁悦咳嗽着坐起来，打量四周："这是哪里？"
"冰湖下的秘境。"程墨指向洞壁，"看。"
墙上刻着一幅完整的星图，中央是两把交叉的长剑，剑柄处各镶嵌着一个凹槽，形状与他们手中的两块碎片完全吻合。
"双剑合璧..."程墨若有所思，"难道需要两块碎片一起..."
他取出两块碎片，小心地放入凹槽。严丝合缝！碎片嵌入的瞬间，星图亮起耀眼金光，整个洞穴随之震动。更惊人的是，两块碎片开始融合，渐渐形成一把小剑的形状！
"还差三块。"程墨取下融合后的碎片，"按星图显示，下一块应该在..."
"南荒。"祁悦接口，指向星图上亮起的南方星宿，"妖族领地。"
程墨点头："妖族向来敌视人族修士，此行凶险万分。"
"凶险也得去。"祁悦站起身，突然一个踉跄——冰湖的寒意仍未完全消退。
程墨扶住她："先离开这里，找个地方休整。"
两人沿着洞穴前行，很快找到出口。外面已是深夜，暴风雪再次降临。程墨寻了处背风的山坳，生起火堆，又用灵力帮祁悦驱散体内残余寒气。
"程墨。"祁悦突然开口，"如果...如果最终发现我师父确实参与了对天衍宗的屠杀，你会..."
程墨沉默良久："我不知道。但我会努力分清个人恩怨和天下大义。"他看向祁悦，"就像你选择相信真相而非盲目效忠师门一样。"
祁悦心头一热，正想说些什么，远处突然传来狼嚎声。程墨立刻警觉起来："冰原狼群，我们得换个地方。"
收拾行装时，祁悦无意中看到程墨后背的衣衫破损，露出一个奇特的印记——像是星辰排列成的某种图案。她刚要询问，程墨已经转身，那印记再次被遮掩。
暴风雪中，两人相互扶持着向南行进。祁悦心中思绪万千：师父与天衍宗的纠葛、萧岩的阴谋、两块碎片的融合、湖底的神秘壁画...还有程墨背上那个似曾相识的星形印记。
每一步，都离真相更近；每一步，也都离某个无法回头的临界点更近。而在这茫茫冰原上，唯一确定的是，无论前路多么艰险，此刻与她并肩而行的这个人，已经成为她无法割舍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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