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沉木自爆的行为无疑成功转移了网络火力,但这场真相的斗争依旧没有结束。
闵莜连续两天各处辗转,出租屋、学校、公园,各处寻找可能的证据,翻出几个月前的聊天记录、云存文件以及相册,甚至通过信息联系挨个寻求有过创作参与的人的证明——可一切并没有那么容易。在这个几乎人人都上网的时代,却鲜少有人愿意卷入网络。他发出的消息石沉大海,找出的证据没人信服,任他客观冷静还是歇斯底里,都像在对着一堵只会回应嘲笑的墙不自量力。
祸不单行,任沉木那边也是备受困扰。几乎每隔几十分钟就会收到一通陌生来电,拉黑都拉不过来,小区楼下总有莫名其妙的人蹲守,物业群业主早已怨声载道,好在新年期间大部分人都回了老家没有造成太大影响。
任沉木又一次躲开蹲守的人绕上楼,在门口遇到了闵莜,他带着口罩,两人沉默地站在楼道,对视着,谁也没说话。
楼梯忽然传来脚步声,任沉木神色一变,拉着闵莜匆忙进屋。刚一关上门,敲门声就响起了。
“任先生,请问您在家吗?我是The Moon Spell的记者,这边想对您进行一些采访,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闵莜背部抵着门,皱眉看着任沉木无声地问:“怎么办?”
任沉木神色淡漠,取下口罩喘了口气,对闵莜安抚地笑笑,回以口型:“别管他。”
闵莜了然地眨眼。
敲门声持续了很久,越来越浮躁,屋内开了空调,两人坐在沙发,看起来没有半点被影响,任沉木给闵莜泡了红茶,烦心事那么多,两人居然就这么闲聊了起来。
“新茶?什么时候买的?”闵莜淡笑着问,脸上难掩疲倦。
任沉木下巴点点刚提进来的袋子,说:“刚买的。”
“亏你还有心思买这些,我要是你,我连门都不敢出。”闵莜说,又想到任沉木这般处境是因为自己,不禁又有些难受。
任沉木看了出来,无所谓地摊开手,“我躲这些都有经验了,根本没什么影响。”
“是吗。”闵莜苦笑,热茶顺着食道温暖肠胃,他状若无意地问,“那他们每天都这样?就,一直骚扰你。”
“无视就好了,拍一阵就会自己走的。”
就像现在,敲门声已经停了,任沉木微笑地看着闵莜,他知道那人还没走,猫眼里还有那人的眼睛。他们像蟑螂一样无处不在,踩死一只,就有一地的卵索命鬼般缠上你。
但任沉木也没说谎,他确实很会绕开这些人,这几天基本上没被逮住过,只有一次,还是他自己站出去的。
昨天下午有两个人个人蹲点,在照例拍完任沉木的门无果后并没有离开,而是转向闵莜的出租屋。
“你确定那个学生就住在这儿?”
“网上不都说他们俩是邻居嘛,我早上拍旁边那户不是的,那肯定就是这个了。”
“消息准不准,别瞎几把又蹲错了!”
“那不然还能怎么办?死马当活马医呗,要真是的,说不准能爆点猛料。”那人咯咯地笑,抬手敲门,开始还挺耐心,敲了一分钟没反应就逐渐暴躁起来。
“奶奶的,一个个都装死!你最好是真的死里面了!”
敲门声愈发暴戾,其中一人愤愤地从包里拿出一把撬棍,恼羞成怒道:“不开门是吧,老子让你想关都关不了!”
另一人有些顾虑地问:“这样不好吧?”
“怕个屁,任沉木老子惹不起,他一个学生还能把我们怎么样?!”说罢扬起撬棍就要下手。
身后忽然传来一股拉力,将他这个人掀了过去。
“谁啊?!”他怒骂一声抬头,看见脸色阴沉的任沉木。
同伙将他扶起身后,他眼珠子一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yin.笑道:“看来这屋里的人跟你真有一腿啊,一搞到你的姘头就不当缩头乌龟了?真是情比金——”
他话还没说完,任沉木的拳头就已经砸到了脸上。
“我艹你妈!”
砰!
又是一拳。
任沉木神色没有大动,依旧是报道中那般不咸不淡的模样,唯独眼睛此刻满是寒意,让人看一眼就如坠冰窖,旁边的另一人想来帮忙,被他一个眼神威慑住不敢动,他一把扯过那人将两人摔在一块儿,一手擒制住对方,一手拿出手机不慌不忙地对着二人的脸拍照。而后扔垃圾般将人丢了出去。
“这么爱窥探别人**,想试试自己被挂在网上示众是什么下场吗?”他冷冷地开口,睥睨着两人,勾唇一笑,“当然,就算不用这种方式,我也有的是办法弄死你们,没有任何人会知道。”
他再怎么样也是在那种圈子里长大的,有些手段不去用,不代表不会用。
“回去告诉你们同行,或者说同伙,再敢骚扰我对面,还有我周围的人,来一个我收拾一个,账也算在你们俩头上。”
任沉木说完,走到闵莜屋前检查了门锁,确认安全后回到自己家中,没再管那两人——其实他很清楚就算今天警告了对方,这种事情也根本无法杜绝,只要有利益在,就永远有人贪得无厌,以身犯险。
但好歹是排除了一些危险隐患。
“你……会回去吗?”闵莜捧着杯子忽然问道,握着杯柄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
“回去?”任沉木觉得奇怪,“这就是我家,我回哪儿去?”
闵莜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抿唇低声道:“我看你发的复出声明,还有,最近这些,我以为你会回到你父母那边去。”
“不,我好不容易逃离出来的,怎么会回去呢。”
“那你的复出是?”
“因为你,”任沉木看着前方的眼睛开始变得虚无,像是在透过空气里的纤尘望穿时空,“因为你,所以我想继续创作,因为你,所以我有勇气继续创作,”他目光聚拢,眼眸潋滟汇聚成闵莜的样子,“因为你,我再次成为不朽的朽木。”
闵莜脸上又发热,“我哪有那么好。”说的跟表白一样。
“那是你不知道你有多好,”任沉木真诚真挚地看着闵莜,看着这个冲动又天真的傻小子,这个揉碎人心肠还耍赖的坏蛋,这个坐在他面前的,最鲜活而完整的人,“你是世界上最可爱最善良最聪明最勇敢最好最好的人,总是带动身边的人感到充足幸福,我也很幸运就是其中之一。”
闵莜清秀的脸不好意思地摆出各种表情,眼睛飘忽不定,又很得意地勾起脚背,开心地前后晃动,“你怎么不把所有夸人的词都说一遍……”
“要真像你说的就好了,但是我这两天真是吃了不少闭门羹。”闵莜耸耸肩,无奈道,“可能大家过年都忙吧,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我打电话找同学做个证明,除了室友十有**都没接听或是直接挂了,”他怕把气氛带坏,又用轻松的语气继续道,“不过你放心啦,就算缺少人证,物证我也收集了很多了,要不是为了电影上映,我才懒得理那些张嘴就来的神经病。”
他乐呵呵地捏住任沉木的脸向两边拉作出搞怪的表情,又捧着任沉木的脸把自己的脸也贴过去,三指宽的距离里,连呼吸都能彼此交换,任沉木血液逆流甚至有种要接吻的错觉,然后他听见闵莜轻声说,
“我们两个不得不跳进自证陷阱的倒霉蛋。”
*
是真的很倒霉。
在闵莜时隔五天再次的再次澄清,评论依旧两极分化。
他把手机扔回床上,从后抱头仰躺着,偏头看坐在椅子上的任沉木,“我觉得自己就是再把错误答案抄了一遍又一遍,到头来题目都是错的。”
任沉木翻动手中从闵莜书架上拿下来的书,暗想着用不用买些水军或者直接把相关人找来开条件澄清帮帮闵莜,或者直接耗些钱把词条给屏了,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要是被闵莜知道了,先不说自己的形象恐怕会毁于一旦,他肯定也难以接受这种手段。
任沉木看着闵莜,这好像一块质洁无暇的羊脂白玉,不该沾染上任何污秽。
“那就不要理这些人了,”他站起身,来到床尾,垂眸看着“大”字形躺在床上的闵莜,“中午想吃什么?我去做。”
两人为了安静度日便将“战场”从任沉木家转移到了闵莜家,虽然还是不时有敲门声,但好歹没那么刺耳了。
中午的饭菜是三菜一汤,任大厨雕花琢玉的手颠起勺来也是毫不逊色,红烧排骨酱香浓郁、番茄牛腩软烂入味、清炒荷兰豆清爽脆嫩,再来一份爽口的紫菜蛋花汤那才美嘞!
闵莜还在房间就被香味勾着鼻子飘了出来,手头电话话没挂,在任沉木示意可以开饭后和电话那头人说了几声就挂了,任沉木敏锐地听到了“大杨”二字。
“哇做了这么多,享福了享福了。”闵莜嘴馋,就着手就拿了一块排骨开始啃,烫得兰花指都翘出来了。任沉木在一边只能无奈扶额叹笑。
盛好饭两人相对而坐,边吃边聊。
“想我也是一路看着你从厨房小白一路打怪升级甚至负伤入院最后变成满分厨郎的啊,”闵莜嗦着骨头点头肯定,“此味只应天上有。”
一旁的Ruby汪汪表示支持。
任沉木只道:“你喜欢就好。”他停了一会儿,见闵莜没再说什么而是专心扒饭,又随口问道,“你刚刚是在和室友打电话吗?”
“哦是,嗯。”闵莜嘴里塞着饭含糊不清,咽下去后才说,“是我室友,我们在聊我那个烂事。”
“有好消息是吗,我看你挺开心的。”
“嗯……差不多吧,”闵莜点点头,“他那边有我写剧本时候的一些视频和照片,第三视角的,真实性肯定比我自己在那儿说一堆的要强……当然也不一定,”他自嘲地嘟囔,“每次都说不管这事了,结果每次有点新东西就自己在那儿瞎高兴。”
“有总是好事。”任沉木给他夹了块牛肉,面容与平时无异。但其实他此时脑中已经是止不住的……嫉妒吗?
第三视角的闵莜啊,他们是室友,每天吃住都在一起,当然会比他更有作用啊,年龄相仿,兴趣相投,那人还有视频照片,他们才是更亲密的人,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总有他插不进去或者没那么重要的地方……
不。我不能这样想。任沉木极力平静呼吸,压制脑中无休止翻腾的想象,他们会一起吃饭吗?一起看电影?逛公园?还有创作,一起交换灵感,憧憬未来——不可以,不要这样想……闵莜需要这些,他这么好,就应该被好好珍惜好好爱护,他应该为他开心,在这样困难的时刻,有人比他更能救他于水火之中。
“沉木?”闵莜手在任沉木眼前晃了晃。
“吃饭出什么神呢你。”
“哦,”任沉木回神,抿唇淡笑一下,“没事,没什么。”
闵莜狐疑地看他一眼,他吃得有些饱了,现在撑着下巴用筷子一点点把饭压平,就像所有吃不完的小朋友一样,以为压平了就能吃得少些。
“哎我跟你说,其实我刚刚,知道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任沉木抬眼:“什么?”
“我们学校有个女生自杀了,”闵莜抿唇,又把压平压实的饭拨散,“不是在学校,是在家自杀的,但是,好像是因为学校里一些不好的事。”
“你认识?”任沉木问。
闵莜有些诧异他第一句居然问这个,“应该不认识吧,名字有点熟悉,但我经常对不上名字和脸,反正是同校的,据说还是个才女,哎,就是替她惋惜,又有点感慨,生命真的很脆弱啊。”
可是这脆弱的生命如果连死亡都不能自主决定,那未免也太可悲。任沉木觉得生死有命,死亡也许并不是绝对的坏事,就像他无数次想过以这样的方式解脱,但当他抬头看见闵莜,又真的发自内心地感到,活着真好啊。
“节哀。”他说。
闵莜眨着眼睛,冲他笑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顿饭后半场几乎落针可闻,冷白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影子不时交叠在一起。饭后闵莜要来洗碗,任沉木拦着他不许。
“是你说的没有一个人做了饭还要洗碗的道理!”闵莜拧着身子执意要挤进去被任沉木死死卡住。
“现在有了。”任沉木说得理所当然。
“你真是不讲理!”
Ruby再次汪汪表支持。
任沉木扫它一眼,好像妥协道:“好吧,那你去洗Ruby的碗,怎么样?”
闵莜眯起眼睛:“两只狗的碗我都要洗。”
任沉木被他逗乐了,在他鼻梁上捏了一把,“没大没小。”他套好手套,放好碗筷对闵莜说,“你不是还要和朋友一起整理澄清资料吗,还不快去,舆论不等人。”
闵莜撇撇嘴,“舆论会杀人,尽是无用功。”话是这么说,他看任沉木已经关门洗起来了也不在这继续浪费时间,走回客厅打开电脑给杨复青发消息。
[MY:大杨,那个视频找到了吗,麻烦发我一下。]
那头隔了一会儿才回。
[大杨:稍等。]
闵莜不知道这个稍等稍了多久,只知道任沉木碗都洗完出来了,他挪了挪屁股给他让出更大位置,给继续给杨复青发消息。
[MY:怎么样了?大杨找不到也不用勉强的,都没事。]
那边还是久久没有回应。
这是怎么了?
闵莜有些如坐针毡,过了一会儿,肩头忽然被任沉木拍了拍,他转头,看见任沉木支着手机亮给他看。
——上面赫然是“J大杨复青”几个大字。
他就顶着这样一个名头发了证人视频。
“你们年轻人还真是喜欢这一套。”任沉木笑道,“出其不意地做好事。”
闵莜也愣住了,他点开这个连自己都没看过却与他息息相关的视频。
画面一开始是闵莜对着镜头的自我介绍,“哈喽这里是《431兄弟之旅》的节目现场,我是主持人闵莜,本节目由J大男厕独家臭名播出……你拍好了吗,下次我还是选真心话吧这太尴尬了哈哈哈……”,紧接着是一段黑屏声明,[本视频除前面一段用于证明真实性,其余皆为第三视角记录,无任何作假成分]。
接着画面一转,来到烈日当头闵莜在学校、社区、公园各种场景实地调查的场景,他常一个人坐在树下,拿笔不断记录着,脖子上挂着相机,汗珠从脸颊滴到纸上,晕染了字迹他慌忙拿纸擦拭,几张纸页散落又大喊着,“大杨快来帮忙!”镜外音刚答了声“哦!”,镜头就随之下滑,又切换到一片漆黑的宿舍,只有闵莜床帘的灯光还亮着,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悄悄翻身下床,离开宿舍……
视频是经过对照剪辑的,每一段视频部分都有相应的聊天记录和剧本详细进展说明,包括主旨的确定,人物的塑造以及剧情的演进,还有第一版完成后宿舍一起聚餐欢呼雀跃,再到后来遇到挫折不断修改完成第三版第四版……
视频的最后,再次黑屏,一行行白字码过:为了保护著作权与电影上映,视频中有关不同版本的剧本已进行部分打码,感谢理解。最后,希望所有看到这里的人都能明白,诋毁只是一句话的事,毁掉的却是一个人无数汗泪俱下的努力。
“大杨真是,不是说好发给我我自己来嘛,趟什么浑水……”视频结束,黑色的界面倒映着闵莜的脸,他拧着眉,眼里是感动和担忧。
任沉木看完视频,拍了拍闵莜肩膀,“你们都是很勇敢的人,他也肯定会为帮到你开心的。”
如果是我,我也会义无反顾地这样做。可我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闵莜返回主页,杨复青的视频不出所料又上了热搜词条,与之而来更让人惊喜的是,随着舆论的慢慢好转,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发声,紧跟着的是另外几个室友,李有申、林森也实名发了证明,然后是他曾采访调查过的同校外校的同学,社区做过问卷的姐姐阿姨,还有一个修车大叔,他在评论区回了一句,“真事,这小子当时缠了我两天就要填那个什么表。”,学校里帮过闵莜的两个教授也发了简短的证明,甚至还包括杨复青家里的人,不知道他是怎么说动的……最后的最后,连J大官方都出来回应了这件事,声明维护每一位J大学生的合法权益,对造谣生事者予以追责。
这场旷日持久的造谣网暴在短短几小时内迅速尘埃落定,魔幻到闵莜都难以置信,好像只是一场梦,那让人畏葸不前难以攀登的谣言高山,他被一个人接一个人地托举,在顶端插上真相的旗帜。
放眼是万里晴空,与天公比肩,往前向无人之境也呐喊——原创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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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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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和衷共济志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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