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走后,陆月寒又找了一个多时辰。
确保此次下山的盘缠有着落了,等到天色渐暗,才背着满满当当的背篓下山。
众人已经齐聚在厨房外的小院里。
陆天陆地横七竖八地躺在树下长椅上,打着呼睡得正香。
陆小草左手摸着小白,右手轻抚小黄,头顶上还站了个小黑。身旁是各种散落的布偶。
整个人既痛苦又幸福——他陪着玩了整整一个晌午,才换来这片刻的舒心。
见到陆月寒,陆小草眨眨眼睛,轻声道:“月寒,你回来了。”
“嗯,”陆月寒放下背篓,开口朝下,源源不断的雷枝草便从中落出来,堆到地上。
直至将他整个人都淹没。
他挣扎着从草堆里逃出来,身上沾满了草屑。一边清理自己一边开口:“她俩今天怎么这么累?””
陆小草:“不知道,回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血腥味,一倒头就睡这儿了。”
血腥味?陆月寒走过去闻了闻,确实有股微妙的味道。问小草:“她们今天下山了?”
陆小草乖乖点头:“不知道。”
耳边的呼吸声变缓了,陆月寒轻笑,脚下假意用力,踢向长椅。
两人上一秒还睡得不省人事的二人,下一秒便跳起来一蹦三尺高。
陆天扯着陆地:“月寒你干嘛呀,我们还没醒呢!”
陆月寒:“采了一天草药,伸伸腿。”
陆地还有些懵,摇摇晃晃的,若不是被陆天抓住衣领,就要摔倒地上去了:“……什么鸡腿?”
陆月寒咚得一声敲醒她:“这儿没有鸡腿,想吃鸡腿下山买去。”
“我先去洗个澡……”
陆地捂着额头:“哦。还要下山去打……哎呦!”
陆天手上用力,揪住陆地的脖子肉一掐,掐得有些狠,陆地当场委屈地指控:“天天你掐得太痛了!”
陆月寒狐疑地问:“下山打什么?”
陆天:“打猎,打了些野物下山去卖了。”
说完还掏出一个荷包给他:“这些是卖的钱。”
陆月寒:“是么?”
他垫垫荷包:“这么多。”
“陆陆,今天你们都打了些什么野物?”
陆地一手捂着额头,一手揉着脖颈:“野鸡,野兔,还猎了一只野猪。卖到醇香楼贾老板手里,共卖了二十两六钱。”
陆天扶额,陆小草摇头。
陆月寒:“哈。”交代得这么清楚流畅。
这下他也不忙着去洗漱了:“说实话,去做什么了?”
陆天嘴硬:“就是去打猎了,没做其他的……”
陆地跟着:“对对!”
陆天倒还好,陆地完全一副“我有问题你们快问啊我不会告诉你们的”表情。
——做贼心虚。
陆月寒:“做贼心虚。若是不说,那仙门大会也不必去了。”
“仙门大会!”
“仙门大会!”
“仙门大会!”
陆月寒捂住耳朵,也学着他们大声吼道:“是仙门大会!”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真的吗?”陆天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我们终于能下山去别的地方玩了?”
往常都只能听山下镇子上说书娘子说说,现在她们也能去仙门大会了!
“月寒月寒——”
“小白小白——你也要去仙门大会吗?”
“喵喵……”
“汪汪汪!汪汪!”
“嗷嗷嗷啊啊啊啊——”
三人三兽都高兴地忘乎所以了。
“不过,”陆月寒冷不丁地开口,还是那句话:“不坦白的话,我们就不去了。”
陆小草高兴地抱住小白吸吸吸吸,反正这不关他的事。
陆地嗐了一声,马上就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我们今天去打劫了一帮土匪,把他们抢的东西都抢回来了……”
“咳,”陆天插嘴:“带回来,带回来。”
陆地:“嗷嗷,对。把他们带回来的东西都抢回来了!”
陆天:“……”
“不是,”陆天捂住陆地的嘴,重新整理措辞:“我们不是打劫,是行侠仗义——他们今日本来准备抢一个富贵的走商队伍,我们出手相救而已。”
陆地猛猛点头。
陆月寒面无表情地问道:“谁告诉你的?”
“什么?”
“我问,是谁告诉你,土匪今日会去抢走商的东西的?”
陆天:“嗯,就是偶然听见的。”
陆月寒神色变得严峻:“偶然?何时何地?如何偶然?
陆天的神色微变。
陆月寒:“你在骗我?你和土匪同流合污了?是不是?陆天。”
见月寒的表情不见一丝玩笑的意味,陆天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梗着脖子说:“我没有!我就是下山的时候偶然听见的。本来没准备去,只是你昨日说宗里面缺钱,我才和陆陆一起去的。”
陆月寒:“宗里没缺钱到让你去做抢劫的勾当。”
陆天:“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有什么不对?土匪作奸犯科,杀人如麻,我却救人性命,护人周全,我没做错。况且他们的钱也是抢来的,我这叫劫富济贫!”
陆月寒:“别在那儿觉得自己是行侠仗义的大英雄了。劫富济贫?你这叫助纣为虐。这不是你第一次做了吧,陆陆买剑的银钱是不是也是从这儿来的?”
陆天陆地沉默,陆小草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陆月寒:“你,你们。你们知道土匪作恶多端,却有意放纵。今日你抢他一钱,明日他就会抢别人千钱万钱。这算什么劫富济贫,不过是更厉害的土匪罢了。”
“师父常教导我们,是道则进,非道则退。你最是聪慧,难道不知道你压迫他们,他们便会去压迫别人?他们杀死的那些含冤而死的魂魄难道没有你们的一份吗?明知是恶,却还是要做?”
陆天泪流满面,嘴唇都咬破了却也不肯认错:“如何做不得!个人修行在其心不在他人。照你这么说,我吃饭前要想到忍饥挨饿的乞丐,穿衣前要想到衣不蔽体的流民?天下芸芸众生与我何干?我不是圣人,我活着不是为别人活着,是为我自己活着!”
陆月寒:“那这样讲,你我也不必在此为彼此烦忧,干脆各自分道扬镳,你独自一人,岂不是更痛快?”
陆天委屈地大吼:“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陆月寒直直地望着陆天:“若修行不在他人,我们师兄妹弟便不会在无为宗相遇。早早地被人卖了,或被山上的野兽吃了,连白骨也不见得能留下完整一副。”
陆月寒的声音像是山上还未融化的雪一样:“你觉得你本事好,武功高,所以做什么都行?若有一天,有一天我们也成了‘别人’,你是不是也……”
陆天穿着薄薄的单衣,感到了刺骨的寒:“我不是!你怎么会这样说!你怎么能这样说……”
陆地和陆小草呆呆地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陆天力气尽失,跌坐在地:“我不会。你不能这么说。我,你,你要我怎么办?我会去做的,我都会去做的……”
陆地跪在地上抱住陆天,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要碎了。
陆月寒蹲下,看着泣不成声的两人:“我不是,不是真的觉得你会那样做。我是害怕有一天你做错事,师兄却不能在你身边护着你。五色令人目盲,师兄怕,怕你尝到用武力换取一切的甜头,放弃人的思维,以武犯禁,溃于失节。”
“对不起,”陆月寒蹲下身,哭着将她们抱进怀里,“是我让你们犯错了,对不住,是我不对。对不起……”
陆天抱紧陆月寒,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陆小草也哭得稀里哗啦,四个人在地上抱着哭作一团。
太一门,望月峰。
简陋的院子里,立着几根人多高的树桩外,其余再无他物。
一人端坐在树桩之上,身着白衣,浑身是血。
月色斜照,他剑眉星目,红唇似血,姿容如玉,似非世之人。
头发半挽半披,凌乱地散在肩上,嘴角渗出鲜血,衣衫微微颤动。
血衣被浸透,血水源源不断地顺着流入木桩里。
他却面容平静,如一尊玉做的雕像,无知无觉,无喜无悲。
“嗷呜?”
院门外传来一声小兽的呜咽,章珩如睁开双眼,眼底是无波的死寂。
竹门被缓缓推开,一只黄白相间的虎崽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没嗅到人的气息,它便肆无忌惮地跑进到屋子里,片刻后出来,神色失落。
这里竟是一间被废弃的屋子,什么吃的也没有。
嗯?
血的味道?
虎崽前肢趴伏在地,闻着味道一路走出院门,竟在不远处的树下看到了一只死去的野兔!
刚才来的时候还没有呢!
腹中饥饿难耐,它想也不想,立刻狂奔向前,大口撕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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