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烬：“……”
多出来三个大孙子他也受不起。
其他两个也就罢了，至少陆离，他绝不能接受陆离叫他爷爷。
慕容黎见此，愈发心生疑窦。
小离不谙世事，只怕……被有心之人蒙骗。
三年前，慕容黎捡到小离时，发现小离竟从未接触过外界。而后这三年，慕容黎也想过是否要带小离了解了解江湖险恶……可小离这孩子身子骨弱，又无法修仙，自己还……才那么一点修为，她怕护不住小离，终是未曾带小离踏入那纷乱的江湖。
慕容黎又问：“小离，这位……爷爷，他是自己前来咱们门派拜师的？”
“不是的。”陆离摇头道，“他是我在咱们隔壁那个山头救下来的，当时，他被狼群围攻，我把狼群给打跑了。”
终究还是成为了爷爷的夜澜烬：……隔壁山头？？
他被噬煞狙围攻之山，乃是当下修界可到达的地界最边境，亦是当今世上最为凶险的试炼之地。而此处不过为一普通破落村镇附近的土坡，离那试炼之地不说是十万八千里，至少也有个四五千里之远，哪里有这么远的“隔壁”！
“你去打狼了？”慕容黎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忙拉过陆离仔细打量，“没哪里受伤吧？”
看来，她的师父与师兄，却是不知她修为。
夜澜烬渐渐看明白了。
陆离修为之高，就连他都仅有微弱察觉，甚至若非是于山上亲眼所见，他或许都会将这微弱感觉视作错觉。至于以这师父与师兄的微末修为，自然是全探不得陆离修为，便想当然地以为她是没有修为了。
只是为何陆离自己，竟也不知？
陆离一边任由慕容黎检查着，一边宽慰道：“师父，你知道的，我之前便居于山野，对付这些山里的动物，我最擅长了。这次，我当然也没让自己受一丁点伤。”
细细检查了一圈，确认陆离浑身完好无损后，慕容黎这才松了口气：“小离，我早就与你说过，那隔壁山头豺狼虎豹都有，远比咱们山头凶险的很，你以后，还是就在咱们山头上挖野菜……”
“师父，真的没事的。”只在自己山头挖，这不是坐吃山空嘛。陆离劝道，“还是隔壁山头野菜丰富些，还有些草药什么的呢。”
夜澜烬觉得，陆离师父说的山头，大概和陆离说的并不是同一个。
至于野菜草药……陆离说的，大概是山上那些仙品灵草吧。也没什么，无非是其他地方无法生长，那山上又采摘凶险，市面上一棵便千金难求的仙品灵草罢了。
夜澜烬表情很平静。
是的，他现在已经见怪不怪了。
“什么事情都没你的安全重要！”慕容黎苦口婆心，“对于师父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你俩，平平安安的……”
小离这儿放下心来后，慕容黎才又去打量那少年。
若是按小离所说，便是这少年连小离的水平都不如。看这少年伤势，皮外都是些轻伤，内伤倒是严重许多，确实像是强行催动真气所致……
“爷爷，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又是来自于何处？”慕容黎干脆问向夜澜烬。
口头上吃亏这种无聊之事，慕容黎并不在意，何况于她而言，爷爷这个称呼说是骂人脏字都不过分。
既然是小离捡来的，便理所应当要问个清楚了。
“我不叫爷爷，适才是师父误会了。”夜澜烬冷冷地瞧着慕容黎，“我姓叶，单名一个澜字，来自于西城叶家。数月之前，我家上下被奸人屠戮，我得母亲拼死相护，活了下来，而后，便过上了流浪的日子。”
夜澜烬自然不是那叶家人。
但夜澜烬敢捏造这身份，便确定是万无一失。
他是亲眼看着西城叶家上下十八口尽数被屠的。无一幸存，自是无人能指认得了他。
西城叶家灭门……此事，慕容黎确是有所耳闻。
“小澜啊！你这经历……也太惨了吧！”曹寻仙听得直落泪，堂堂一个七尺大汉哭得呜呜有声。
陆离于床侧坐下，轻抚着夜澜烬的背。笨拙的动作，便是在模仿师父安慰着夜澜烬。
夜澜烬转头，看着神色稚嫩却温柔的陆离，仿佛触及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其实……他多希望他编的那些，是真的。
这样，至少，他拥有爱他的母亲……
陆离见夜澜烬看向自己，便回以了一个微笑。
夜澜烬猝然一愣，面上爬上一丝薄红，猛地呛咳出声。
明明看起来养尊处优，却又不自量力地独自闯那山野，还愿意拜入他们这个破烂门派……若是叶家小少爷的话，一切倒是确实说得通了。
明明一切都顺理成章，慕容黎却总觉得说不出哪里有些怪……但仔细想来，却又确实没找到任何不妥。
“叶澜，你确定愿意加入我们木缘派，拜陆离为师？”慕容黎再次确认问道。
“我确定。”夜澜烬朗声。
“如此，叶澜，你便是我们木缘派第二代大弟子，也是我们木缘派的第四人了。”慕容黎宣布道。
“师妹厉害！咱们门派终于又壮大了！”曹寻仙乐得很，“师妹，今日师兄我找到了个好伙计，我和师父一起，赚了五块灵石呢……”
“真的么！那实在是太好啦！”陆离开心出声，拊掌道，“我还挖了些野菜，这两天的饭食都不必担忧了……”
夜澜烬：……
他到底是入了个穷成什么样的门派。
而且，以陆离的修为，自是早已辟谷，其实根本不必担忧饭食……
……
当天晚上，夜澜烬做了个梦。
“夫人，此子天生魔种，未来必是要成魔的，断不可留啊！”
“妖怪，妖魔！打死他！……烧死他！”
“你以为我为何留他一命？自然是魔子之血，对我修炼魔功大有裨益！”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然握紧了一柄匕首。
他一把将匕首贯穿了那人的心脏。
他紧紧攥着匕首，一下，一下，割开了一个个喉咙，刺向了一个个心脏。
而后，匕首渐渐变为巨剑，那曾经欲杀死他之人，欺辱他之人，抛弃他之人……尽数化为冰冷的尸体，堆叠在他的脚下。
眼前，只剩下了漫天的红，和血一样的红色。
他仍在挥舞着手中巨剑，直至——遍体鳞伤，再也抬不起手来。
鲜红的血色无尽蔓延，终于要他彻底吞噬……
而就在此时，却有一少女背影携光出现，立于他面前，挥舞手中法器，替他抵挡住了这漫天的血红。
少女转头，朝他伸出了手。
他抬头：“你要救我么？可我，来自地狱……”
少女对他粲然一笑：“我知道啊。作为回报，你以身相许吧。”
血色逐渐褪去，金色的光芒包裹他，暖洋洋的，很舒服……
他，他应该拉住这只手么？他……
夜澜烬猛然惊醒。
透过破窗，屋外月色正浓。微暖的风掠过屋内，就好像梦里的那样，暖洋洋的。
……
当天晚上，陆离也做了个梦。
陆离梦到自己收了一百多个弟子，师父也收了一百多个，师兄也收了一百多个，山头上摆满了床，但是弟子们还是睡不下，都睡到山脚下去啦！
师父意气风发地看着十分壮大的木缘派，陆离也与有荣焉地手叉腰。
自己也出了一份力呢！
月光下，陆离在睡梦中笑开了，月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
叶澜之后，这几日以来，陆离便没再捡着其他徒弟了。
陆离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庆幸，至少，少些受伤流离之人不是么。
慕容黎还是没抢着门派委托，有时与曹寻仙一起下山去做些活计，至少可以保证四人生存。
夜澜烬这段时间天天吃陆离挖来的“野菜”，内伤恢复得极快。才几天下来，便已好得七七八八了。
日子平淡却也平静，是夜澜烬许久不曾感受过的。
但平静的日子，终有一日被打破了。
那是一个晴朗的早上，木缘派的破木门，被暴躁地敲响了。
睡在厅中的陆离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到门前，打着哈欠开了门。
“你们是来入木缘派为徒的么？”陆离迷迷糊糊地问道。
无论何时，也绝不忘记收徒大业！
“你这小姑娘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一旁一名一脸横肉的大汉凶神恶煞，伸手就要把陆离推到一边。
“好汉且慢！”慕容黎闻声而来，瞧见如此，忙运气上前两步，赶在大汉落手之前挡在了陆离身前。
“阁下，是天玑派的仙长？”慕容黎认出了为首者的服饰，客气问道。
“还算有些眼力。”为首者低头看了慕容黎一眼，“在下天玑派第二十三代弟子，道号慈济。”
“在下木缘派掌门慕容黎，见过慈济仙长。”慕容黎行礼道，“不知仙长来此，作为何事？”
慈济随便拱了下手，便是回应了。
“什么木缘派慕容黎，没听过！”那横肉大汉大手不屑一挥，恶狠狠道，“昨日，我们师尊探查到，你们这里藏有魔修！快把魔修交出来，否则，小心我们不客气！”
“魔修？”慕容黎一愣，随即陪笑道，“仙长怕是误会了，我们门派只有四人，修为皆是平平，怎会有魔修……”
“师父，有的。”陆离点头道，“小澜是魔修。”
“我就是魔修。”
夜澜烬倚着屋门，抱臂冷眼看着这一切，与陆离几乎同时开口。
叶澜是魔修？
慕容黎一惊。
魔修是什么？！
听到声音出门来的曹寻仙也很震惊。
“好啊，原来就是你！”横肉大汉一把抽出腰间长剑，径直地就要刺向夜澜烬，“妖魔鬼怪，人人得而诛之——”
慕容黎：……长成这德行的居然是个剑修？！
“不许伤我徒弟！”陆离蹿上前去，全然不惧那锋利的长剑，竟是想拖拽住那大汉。
夜澜烬神色微动，本已打算动手，不想那大汉却被慈济伸手拦住了。
“莫要喊打喊杀。”慈济摆摆手，示意大汉退下去。
“你们叫……木远派是吧。”慈济对陆离等人道，“你把这魔修交给我，咱们便相安无事，也可保你们安全。”
“不可能！”陆离还是第一次如此历喝，她怒目圆瞪，“他是我的徒弟，我为什么要把我的徒弟交给你！何况，你旁边那个徒弟，还要杀死小澜！我是小澜的师父，当然要保护小澜，是不可能把他交给你的！”
慈济皱眉：“你莫要不识好歹，他可是魔修，你若是执意如此护着他，那便是与妖魔为伍，便休怪我无情了！”
“魔修怎么了？魔修与你们修仙者，有何分别？”陆离愤愤不解，怒道，“你又要如何无情？莫不是要杀死我？好啊，我是小澜的师父，那便是要拼死护着小澜的！”
当真有人……愿意如此护着他么……
夜澜烬瞳孔微微颤抖，目光中混合着太多从未有过的情绪。
夜澜烬知道，这些人皆伤不了她，可是她自己并不知晓，她只当自己是未至练气之人，却如此反抗这筑基修士，便当真是舍了命去的……
他不想走了。
夜澜烬手下微动，画了道符，双指一挥，那符就从窗缝出去了。
这叶澜，竟是魔修……
慕容黎对于魔修，并无旁的修仙者那便憎恶之情。若非走投无路，又岂会堕为魔修？……可是此刻，若是护这少年，便要牺牲小离……她，不愿。
慕容黎抬手，本想将小离敲晕，不想却在此时，门外飞身而来数位魔修，出手便是向那天玑派几人袭去！
那几位魔修的修为，显然远远高于慈济等人。一番眼花缭乱乃至于慕容黎也看不清的打斗之后，慈济等人捂着伤口，逃窜似的摸出遁地符，赶紧逃之夭夭了。
那几位魔修本想再追，却见破屋子内的夜澜烬轻轻摆了摆手。
“你们是……”慕容黎警惕问道。
“教主。”那几位魔修朝慕容黎恭敬行礼，“我们是魔教弟子，奉……”
“咳咳咳咳。”屋内突然传来夜澜烬的干咳声。
“奉……奉天命！前来救助……救助同胞！”魔修赶紧改口，想尽办法圆着谎。
陆离笑道：“谢谢你们。”
她第一位师父曾说过，修魔修仙，不过是选择不同，就和择业一样，只要悟得道，修自行车都行。
陆离不知道择业是什么，也不知道自行车是什么，但是如今便是更证实了第一位师父的话。修魔修仙，并没有什么不同。好人依旧是好，坏人依旧是坏。
“只因为是……同为魔修？”慕容黎仍存疑虑，“你们魔修，这么团结么？”
“那……那当然了！”其中一名魔修赶紧胡扯，“这可是修仙界，遇到魔修……都是老乡！当然团结！”
夜澜烬无语扶额：“……”
这都编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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