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父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见这位儿媳,虽然外界都对这位儿媳评价不甚太好,但总归这门姻缘是他求来极力促成的,再者萧笙言对他言辞并无不妥。
只交代了几句话,他命人将他从外地带回来的一盏檀木锦盒交代萧笙言,象征吉祥如意。
一并嘱咐她,“过几日中秋夜宴的礼我已备好,就拿这去吧。”
“中秋夜我便不去,你们夫妻二人去便是,只记着还需谨言慎行。”
“父亲说的是。”
在他父亲这眼里,自己儿子向来不会出乱子,这嘱咐是说给萧笙言听的。
正愁不知准备什么礼物进献给圣上,这宝贝来得恰到好处,可谓雪中送炭。
京城里的管家大户都为这次进宫参加夜宴的名额争得头破血流,但顾家,以及萧家,这两家轻而易举就得了进宫资格。
八月十五,天黑得都比平常早些,月亮本隐没在一片薄雾中隐藏行迹,萧笙言他们出门时显现了出来。
只是一般日子圆了些,却是不圆满。
松下帘子,萧笙言收回脑袋。
睥睨了她一眼,顾淮岸只道:“圆满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好日子也还在后头呢。
萧笙言内心嘀咕了几句,是吗……
家家灯火通明,街上灯火如昼,今日不比寻常,皇上特此取消了宵禁。
刚刚外边只一轮孤寂的月,萧笙言还特意瞧了瞧,眼下外边这般热闹却又不看了。
“怎么?不喜热闹吗?”
“非也,热闹看得多了便会渴求,不听,便不会心生向往。”
对方呛了句,“比我还老成,心向往之便触手伸之,左右不过一寻常巷陌,有何去不得?”
萧笙言默默把眼皮闭上,挡住她白眼的目光。
他自然是不懂。
“翰林院大学士顾淮岸携其妻萧氏到——”
大殿门缓缓敞开,奏乐声从缝里溜进来,殿内宾客早已来得差不多了,只只熙熙攘攘扎在人堆里唠家常。
幸亏来得晚不用和她们应付,萧笙言自觉庆幸。
宾客众多,原讲话声都默契淡了下来,只剩下乐人还沉浸在氛围当中,夫妻二人在一片注视下进了殿,在宫女引荐下落了座。
叠着腿还未坐稳,顾淮岸就借口离开,“我去会会同僚,去去就回。”
“有这功夫,不若想想怎么为圣上尽心尽力,这些应酬本就无甚裨益。”
但他还是起身走远了,萧笙言听见隔壁座嚣张明媚的朗朗笑声,撇了撇眉毛与齐月珞视线交锋。
对面也扬了扬眉回应她,今日好像格外高兴。
“恭喜齐将军,胜利归朝。”难得萧笙言客套了几句,齐大将军班师回朝的消息早在几月前就传到了京城里,恰好赶上中秋夜宴。
甚至可以说,这次夜宴就是为齐大将军庆功所办的。
“那是自然的。”
隐隐觉得今晚一些不对劲,但她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四周宾客来得差不多了,她没看见顾淮岸的身影,又扫视了一圈,也没看见江直。
心里越发没由头的揪起来。
奏鸣声恰如在此时歇下来,所有人都默契安静落座,直到最高台的两道黄袍身影出现,台下人都从座位上起身跪下,低下头不去看前面人。
顾淮岸这时才回来,也同她一并跪下。
圣上向来不拘小节,爽朗笑声不断,命台下宾客落座。
牵着衣袍贵丽的皇后,他们相视一笑坐下。
而后才是其他宫中嫔妃,在那些身影里,萧笙言清楚看见她的阿姐——萧齐歌。
身形有些落寞,她位分并不低,仅次于皇后,可周围并不称心人讲话。
萧笙言闷着口酒一饮而尽,身旁被人捅了捅,她侧目一看,顾淮岸示意萧齐歌所在的方向。
贵妃娘娘正往这边来看。
隔着空,两人互敬一杯酒,刚刚的失意在萧齐歌脸上转瞬即逝,取之的是端庄大方的笑容。
酒过三巡,人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添了些醉意。
皇帝突然提及到齐大将军,这一点她一点都不意外。
意外的,还在后头。
齐大将军用自己的一身军功,替自己的独女求了件婚事。
心道不妙,可有心阻止也来不及。
“不知道江爱卿可有心仪人家?”
握着的拳头攥得紧紧的,萧笙言死死盯着大殿内坐在她对面的江直。
江直平视前方,恰巧他面前坐的是萧笙言夫妇。
或者说,他看的是一个人。
瞳孔隐藏在黑暗之下,看不清他的脸色。
头转向圣上,“臣不曾有心仪女子。”
一拍案,“好,那我今日就做主赐下婚事,”圣上移开目光面对台下欣喜快要溢满不下的齐月珞,“月珞,你可否愿意?”
“自是愿意的。”齐月珞也不害羞,大大方方承认,暗自瞟了一眼对面的江直。
话一旦落定,就再难收回,尤其是圣上的话。
身子望旁边挪了挪,她欲同齐月珞交代几句。
哪怕挽回不了,她心里有数也是好的。
可就在她快要开口时,她的衣襟被拉住,低过头来看,视线自手而上。
“你别拉我。”
“人生自有定数,并非你我尚能定夺。”
“事在人为,”她盯着自己被拉住的手,“你起开。”
直到手松开,她也松了口气。
对面的萧笙言突然坐在自己旁边,齐月珞不禁吓了一跳。
“你想作什么。”起伏的心跳被她顺过气来。
“我问你,”萧笙言气压极低,“今日的事情你走就决定了,是与不是?”
“是,又如何,我就是想嫁给江直。”
“我知道我今日说的话改变不了什么,但你切记,江直和你想的高风亮节决然沾不上边,你最好早作些打算,莫要让自己陷入痛苦。”
“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皱着眉头,“你不会还对他念念不忘吧,你可是成婚了的。”眼光往身后闷闷饮酒的顾淮岸身上瞟。
她这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了。
吃了口闷亏,她也心里不喜,幸而有位宫女给她来递了口信,命她过去一趟。
这宫女很是眼熟,在贵妃宫里见过。
眼看劝说无果,她只跟着宫女望殿外走去,殿里人来人往没什么人会注意到萧笙言的离开。
顾淮岸没多作反应,只看贵妃一前一后在圣上说了几句也出了门。
趁着敬酒的机会,皇后眼底一片漆黑,并不高兴。
*
萧笙言面向波澜湖面,手背在身后,夜里看不清,虽宫女执着灯笼也无济于事。
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踩在草地上,她并未回头看,只因对着湖面望出了神。
直到一只手牢牢将她握紧,在这冰凉的夜晚给了她些慰藉。
“别说话。”堵住萧笙言正要附身拜礼的话。
“许久不见,再次见面我妹妹也嫁作人妇了。”眼底有些湿润,幸而在夜里看不清。
她问萧笙言:“嫁给顾淮岸是何感受,定然婚后琴瑟和鸣吧。”
琴瑟和鸣可真说不上,鸡飞狗跳也太过严重,但萧笙言却避而不谈,“姐姐和我是各有各的活法。”
“只是,在宫里过得不顺畅吗?”
怔了一瞬,她垂下眸子,“怎么会呢?圣上待我不薄,皇后……也宽厚大度。”
她没有说实话,担心萧笙言会和萧父萧母讲,平白让他们担心。
“今日不是中秋夜吗,父亲母亲也来了,为何不找他们来一叙?”
“你我姐妹二人在一起叙叙旧,若是找了他们来,我们还能讲些什么?”
她,更怕见了父母委屈的泪水就会不争气流了下来。
命人备好酒菜,她们在湖边摆了道小桌,与殿里的喧嚣不同,她们两人在一起更加自在得多。
自在起来,酒会不自觉喝得超了量。
“总觉得妹妹自从嫁了人,性子都变得越发成熟起来,不像从前那般任性了,果然是嫁对了人。”
“嫁对什么人,我不管在哪,都只求自得畅快。”
酒杯碰在一起,滚落的酒水淌落在草面上。
“你如今不像我妹妹,倒像我的一位知己了。”
“只是,那位知己若还在,见到你定然也高兴。”
自顾自嘀咕了很多,再低头一看萧笙言竟然已经趴在桌子上闭了眼,安安静静的。
她撑起手扶过婢女的手,“去命人叫顾淮岸来接。”
“是。”
她也没走,一直等到顾淮岸过来,亲自把萧笙言交给了他。
头靠在顾淮岸颈上蹭了蹭,蹭得他发痒,他低头将萧笙言的头托了托。
“我听下人说起,你从前是女师的弟子吧。”
本想贵妃会叮嘱他好生对萧笙言,没有意料到竟然会提到女师。
“是。”
“从前只听说她坐下三千,江大人最甚,不想原来顾大人也丝毫不逊色。”
“娘娘,”见到她主动提起往事,他迟疑问出,“您可知道女师生前的事?”
脸色顿时变了,只摆手,“我不知道。”
“夜黑了,宴会也结束得差不多了,你快些带她回去吧。”
“可——”顾淮岸还想问出口,可萧齐歌已经命人引他们往外走,自己朝那黑夜里看不见的尽头越走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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