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连府灯火通明,全家上上下下都在为连月清的出门远行打点行李,恨不得整家搬去有道宗山脚下。
房内,连夫人正在为女儿收拾一年四季要穿的衣物,连每件衣服要搭配的珠钗耳环都带上了。连老爷则在一旁清点银票,塞进女儿的包中,还塞了众多金豆子。
连月清烦恼地躺在床上直蹬腿,阿圆坐在床边为她揉头,“小姐,你可得带上我,不然路途遥远谁来照顾你呢。”
她一把抓住阿圆的手,“本小姐当然得带上你,再带上十几个仆从绣娘和厨子。听说有道宗的修士都不吃饭,这可不行,我得饿瘦了。”
“不吃饭?”阿圆问,“那他们不会死吗?”
“谁知道呢,也许他们私下偷吃!”连月清揶揄道。
直到三更半夜,他们终于收拾好行李,放在连府外的七辆大马车中。
第二天一早,边雪明到达连府时,就看到门外的马车仆从,拖拖拉拉十几米远。
连月清穿着鹅黄色的衣裙,头上别一朵白色的绢花,清淡幽雅。整个人闷闷的,细看眼睛里闪着水光,估计哭过一场。
连老爷和连夫人相互依偎着,不住地在抹眼泪,说不出话来。
反观边雪明,就像催命的阎王一样,淡定地走到一家人面前,说道:“走吧。”
连月清头也不回地跟在她身后,双手空空竟没带任何包裹,一副有去无回的模样。
边雪明心中纳闷,走了几步准备唤无渡剑出来,却发现身后一条龙的队伍窸窸窣窣动了起来。
他少时生活困苦,拜入有道宗后也在苦修,即使扬名大荒出行也总是一人,哪里能想到富贵人家的做派。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要和你一起上山?”
他白玉无瑕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连月清震惊道:“当然,他们得照顾我的起居,自然要一起住到山上去。”
“胡闹!”边雪明说道,“你只能一个人上山,饮食起居都由自己解决,不可带任何无关的人。”
“啊?”连月清听完大怒,“那我不去了。”
说完她转头就走,压根不听解释。
边雪明也不擅长解释,捏住连月清的手腕随即唤出无渡剑,两人转瞬就升到了半空中,底下的连府众人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阵风吹过。
无渡剑上边雪明松开手腕,连月清睁开眼看到流动的白雾,往下看是荒芜的农田和稀疏的房屋,此处已远离繁华的江城了。
她还没来到过这么高的地方,害怕得心跳加速一动也不敢动,眼睛不敢乱看只紧紧盯着边雪明头上的系带。
他头发乌黑倾泻而下,用一根竹叶暗纹的青色发带系住,迎风飘扬。
“呸。”连月清忍不住道,“你头发进我嘴里了。”
速度陡然变快,无渡剑嗖的往前冲,连月清慌得紧紧抱住边雪明的腰,手指触碰到柔软细腻的布料。
她怕得腿发抖,抱着腰一寸寸往下滑直坐到无渡剑上,双臂也一点点滑到边雪明的膝盖上。
坐稳了她一下子心安起来,用手肆无忌惮地搓了搓边雪明的衣服下摆,“你这衣服用什么做的,摸起来这么舒适,能不能给我也整一套?”
边雪明不答,用高强的意志力按耐住心中的不适,脸上变幻莫测,小腿已然僵住。
他不说话,无渡剑已经按耐不住了,急吼吼地说道:“喂,你乱摸什么?”
“谁在说话?”连月清四处张望,没看到半个人影。
她又问边雪明,“边雪明,你听到有人在说话吗?”
“你这人怎么不敬师长,竟敢直呼其名,快从我身上下去。”无渡剑更加气愤。
连月清这才看到身下的剑来,通体泛着淡淡的青光,透露出一种妖魔不可侵犯的样子,说话的声音却很稚气。
“原来是你在说话,我就不从你身上下去,刚刚我还用脚踩着你呢!”连月清轻蔑地拍了拍无渡剑。
“下去,下去!”无渡剑呐喊道,开始左右晃动剑身,想把连月清甩下去。它天下第一剑可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到哪里不是受到众人景仰的呼声。
身体不稳,连月清更加用力地抱住边雪明,边雪明立刻施法稳定了无渡剑。
无渡剑被制止住伤心极了,觉得边雪明就是在偏袒刚收的徒弟,撒娇道:“雪雪,明明,雪明哥哥,快把这女人丢出去,不要破坏我们兄弟俩的感情。”
“你好恶心好卑鄙。”连月清嫌弃道。
飞行在半空中的剑突然刹住,边雪明迅速收剑,连月清直往下掉,耳旁是呼啸的风声。
“完了。”她在坠落时想到。
但转瞬间腰被搂住,后背靠上坚实的胸膛,鼻尖有股竹子的清香,带来心安的感觉。紧接着脚下感到巨大的吸力,天旋地转间连月清闭上眼睛,再睁眼就看到面前摆放的糕点水果,正中间是点燃的香和蜡烛。
这是哪里?
连月清打算开口询问,嘴唇却贴上来两根冰凉的手指,上方传来边雪明冷淡的声音,“噤声。”
她闭紧嘴唇,手指连同腰间的胳膊一齐撤下,身后的身体与她拉开段距离,但清雅的竹香仍阵阵袭来。
连月清稳住心神不去乱想,眼睛专注地看向前方,观察起周围的情况来。
香案下跪着几个人,皆穿着绫罗绸缎插金戴玉,唯有一个佝偻的老妇人穿戴寒酸。不过相同的是,他们都愁云满面,眉眼阴郁,嘴里念念有词道:“清虚青士在上,救救我儿,求求你救救他,我们愿常年供奉香火,倾其所有。”
那老妇人声音虚弱,“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献给仙长,但如果您肯救下我的孩子,我将永生永世当您的奴婢,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浑浊的眼中流下泪来,连月清不禁感到自己胸中升腾起的信念,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此时她已知道,这里是供奉边雪明的无渡观,底下都是求他庇佑的信徒。那些信徒祈祷之后,都不抱希望地黯然离开。
边雪明解了隐身的法术,两人站在无渡观的门前,看起来就是来这祈祷的普通男女。
连月清这时才出声问道:“你是能听到信徒的祈祷吗?我以为无渡观都是摆设呢,仙人从来都不关心百姓的困扰。”
有风吹响檐角的风铃,边雪明垂眸露出悲悯的神色,脸庞如玉般发出淡淡的光泽,“四十九座无渡观都在我的掌控之下,神像下就是传送法阵,有急事发生时我就会赶到。”
“过去一个月来,已经收到十五声同样的祈求了,我觉得不对劲所以临时转道来了这里。等解决完这里的事,我们再去有道宗。”
连月清巴不得晚几天再去,等她在外面溜达溜达吧。
她好奇问道:“他们都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的亲眷都生病了,症状一模一样开始乱咬人。”边雪明皱眉思索,说道:“随我去看一看吧。”
他施了法术,两人的衣服都换成青色的圆领袍衫,肩上背了两个药箱,朴素得很。
在山脚下假装遇到了回家的老妇人,边雪明急促地摇响了手中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老妇人听到铃声,认出是走方郎中,露出想要攀谈的神色,但脚步迟迟未动。
边雪明不懂她急切地想救儿子却为何不上前询问,一时愣住即将走过老夫人的身旁。幸好连月清擅长察言观色,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转头对那老妇人说道:“我们是不收诊金的游医,不知您老人家需不需要看病?”
突然问人有没有病是会被骂的,但老妇人家中确有人生病且情况紧急,她丝毫没有愤怒的意思,反而感激涕零道:“需要!需要!我儿生了重病,请神医替他看看。”
老妇人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说道:“我儿是个秀才,整日里不是看书就是教周围的小孩念书。前几日去了趟城里,回来不过一天,就生了急病。”
“急病,病发时什么样?”连月清问道。
老妇人一脸心酸,彷佛想起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事,欲言又止道:“那天夜里,我炒了几个菜又倒了一杯浊酒,喊他来吃晚饭。我儿放下书就坐在饭桌旁,突然瞪着桌上的菜,身子都颤抖起来,脸也直冒汗——”
山路崎岖不平,两旁的树木发出簌簌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走了过去。天色很暗,连月清心中害怕,但还是忍不住催老妇人继续说下去。
她压低声音问道:“然后呢?”
老妇人低头看了看周围,把头凑过来从喉咙里发出瘆人的声音,“他突然脸部抽动,一张嘴张得大大的露出肥厚的舌头,就这样就这样——”
她张大嘴巴模仿当时的情况,连月清紧张得盯着她,却见那老妇人突然来咬她的脖子,动作骇人。
连月清吓得顿在原地也不躲闪,老妇人也没想到会这样差点咬上,只见边雪明搂住连月清的腰迅速调转了位置,正面迎上老妇人。
老妇人嗷呜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说道:“就这样咬住了我的脖子!”
她不好意思地松开口,抹了抹嘴巴,“冒犯了神医,冒犯了。”
“无事。”边雪明说道。
惊魂未定的连月清站在他身后,猛然瞧见老妇人脖间的牙齿印,微微发紫。她颤抖着手指向老夫人的伤口,说道:“您的伤口……”
会不会传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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