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半个多小时，没等到照夜白回复，沈顷潇把手机放下，从架子上抽出自己写歌词时用的本本，翻开呆坐，硬憋了四五句，回神一看，一无可取，又羞耻地丢开，开始拆快递。
快递是寄到公司的，他把自己的和明翌的那份一起取了。明翌多半又是在补充他奇形怪状的墨镜收藏，沈顷潇买的是书——这绝不符合他一贯的网购习惯，他不是书癖，比不上文库本论斤买的阿狸，只是被写歌词任务胁迫，逼着自己看。对于歌词作者而言，转化率最高的阅读材料是诗。因此，自从韩漠桢建议他读点诗以后，沈顷潇见诗集就掏钱。
大部分书都留在工作室里，从不带回家。一方面是方便工作时写急就章，另一方面，他一般都在工作室开直播——时不时被镜头扫到满满一架子书，总有人会注意到的。
这次买来的是“兰波诗歌全集”，纸页很厚实，摸起来让人有种奇异的满足感。上次在电梯里偶遇照夜白时，这个人对着他的帆布包说出了这个名字：兰波。沈顷潇回到工作室，搜索了十来分钟，才搞清楚对方说的就是《心之全蚀》里小李子演的那个男主角，鼎鼎有名的诗人。
那还客气什么？当场下单。
虽然翻开书略略一看，连着跳了好几页，也没瞥到一段足够中规中矩的发言。沈顷潇耐心地继续往后看。
找“中规中矩的发言”，也没有别的目的。他只想找一段能拍下来发微博的东西。
沈顷潇自问不是个内行读者，但做了多年偶像，避免在粉丝面前露怯的法门是闭严嘴巴。掉书袋掉不到健步如飞的水准，半瓶子水晃荡得能听出声响时，不能在人前卖弄。
翻了大半本，成果令人泄气。未及把书丢开，手机忽然振起来，来电话的是经纪人：
“哥，”沈顷潇接起来，“什么事？”
“你今晚不是说要直播吗，还没开？”
沈顷潇才想起来：“现在还来得及吧？”
“来得及，”王哥说，“才八点多，你随便解释解释就行，我们这边有人看着，注意了啊，综艺跟照夜白都是禁止话题，现在不能说的，知道没有？别的你看着办就行——啊，回归的事你自己有数。”
“好……我知道，”沈顷潇心里默默记下，“发型呢，要藏一下吗，我搞个帽子之类的……”
“啊对，发型，”王哥也想起来这茬了。昨天沈顷潇刚刚把发色漂了三度，准备测试一下高饱和颜色的挑染，“戴帽子吧，潇。”
得令后，沈顷潇翻了个浅色棒球帽戴上。他的工作台上有固定角度的直播支架，把设备架好就成了。但他还是先发了条微博，说是因为练舞超时——谎话。接着去洗手间略微补了点妆，和素颜差异不大，但工作室里光线不好，不带妆时会有点像鬼。又掖了半天头发，姗姗来迟时，看着人数不断增长，反而有种久违的不真实。
“大家好……大家好呀，”他盯着画面里的实时人数增长，一边检查自己的出镜效果。开播后第一分钟里，夜晚流量高峰的冲浪人群还在涌入，沈顷潇一边看着各种语言的评论，一边解释：“是啊……好久没见面了，确实在给回归做准备，今天也忙着练习……”
意识到开播两分钟后就有几百万人盯着自己，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他又扶了下帽子，看到评论区已经有人在问头发的事：“啊……发色还不能看哦，看了要罚款的。上次小沅儿和你们说了那么多，我们这下真的变严格啦。”
“是啊，不能剧透……不过可以说是我很喜欢的颜色，觉得大家也会很喜欢。”
评论区有人讲话了，ID一闪而逝，但沈顷潇扫到了那个问题，「确定是我们会喜欢的吗」
“哎……”沈顷潇读完那条评论，松开手让评论区顺流直下，“抱有信心就好了，我知道我适合什么颜色——之前的大家也很喜欢吧？要相信我啊。”
还有人问：
「宝宝声音听起来好哑啊，是感冒了吗」
“感冒……没有感冒哦。别担心。”沈顷潇读完，清了下嗓子，“这样呢，听起来好点吧。”他稍微提高点声音，觉得这样听起来更像自己录节目时的口气了。“晚餐菜单推荐吗？嗯……重庆小面怎么样，最近有在跟翌哥练习吃辣，当然是比不过他的，还在试图掌握精髓。”
“江西菜吗？有没有推荐的菜单呢？改天我捎上翌哥去试试。”
还有评论说：
「潇潇，我是明翌，我们这次回归的主打曲副歌怎么唱来着？有点忘记了」
他读完，笑起来：“翌哥你那么好的记性，昨晚还提醒我歌词呢，怎么现在突然失忆了？”
和粉丝们玩这种游戏，总是很有意思。还有人说又寄了海豚玩偶给他。沈顷潇读到这条评论，连忙把椅子上常常抱着的那个胖乎乎的海豚举到镜头前：“各位，各位，这个我真的要说一下……我真的已经有超级多海豚了，再收的话，工作室和宿舍都要放不下了……真的超级多，”说着，从椅子上拿出来两个海豚颈枕：“看，这里还有。这边真的快变成海豚馆了，米娜们如果愿意的话，请多多给我写信吧，我都会读的。海豚什么的，我真的已经是超级富翁了。”
“米娜”是M-Genie的粉丝名“Lumina”的简写。团的名字是神灯里冒出的精灵，粉丝的名字则来自于光通量的单位“流明”。果然解释过之后，评论区出现了新的惊呼：
「真的吗！信会读吗！」
「给你写了！已经寄出去了，一定要读啊一定要读啊一定要读啊」
也有人问别的事情：
「红心游记能不能剧透一下啊，大阪发生了什么好想知道」
「想看回归剧透」
「今天好漂亮啊」
「是真和照夜白吵架了吗」
「最近有没有和狸宝一起玩」
「潇潇能不能cover一下照夜白的《贪欢》，好想听」
「刚入坑来看看」
「音乐节那天是不是你泼韩漠桢水了」
「剧透怕什么我们替你交罚款，剧透吧剧透吧」
「是不是红色头发」
「宝宝宝宝宝宝宝宝宝宝好爱你好爱你好爱你好爱你」
「IG什么时候更新啊好想看新鲜罪儿」
「你能不能去死」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评论，也读到了最后一句话，但没什么反应，淡淡笑了笑，选自己想答的回答：“最近真的在考虑cover，大家有什么想听的歌在官咖留言吧，因为我也想不出要唱什么……和阿狸的事啊，让我想想……”
最后讲了和清水空音在巡演期间一起逛唱片店的故事，“他拿着那张黑胶进来，特别特别得意，说，Syn猜猜我买了什么！那瞬间我已经有不太好的预感了，果然，他把那张唱片拿出来——一模一样！狸宝一下子很惊奇……说要不还是给Syn君买件牛仔服……我之前说过吗，狸宝那个样子真的太可爱了。”
“是的……”他读着跟上来的评论，笑了笑，“我确实不常穿牛仔面料……但是很喜欢呀。真的很喜欢。只是不太会买。桢哥总说我乱买东西……哦，不过家里收到快递最多的还是沅沅！这一点我估计再过一百年都不会有变化。”
“是啊，我们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的关系……米娜们呢？那时候我们还能见面吧？要见面啊。”
“哈，七十年后应援法可不见得就会变简单。首先这次的应援好像就……”他假装想了想，“反正编舞挺累的。这不算剧透吧？”
果然，大家的好奇心又被吊了起来。沈顷潇满意地看到评论区的讨论速度层叠加码，忽然有种跃跃欲试的剧透冲动：“我还是说点我能说的吧，我们这一次回归呢，会……”
故意停顿很久后，他才开口：“——会有MV。”
他挑眉，“还有编舞。”
评论区顿时哀嚎起来，「这算什么剧透！」
沈顷潇玩得很开心，安静下来读了一会评论。刷过十几条后，忽然看到刚刚的那句话又冒了出来。
「你怎么还不去死」
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沈顷潇任由它划过去了。但评论区已经有人注意到了，接着又有新的问题冒了出来：
「发色肯定是红色吧！好像能看到」
「你看没看照夜白男朋友的事」
「潇潇能不能讲几句闽南话」
「罪儿帅得我人没了」
「别蹭了又蹭不火」
「有没有推荐的香水呀」
「求你别再舔照夜白了真的好丢脸」
「可爱」
「编舞很累是不是说歌曲风格很强烈」
「真的不要再吃了」
「看到这条和我交往五秒钟」
「潇潇晚上好呀！！！！」
「不减肥是想干嘛啊」
沈顷潇自问一向心大，直播期间被当面给恶评时，如果是单人直播，他根本管都不会管。只有团体直播时，会担心两个小孩看到了心里难受，专门坐在设备前一个一个地举报恶评。但饶是这样，读到“脸蛋好像更圆了”之类的评价时，还是会有点心虚，下意识伸手揪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谨慎地抿起嘴唇，不知道自己在镜头里看到的到底是他失败的身材控制还是其他什么。
但没等他说出下一句话，有一条ID看起来很眼熟的评论在一水文字和表情里流窜过去。沈顷潇特地往上拉了拉，看清了那句话。
「Nyc_11：约好回归时保持现在的状态上镜别生病。看到这条的话抱一下你的海豚」
Nyc。
终于被我抓住了。
沈顷潇一时心头满溢某种莫名得逞的愉快，随手抓起旁边的海豚玩偶抱在怀里，读下面的评论。“今天是‘momo4u’的30岁生日……姐姐生日快乐！”他抬起手，在头顶比了个巨大的心形，“新的一岁要幸福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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