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四个人坐在一块,气氛会很奇怪——沈顷潇印象里,M-Genie里I人含量高达80%,唯一E人小沅今晚不在,照夜白也不是什么社交花蝴蝶,只恐怕会议室里马上就要迎来冰河世纪。
没想到,见面不到十五分钟,照夜白已经和那俩M-Genie成员亲如一家了。明翌是个人来疯、自来熟,韩漠桢又和照夜白在音乐制作方面有共鸣,搞得沈顷潇白担心一场,现在反倒是他这个和照夜白认识最久的人看起来像圈外人。
晚餐结束,限制饮食已久的韩漠桢居然破天荒提起甜品的事,最终因为四人都不觉得碳水是好主意,点了水果。
等水果送来时,终于能坐稳下来聊聊MV。先开口的是照夜白:“我听说这次你们的两个MV、预告teaser都是冉停月导演——”
“合作过好多次。”明翌找了《连天草》的MV给照夜白看,“从正规一开始就是冉导。”
“是……我有印象。”照夜白接过明翌的手机,沈顷潇一直没说话,此刻反而奇怪。照夜白能对他们的正规一有什么印象?总不可能是刚刚沈顷潇被打断的那几句“印象”吧?
“这次的《二叠纪》很可能比一般MV长一些,”韩漠桢解释,显然他已经和明翌聊过这些了,只是在给沈顷潇和照夜白同步信息,“但冉导还没决定。目前有两种方案,一是做成一个十几分钟的故事片,二是剪成A版和B版两个,但无论最终定哪种方案,‘神明’这个角色都会出镜很久……哦,‘神明’就是雪浏你的角色。”
“赵老师最近一直在演神仙来着。”明翌接过照夜白还来的手机时,不轻不重丢下一句,“《十洲》我去看了……赵老师演的那位,李神,对吧?出场的时候桢哥吓得差点没认出来。”
“你们什么时候去看——”沈顷潇没忍住问明翌。
他清楚地看到明翌的指尖在手机屏上顿了一下。再看韩漠桢,却一副坦荡样子:“昨天。发了官咖。”之后就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转向照夜白,“刚刚也看过剧本了……雪浏你怎么想。”
——剧本。好在刚刚韩漠桢进来时,把MV剧本也带了来。沈顷潇读完,发现自己和反派角色“神明”的最亲密接触不过是近距离对视,或者被对方从背后捂住眼睛,大松了口气。
照夜白靠回椅背,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如果你们没有顾虑的话,坦白来讲,我很想演。之前和大家一直只能在各盛典活动后台见面打招呼,觉得有点可惜。而且是冉导的剧本……因为之前我的《Solace》也是她拍的,这一点潇潇应该知道……”沈顷潇突然被cue,抬了下头,“场面话就不说了,你们如果实在没人的话,打给我就好。”
“真的吗?”韩漠桢一脸“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的神色,“不过,雪浏,我们这次可能会飞比较远……是哪来着,潇潇?”
他提醒沈顷潇,后者连忙接口:“没错,很可能去澳大利亚,白老师档期忙的话,就……”
聊到这个地步,沈顷潇也隐约搞清楚今天这场“面试”的意图了。韩漠桢绝对是信不过他的说辞,要现场实验看看效果,在拍摄以前,把沈顷潇和照夜白拉到一个台面上遛遛。
如果沈顷潇表现异样,他很确定,哪怕照夜白态度再热切,韩漠桢还是会拒绝。
他们大哥脸上一副十五六岁似的童颜,内心却是六年练习生涯磨成的、绝对的说一不二。
照夜白听了,反而很惊喜:“诶,真的吗?那……”他忽然换了副口气,转向沈顷潇,语调里甚至带了点哀求:
“潇潇……都说到这了,不能替我和漠桢说两句好话吗,如果没有这次机会,我今年真的再也出不去了……下半年会不停地进组。”
——这算是戳破了。今天这场聚会,不是什么同龄艺人联谊,而是实打实的面试。
看来,照夜白也清楚。
但他的表现方式太独特了。
——撒娇。
沈顷潇不是没见过男人撒娇,但眼看着照夜白皱眉、眨巴眼睛,连声音都夹起来,还是冲击太大。倒不是视觉效果不够出彩,照夜白帅归帅,但不会在电影里帅得喧宾夺主,他是融入角色的那种——显然现在也融入了角色,沈顷潇眼见旁边那俩脸都绿了,他不能什么都不说,于是劈头就对韩漠桢道:“桢哥你就点头吧……看我们白老师都豁出去了,咱们就是一个MV……”
韩漠桢也很艰难地开口:“雪浏……”
他清清嗓子,正色道:“雪浏,我懂……但五分部那么残忍的吗?如果档期真排不开的话……”
“你们的MV可能要提前一点。”照夜白也正经了些,“有可能七月底就去拍。到时候舞蹈怎么办?我听说你们才合到《DRIZZLE》,《二叠纪》还没开始学。”
说到实打实的安排,正对了韩漠桢的胃口,连明翌也不再装作玩手机了,“《二叠纪》舞蹈已经编好了,”韩漠桢说,“我们可以突击,最近半个月先磨《二叠纪》的细节,只要练好第一节,就可以用在MV上。剧情片不需要太多舞蹈。”
“要辛苦你们了。”照夜白说,“和冉导那边明天就可以谈,我们公司内部对接起来也方便些。”他站起来,刚好明翌那边收到外卖消息:“水果到了,让他们送上来?赵老师也一起……”
“你们吃吧,”照夜白笑笑,“我晚上还有约,不叨扰了。”
沈顷潇嗖地站起来:“我要吃雪糕。桢哥你们吃不吃?我要去便利店。”
又说:“水果我拿上来。”
便利店在一楼。沈顷潇跟着照夜白进电梯,自十一层往下,两人并肩站着,沈顷潇不说话,照夜白倚着轿厢壁刷手机。
沈顷潇观察着,等着,等照夜白那边不再点开微信或者telegram又或者Kakao Talk,才开口:“现在可以说实话了,白老师。”
“……什么实话?”照夜白和他待在一起时,明显容易走神,听到沈顷潇说话才收起手机。
沈顷潇道:“为什么来拍我们的MV——在大阪遛我一个,有点龙游浅水,这次换我们团了?给我们准备的剧本是什么?”
“还在生气呢。”照夜白轻声说,但并不是嘲笑或者讽刺。只是陈述事实。
“我只是需要知道。”沈顷潇说,故意不看照夜白,“《游记》捧不捧我,随便。但我们团不是这种随便的事。要拉还是要打,麻烦白老师给句话。”
“……”照夜白沉默几秒,“不是你们先问我的吗。”
道理是这样,但沈顷潇还是怀疑照夜白会见缝插针:“所以白老师觉得桢哥一个人能拎得清?你的影响力摆在那,他只是个制作人,不是东影的董事。如果……”
“潇潇,”照夜白开口,“成天想这些不累吗。”
沈顷潇终于侧头,看了一眼照夜白。
他压不住讽刺对方的冲动,问了句:“白老师累了?”
照夜白歪在墙边:“嗯。”
“……”倒没料到照夜白直接承认了。沈顷潇把原本准备好的挖苦咽回肚去:“累了还特地跑来一趟。”他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些,“你早知道桢哥信不过你,为什么还来?累了还约别人……”
“你不想吗,不想的话我退出。”
照夜白低声说。
电梯到了,沈顷潇睁大眼睛盯照夜白,迟迟不下。
照夜白走过去,像前些日子偶遇时那样,帮忙按住开门键:“你先。”
等沈顷潇下电梯,他才走出来:“没约别人,是我……家人。”
沈顷潇张着嘴说不出来话,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明翌和韩漠桢来之前,照夜白说的那句“《二叠纪》不是你写的吗”,下意识得出结论:“白、白老师是说……”
他脚下跟着照夜白走,进便利店,天知道照夜白为什么来便利店。这家店开在大楼里面,算是公司福利设施。货架之间,沈顷潇和照夜白面对面,脑子一团乱:“你答应拍MV,演《二叠纪》这个角色……是为了我吗?”
照夜白在货架之间慢慢地看,像逛什么博物馆那样,“是啊。”
他领着已经大脑一片空白的沈顷潇,缓缓从冰柜前转到膨化食品架中间,一边走,一边回身,“之前是你说对了,潇潇。在大阪摩天轮上,恐高是真的,所以喜欢你也是真的。不喜欢的话,跑去那种地方干嘛?等着我惊恐发作吗?现在也是,不喜欢的话,澳大利亚什么时候不能去……”他瞥一眼整个僵硬住的沈顷潇,“怎么了……我是混得多落魄了吗,连喜欢你都不行。还是说你没谈过男的……不会恐同吧。”他居然靠了过来,手指掂起沈顷潇的下颌,“没谈过也没事,谈了就知道了。要我下跪吗?”
沈顷潇眼看他拿了罐旺仔牛奶,随手开了,扯下易拉环,竟然就那样单膝跪了下去:
“先谈两个月,分手后闭紧嘴巴。不谈就从我眼前滚开,这辈子别让我看见。”
沈顷潇眨了眨眼,最后走过来,警惕地瞥了一眼收银台,把照夜白拉起来:“行了,大哥,别演了。你不嫌丢人,我还要脸呢。”
照夜白站起来,但手里还是固执地举着易拉环,面无表情地看着沈顷潇。
“你又发什么疯。”沈顷潇压低声音,“不是为我,你直说就好,我自作多情又不丢你的人。真是……”
他刚刚被照夜白戏瘾发作那一阵子吓到的心脏还没缓过来,“有病去精神科啊,我不是你咨询师。”
照夜白没理他,拿着旺仔牛奶,去收银台结账。沈顷潇出门等他,走出大厅,透过前厅玻璃幕墙,看到外面有一辆黑色车等着。
公司门口是不许停车的,除非是艺人……但车上迟迟不见有人下来。
等了一会,照夜白出来了,一副很没精神的样子。
“你真是那样吗,”沈顷潇拉着他,找了个角落,离电梯远些,不至于被下楼的人看见,门口也看不到这边,“见到喜欢的,就举着易拉环说‘先谈两个月,谈完滚蛋’?你的挪威摄影师已经滚了吗?”
照夜白靠在墙上,垂着头,手紧握着旺仔牛奶,看得出有些抖:“潇潇……”
沈顷潇站在他身边,和照夜白一道望走廊对面的饮水机:
“别这么客气——沈顷潇。”
照夜白明显被哽住一下,“沈老师,我……”
“我更喜欢你十九岁的时候。”沈顷潇说,“顺带一提,我确实有梦男人设,但人设是人设,只是碰巧看你电影比较多。爱豆嘛,总不能装学术大咖吧,文艺逼的门槛比较合适。”
照夜白垂着眼,不敢看他:“沈——潇潇,刚刚是……”
“是真心话,是演的,是下一部戏预热,是开个玩笑,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发作了。我懂。”沈顷潇打断他,拿走照夜白手里的旺仔牛奶,灌下一口,“说吧。”
照夜白很快地瞥他一眼,似乎也知道无法再说什么来挽回,深呼吸几次,才开口:“抱歉。刚刚说的那些……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了,你也不是只和别人谈两个月。”沈顷潇说,“没关系,白老师,我不是打探私生活的人。我们保持专业的关系就好。”他把右手伸过去,“像大阪一样,这次也这么算了,可以了吧?”
照夜白没出声,沈顷潇转头看了他一眼,把牛奶递过去:“喝吧,不抢你的了……等下你家人来了,还以为我为一瓶奶把你欺负哭了。”
照夜白却猛然抬一下头:“我家人……”
“早就来了。”沈顷潇指身后,“车在外面等你呢。临C50X93……”他报出车牌,看到照夜白慢慢躬下身子,仿佛很痛苦似地,蜷缩着差点又跪在地上,“怎么了?”
“没事。”照夜白小声挤出来几句话,“我……稍等……”
沈顷潇看着他这个样子,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忍住今晚的不快,他俯身,摸了摸照夜白的头发:
“行了,起来吧。说难听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难念又怎么样,没有赵天渊,白老师也没有底气和我说那些话,没错吧。”
难听的话,有时候有奇效。他看着照夜白慢慢站起来,脸色惨白,但至少站稳了,“现在你爸来了,”沈顷潇说,“你可以去跪他了。”
照夜白望着他,很认真:“好……我知道了。”他走到走廊垃圾桶旁边,把手里的什么东西扔掉,大概是刚刚那个易拉环——沈顷潇却看到他掌心有红色一闪而过。
这人刚刚在干嘛,握拳吗?手里拿着……
他下意识伸手扯住照夜白,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沈顷潇把人拉住,才想到自己刚刚还讲了难听话,这时突然嘘寒问暖,只会看起来比照夜白还像疯子。
于是他说:“明翌……刚刚白老师在楼上见到过。”
照夜白点头,沈顷潇说:“他不知道你不喜欢被叫做‘赵老师’……下次见面以前,我会和他说的。”
他特地把“下次见面”咬得很重。照夜白听懂了,表情终于松动些,露出恬然的笑容。
还是那种释然的、放松的、甚至饶有兴致的表情,这一刻他终于和沈顷潇记忆里的照夜白对上了号。刚刚那个满嘴跑火车的、对他爱答不理的、还有什么地方仿佛崩溃了的家伙,通通不再真实起来。真实的照夜白是眼前这一个。
照夜白摇摇头:“没关系……这算什么。沈老师喜欢什么就叫什么吧。”
沈顷潇望着照夜白走去门口,车上果然有人下来,替他拉开车门。
正愣怔着,身后忽然有人拍肩膀,“喂,沈——”
沈顷潇吓得缩了一下,把身后的明翌惊得倒退一步,“怎么了,看傻了?小白一个背影就——”他手里提着之前说好要拿的果切盒子,看了看沈顷潇手里的旺仔:“不是说吃雪糕的吗,胃难受了?”
沈顷潇不说话,被明翌拉进电梯,看到对方又按了顶楼。
“桢哥回工作室了,我怕你被照夜白拐走。”明翌说,“怎么了,很遗憾吗?这个表情,遗憾没有真被他拐走?”
沈顷潇说不上来,电梯爬到七层,才缓缓开口:“我感觉他……不太好。”
“确实。”明翌很内行似地点一下头,“桢哥也觉得他心眼太多……”
“不是那个意思。”沈顷潇说,“他说他很累……好像是真的。虽然他人不怎么样,但是……”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明翌突然说。
沈顷潇的感情进程突然被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打断,一时情绪没处收,“怎、怎……不是,为什么?”
“一看就是啊,”明翌直截了当,“赵小白每次不太对劲,都把你心疼得要死。这次是什么?他们演员卖惨不就那几样,花样还没有我们多……”
沈顷潇表情空白了一瞬,心里好像终于被刺痛了——刚刚大家坐在一起时,明翌每说出一句“赵老师”都让他紧张半天。鬼使神差地,他伴着电梯到达的提示音说:“有没有可能,明翌,你也该学学怎么卖惨的。”
明翌走在前面,这时才回了下头,但还是上了楼梯,回身把沈顷潇拽上顶层天台:“怎么?”
“说不定你卖惨以后,”沈顷潇语气平静,“韩漠桢就会喜欢你了。”
明翌听了,没有像沈顷潇想的那样突然发作,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他把拿来的外卖放在一边,衔着烟,低头拢火。
吐了个烟圈,才开口:“潇,话不能乱说。”
又说:“随便吧。哭吗?哭再大声也没人听见。烟就不给你了,酸奶味的……等会你哭吐了再呛着,不好收拾。”
沈顷潇望着他,想说什么,但话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讲不出。他闭了闭眼,觉得攒足力气骂出来,可能就不会这么难过。
一闭眼,泪水就不停地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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