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公关，就是没有公关——拍摄结束后，经纪人王哥把公司的最终决定转达给他，要求沈顷潇保持沉默，不发微博。
沈顷潇没什么异议地接受了。现在让他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会接受的。王哥也看出他状态不对，开口劝了几句：“你别听他的，照夜白就是摆个姿态。就算他不回应，等过两天用得着咱们，他又要舔上来。肯定的。”
沈顷潇坐在副驾驶，看着风景一路往公司本部飞驰，雨已经停了，只是气候潮，车窗有点湿漉漉的，膝盖也跟着天气酸疼。他口气萎靡道：“我知道……不关他的事，刚刚拍得有点累……”
说得他自己都不信。拍摄结束是下午三点左右，没有午餐，反正他也不需要。最近正在为回归节食，在车上吃了点生菜沙拉就算完了。
下午的会议是专辑宣发，沈顷潇坐在车上，还有闲心看一眼舆论，上午的“沈顷潇脱粉回踩照夜白”已经变成“正主手撕回踩粉丝”“沈顷潇努力努力白努力”“照夜白割席”等等等等，好不热闹。
直到在会议室坐下来，沈顷潇还是头昏脑涨。同队的其他四名成员都已到齐，老五一见他，就把他的那份冰美式递过来。
男团“M-Genie”，出道两年，国民超一线。歌曲由团内成员合作制作，主要指的是队长兼大哥和ACE沈顷潇两人。团体自从去年的迷你专二辑《Sequel》爆火之后就一跃成为顶流，大哥韩漠桢更是跻身一流音乐制作人行列。
沈顷潇不需要跻身那个。他就算挤进去了也是“忝列”。沈顷潇很清楚自己写的歌往往反响一般，缺乏像大哥一样煽动市场的能力，他最大的卖点还是舞台和脸。
总之，出道两年后已经恨不得从宿舍各自分居、互相也早就失去新鲜感的五个人聚在一起，老大在和宣发组问东问西，老二在打游戏，老四在和人发消息，老五在看着空调发呆。所有人都注意到沈顷潇进来了，只是在等宣发组调试好PPT。这些人肯定一起床就听说了沈顷潇和照夜白的事，但，没有一个人问。
沈顷潇喝了两口咖啡，反倒觉得无人在意的感觉还不错。事实上，所有人都习惯于一转头就听说沈顷潇又闹出了新闻，也没法拘管他那副人如其名的嚣张脾气。公司早已放弃治疗。但也曾是沈顷潇的出格之举带这个四线出道的小团打开了知名度，到现在网上还流传着沈顷潇的“十大怼人名场面”，从微博发言到综艺表现应有尽有。
昨晚到今天是第一次翻车，偏偏翻到照夜白身上。
会议开始后，沈顷潇听得很认真，努力用自己血糖缺失的大脑理解每个字。但会议本身也没什么一定要人理解的东西，简单来说就是通知一下成员和其他负责人“实体专辑设计成了什么样”。这次的风格偏冷硬都市感，专辑本身据说会有荧光效果或者镭射质地。散会时沈顷潇头更晕，而且站起来时才意识到室内空调开得很足，他原本是缩在椅子上的，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冷得浑身僵硬。
一散会出门，二哥走过来，一眼看出他的状况：“冷了？”说着扯了扯沈顷潇身上的短袖衬衫和薄T恤，伸手象征性地搂了搂沈顷潇：“没事，一会练舞就好了。吃东西了吧？”
“车上吃了。”沈顷潇和老二明翌比较聊得来，偶尔有糟心事时互相并不避讳。和其他成员的关系当然也没有那么差，只是两个小的入行太早，又各有各的敏感，大哥日常就忙得脚不沾地，最后变成他和明翌报团取暖。
“我听说照夜白那边的事了，”明翌和他上电梯，按的却是顶层，之后回头看着倚在轿厢壁上的沈顷潇：“你怎么想的？”
“他没在乎，”沈顷潇说，“我也不在乎。”
“你们俩，”明翌问，“综艺里那些，是真的吗？”
沈顷潇正要说话，电梯忽然停下来，进来两个职员。四人沉默一会，等两个职员出了电梯，沈顷潇才讽刺道：“可能吗。”
明翌：“所以是恶剪？”
电梯到达顶层，出门上一道楼梯就是天台。这边是东影众人挚爱的躲清闲去处，员工喜欢，艺人也喜欢，甚至还有约定俗成的角落归属。楼顶风气清凉，夜里视线清明时更有举手摘星之感。两个人上来时刚好是晚霞微露，一抹粉红晕染天际。
明翌看出沈顷潇仍像鹌鹑崽子似地冷得缩脖子，脱了自己的长袖外套给他披好，烟盒里拾出两根，给两人分别点上。
“所以你怎么说，”明翌吐了个烟圈问，“今后转地下？别和我说不喜欢那套，不喜欢的话，你以前也不至于那么唧唧歪歪……”
沈顷潇瞪他一眼：“你不会说点好听的……”
他撩了撩被风拂到额前的头发，掖到耳后。最近好不容易过了留长发的尴尬期，大概拍MV时就能以适当长度出镜了。这次回归前，粉丝一心想让他尝试中长发造型，沈顷潇也就顺理成章和公司提要求。早先公司还不同意，但拗不过沈顷潇的脾气。
“转地下……什么叫转地下。”沈顷潇吐槽，“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们在霓虹的时候本就什么都没有！”
“是吗？”明翌不太相信地凑过来，“我听说你们在大阪暧昧得不行，一播出肯定有大批CP粉……”
“别想了。”沈顷潇白他一眼，“都哪来的狗仔胡说八道……CP粉早就有好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照夜白明确说了对我没兴趣，我继续‘喜欢’他呢……”他另一手在空气里比了个引号，“是犯贱不自重，如果就这么放弃人设，业界怎么看不说，外面会第一个指责我见风使舵。照夜白谈个恋爱，有个有钱的爹而已，又不是人要凉了。节目一出来，他拍屁股走人，来个‘没印象’，把我架火上烤……”
“上午五分部闹了好久，”明翌说，“说是……”
“做样子而已。”沈顷潇叹气，“如果五分部这就跳出来澄清，不就一并坐实照夜白谈恋爱那一大串乱七八糟的了吗？不管他们闹什么，都是为了把烫手山芋踢回来。”
“你说……”明翌擎着烟，忽然问，“那节目组的剪辑会不会和五分部打招呼了，但是没有和我们这边……”
“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沈顷潇说。一边转头咳了两声，把烟丢进垃圾箱中间的灭烟处熄掉，回头看到明翌跟了过来。
“现在呢，怎么想的？”明翌问。
“这种慢节奏综艺要炒收视率也正常。”沈顷潇揣着手，穿着长袖还是冷，“反正他们节目要是扛得住，就来嘛。”
明翌笑了，“潇，下次放狠话时能别用这种老大爷架势吗？”
沈顷潇不以为意，但说开了终究心情好些：“老大爷怎么了，我是真的冷……你快点抽，抽完回屋。”
这次回归的编舞为了配合歌曲风格，依然是M-Genie标志性的复杂走位和高难度。沈顷潇把头发在脑后绑了，觉得自己比听专辑封面商讨时注意力集中得多——兴许也少不了烟和咖啡的功劳。他是主舞，除了要搞明白自己的动作，最好也配合编舞老师关心一下团队配合的效果。
两个小时以后，再次休息时，五个人喘着气围在编舞老师身边看效果——刚刚合过一遍第一段后，老师拍摄的群舞视频。“潇潇这慢了。”编舞老师一边看一边说。沈顷潇还没喘匀气，急匆匆说了句“我知道”，等一段舞彻底合起来，已经是晚上，一整天只吃了草，又高强度运动三小时，这会从练舞室走出来都有点飘飘欲仙。
弟弟老四是个旅美霓虹人，看出他脸色不太好，出门时用英语问了句“Syn还OK吗”，沈顷潇点点头意思是没事。他在公司换下练舞的运动服洗了澡，裹上舒服的灰色卫衣，短裤斩截到大腿，略微枯干的头发没来得及抹发油，直接拢了顶鸭舌帽。
他一贯喜欢轻松的中性打扮，也知道自己的魅力在于穿得越简单清爽时越好看，于是拾起上下班时拎的、结实又宽大、表面还印了句莫名其妙法文的帆布包，默念着“为了美貌吃不上饭的人不伤心”，准备去工作室里窝一晚上。
进电梯按十二层，那里是沈顷潇的工作室。但电梯刚刚升到九层，门口等着一个人。
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那人看着他，似乎也有几秒钟不知如何是好，沈顷潇在电梯门合上以前，飞快冲过去把门按住。
照夜白走进来，一身对他自己来说也过分鲜妍的莫兰迪粉格子衫和群青色牛仔裤，麦昆的高帮帆布靴子踩进沈顷潇视线里。
平常看多了照夜白一身正装的矜贵样子，突然看到他像个爱豆似地打扮得五颜六色，眼睛还不太习惯——其实在霓虹已经见过不少照夜白的日常打扮，也并不是彻头彻尾多巴胺风格，他只是穿什么颜色都适合，又太善于调和出某种清闲雅致的感觉而已。
这会电梯里装了两个人，照夜白却没有按键，可能也去十二层。
沈顷潇呆立在角落，什么也不说。
这一身真不怎么样。他望着照夜白的背影，心里嘀咕。这家伙不适合穿粉色。哪怕帅得不像程序员，怎么能随便套格子衫？就算剪裁够特别，颜色够跳脱，不至于太恶心，——但这样的话，岂不是在说他还蛮适合粉色……
“去练习吗？”突然有人问。电梯上行，沈顷潇“啊？”了一声，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照夜白转头看着他，忽然笑了：“抱歉，好像……不该这么……”
“噢没有。”沈顷潇道，“刚……呃，练习回来。”
又说：“练习室在七楼，所以……”
“啊……是哦。”照夜白附和。又瞄一眼沈顷潇的帆布包：“你喜欢兰波？”
什……么？
沈顷潇把自己的包翻过来看了看，“没有，随便买的。”
照夜白有点惊奇地轻轻“喔”了一声。沈顷潇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没见过打扮随便、用东西也随便的爱豆吗？他笑眯眯道：“我的人设。”
照夜白颇诧异地一挑眉，似乎没觉得沈顷潇在刺自己，轻松地笑了，神情开始和过去的某个时刻、某些时刻重叠起来，让沈顷潇看得难过。
“那还挺兰波的。”照夜白说。
有时候很难想象照夜白只比他大两岁，今年大概才二十二吧？还没过生日。“那你……”沈顷潇刚要说话，十二层忽然到了。
照夜白按住开门键，有点疑惑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沈顷潇。
“你不下？”沈顷潇走到门口，问。
“我去顶层。”照夜白说。
“……”沈顷潇有点窘迫，说了句“前辈再见”，急匆匆离开。
亏他还以为照夜白也要泡工作室，原来是去抽……他抽烟吗？好像是抽的……吧？
在霓虹时没见他抽过。可是人能去顶层干嘛……瞻仰公司历史纪念馆吗？
而且照夜白一个字都没提到白天的事情。那么沸沸扬扬的舆论，他会一点都不关心？
沈顷潇走进自己的工作室，拾起椅子上一个蓬松海豚玩偶抱在怀里。这个玩偶是粉丝送的礼物，自从他公开说过“喜欢海豚”以后，类似的玩偶礼物就一发不可收拾，其中一位真爱粉更是大有把国内外海豚都给他搬来的架势，连这一只海豚的下巴上也有一段群青色丝线绣着的“Nyc to Syn”。沈顷潇不知道“Nyc”是谁，签售、直播时也没有注意到有人顶着“Nyc”的ID，大概是那位粉丝朋友仿照“Syn”给自己取的新名字。
但抱着海豚时，还是很难不想到刚刚电梯里那一连串尴尬的对话。沈顷潇愤愤不平地给电脑开机。
好你个照夜白。看谁能装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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