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了小雨,沈樱执伞立在刑部朱漆大门前,守门侍卫横刀出鞘三寸,寒光映在她骤然苍白的脸上。
她仰头望着匾额,指尖无意识绞紧了袖口,谢家的命案记载,当真藏着什么秘密在这这森严门禁之后么?
青铜兽像在檐角投下雨滴——这里存放着王朝最血腥的真相,三品以下官员皆需持鱼符入内。
青石巷尽头,薛淮卿执伞的身影如画纸上晕开的淡墨,他望着少女与侍卫僵持的背影,忽然轻笑出声。
今日的他不同以往,外披一件墨蓝色调长锦,内搭深色衣物。
腰间系着一条装饰华丽的腰带,带有金属花纹与圆形装饰。
头上是一顶镶嵌蓝色宝石的华丽束冠。
忽有风过,散发纠缠翻飞,恍若画纸上泼墨与留白在互相追逐,只觉得那画面美到了极致。
沈樱转身时,琉璃耳珰在脸颊边晃出光斑。
“薛大人?”
“小樱姑娘也对刑部感兴趣?”
伞面微倾,露出他含笑的眉眼,目光却掠过她望向森严的门禁。
“额,想查些陈年旧案,只是.........”
沈樱指尖抚过袖中的银铃,目光却黏在那扇紧闭的朱门上。
薛淮卿执伞的手指微微收紧,伞面倾斜时露出他唇角转瞬即逝的弧度。
“刑部重地确实难进。”
束发随他俯身的动作垂落。
他反手收伞的动作带起一阵松香,墨蓝长锦掠过沈樱肩头时,留下几滴细小的水珠。
守卫的横刀“铮”地归鞘,齐刷刷地屈身行礼。
“还不快进来。”
他半侧身子。
沈樱盯着他跨进刑部的身影——民间传言薛少卿是书院学子中唯一出众的人,初入官场后也只是晋升到吏部的寻常官员,可这是刑部,是寻常吏部官员该有的通行?
沈樱拎着裙角小跑跟上,绣鞋踏在潮湿的青砖上,随后又被幽深长廊外的雨水吞没。
架阁库内青烟缭绕,抱卷穿梭的吏员们突然定格,行礼时卷宗差点滑落满地。
沈樱的琉璃耳珰随着扭头的动作摇晃作响,在这肃穆之地显得格外突兀。
沈樱无奈掐紧耳珰,对上薛怀卿的眼眸尴尬一笑。
薛淮卿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嘴角上扬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今日大理寺刚送来七车案牍。”
他指尖掠过架上一排墨迹未干的标签。
“这些...”
她指着吏员怀中血迹斑斑的卷宗。
“都是新案?”
沈樱惊奇发问。
“命案朱批,田讼墨批。”
他突然抽出一卷。
“像这种靛蓝绫封的...要分三阶九等。”
手指划过架阁上的编码。
“天字阶存十恶,地字阶纳六赃,人字阶则录州县常讼......”
沈樱点点头,她望着延伸至黑暗处的檀木架,突然觉得长安城的夜色里藏着太多腥味。
他们来到架阁库,里面放置着许多卷宗,玲琅满目,数不胜数。
主事吏员小跑过来时,腰间钥匙串撞得叮当响。
“薛少卿可是要调...”
“不必了,你们先下去吧。”
听到薛淮卿的话,众人纷纷行礼后退,轻得像叹息的话让所有人瞬间消失在屏风后。
沈樱的指甲陷进掌心——这些人还没告诉她谢家卷宗在哪个架格呢。
沈樱望着散去的众人,唇角勉强扬起一个弧度。
“薛大人这倒也不必让诸位都退下...”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
薛淮卿执卷的手指微微一顿。
“让小樱姑娘见笑了,在下平日公务时,不喜多人打扰。”
他将架上卷宗放下。
“小樱姑娘想要想查什么案子?”
沈樱的睫毛轻颤,脑海中闪过父亲临行前的叮嘱。
但看着眼前这位以清廉著称的官员,她深吸一口气。
“是...十年前谢家的案子。”
这句话像块石头坠入古井,在密闭的架阁库里激起了无形的涟漪。
薛淮卿的指节骤然发白,靛蓝绫封上“天”字的最后一捺被他拇指按得模糊。
片刻沉默后,他只吐出一个字。
“嗯。”
声音轻得像片雪花无声飘落。
转瞬间,他又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仿佛方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
不过半刻钟,薛淮卿便停在了最里间的铁梨木架前。
“找到了。”
他指尖轻点那排靛蓝绫封的卷宗。
沈樱循着他的脚步声走近,琉璃耳珰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望着整整三排的卷宗,沈樱不自觉地倒吸一口凉气。
“谢氏家族案件卷宗”几个墨字在暗光下显得格外刺目,整整三排架子上都堆满了相关案卷。
沈樱只觉得喉咙发紧,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她的呼吸。
架阁库里,沈樱和薛怀卿斜立而坐,廊外的院中落着小雨.....
不知过了多久,廊外的檐角滴答滴答的落下水珠。
此时窗外,暮鼓已敲到第三通,沈樱才发觉烛台已堆满了蜡。
摇曳的烛光里,薛淮卿的侧脸被镀上了一层金色,门外早已漆黑如墨。
“薛大人...”
她声音极轻。
“天色已晚,您不必...”
薛淮卿头也不抬,修长的手指仍在一页页的帮沈樱翻动卷宗。
“无妨,戌时六刻了。”
他突然打断,指尖划过卷宗上干涸的字迹。
“现在出去,谢御史的缇骑可不认人。”
更漏声穿透大门的缝隙,沈樱这才发现架阁库外的门闩不知何时已被铜锁扣死。
晨光泼洒,当第一缕阳光还在犹豫是否要穿透那层薄纱般的夜幕时,几缕薄雾如轻纱般徘徊在檐角,迟迟不肯散去,丝丝缕缕,在天边悠闲地飘荡着。
刑部朱漆大门前,沈樱的裙裾被晨露沾湿,与薛淮卿的玉带在风中轻轻摇曳。
“薛少卿,昨日多谢你的帮忙。”
沈樱福身行礼,耳畔的琉璃坠子轻轻晃动。
薛淮卿指尖摩挲着。
“小樱姑娘不必多礼,只是不知,昨日带姑娘进入刑部,小樱姑娘可要如何报答?”
薛怀卿一副温润,谦谦公子的模样望着沈樱。
“额,那是自然。”
沈樱脑子转转,父亲后日便归,明日倒是可以。
“不如,明日醉仙楼,我请你,听说新到的金齑玉鲙,我小时候最爱.....”
话未说完,沈樱便顿住了。
薛怀卿可不知道她是沈家人,一般小丫鬟可没钱吃这玩意。
薛怀卿含笑垂首。
“好,那便听小樱姑娘的。”
她眼角弯成新月,却没注意到薛淮卿袖中突然攥紧的拳头。
待那抹淡粉绿披帛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薛淮卿唇角温润的笑意渐渐凝结。
谢府的梨花树下,谢祈安腰间的玉带在阳光下折射出冷芒,灵风正低声禀报着什么。
谢祈安站在院子,他身着一袭玄绀锦袍。
交领贴合颈部的线条,额间额饰以金属为底,镶嵌璀璨的蓝宝石。
发间发饰造型搭配蓝宝石与琉璃饰盏耳坠垂至胸前,银质发冠束起半数青丝。
忽然,急促的脚步声惊落梨花,七司靠近时带起的风掀动了谢祈安的衣摆。
“大人”。
谢祈安的神色比晨霜更冷三分。
“禀大人,沈二姑娘昨日...”
七司的喉结滚动了下。
“昨日去了刑部架阁库,查的正是谢家旧案,而后....”
七司吞吞吐吐,与平日大不相同。
“随薛大人一同入内........今早晨时才和薛大人从刑部出来。”
七司抬眼望向谢祈安。
“且薛大人派人前往醉仙楼定了一间厢房,说是沈二姑娘要宴请薛大人作为答谢。”
听到这里,谢祈安指间的玉扳指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细纹。
“再说一遍。”
这声音轻得可怕,却让满树梨花都为之一颤。
七司的额头几乎贴到胸前。
“薛...薛大人今晨命人订了醉仙楼的天字号...”
“她竟一夜未归?”
谢祈安突然轻笑出声,廊上的灯笼却被一股罡风拂的簌簌作响。
七司茫然抬头,正对上灵风警告的眼神——那目光明明白白写着:蠢货,你提什么醉仙楼!
醉仙楼天字号厢房里,气氛紧张的如同紧绷的弓弦。
香炉里吐出的青烟凝滞不动,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三方梨木食案呈鼎足之势,沈樱被夹在中间,腕间的银铃随着不安的挪动发出细碎声响。
薛淮卿执壶的手指在烛光下泛着冷白,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却如钩子般钉在沈樱微微颤抖的睫毛上。
沈宁的发簪在光线的灼射下闪过寒光,她先扫过薛淮卿,而后死死盯住沈樱,眯起的眼睛里翻涌着“回府再收拾你”的杀气。
沈樱的指尖在案几下拧成麻绳,唇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却掩不住尴尬而又无奈的表情。
“呵呵,呵呵,薛少卿,这是我阿姐......”
沈樱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雀鸟,突然拔高又陡然低落,琉璃耳珰随着她偷瞄阿姐的动作剧烈晃动。
沈樱逃避着沈宁的眼神看向薛淮卿,傻乐着打破此刻的尴尬。
“薛大人,说好的我请你,却还是让薛大人定了厢房....这吃酒的银两,便让我请吧!”
薛淮卿忽然倾身,玉冠垂下的发丝扫过沈樱手背,他执壶斟酒的动作行云流水,酒酿在夜光杯中泛起涟漪。
沈樱下意识的闪躲,可这一举动却被阿姐尽收眼底。
“无妨,这醉仙楼的酒钱,可经不起小樱姑娘的月钱。”
他举杯时宽袖垂落,眼神里带着笑意。
“请。”
沈樱尴尬一笑,拿起酒杯。
这倒是让她忘了,薛怀卿还误以为自己是谢府丫鬟呢。
沈樱的视线在阿姐寒冰般的目光与酒杯间游移,突然仰颈饮尽,呛出的酒液顺着下颌滑入衣领。
薛淮卿低笑出声,执起的壶嘴再次倾泻酒浆,这次故意让杯满到将溢未溢。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薛大人,其实我.....”
恰在此时,门扉被猛然劈开,薛淮卿的玉扳指却淡然被他指尖翻动着,沈宁的发簪已滑入颈肩,而沈樱酒杯中的酒浆在案几上滚出轨迹。
沈樱的琉璃耳珰突然静止——门槛处逆光而立的身影,竟是眸中犹带血腥气的谢祈安.....
【作者碎碎念】
这个温润如玉的表面少卿,到底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为何说起谢家血案,他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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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他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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