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典礼的灯光太亮了。
严谨站在演讲台上，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三千人的礼堂里，所有目光都像聚光灯般灼烧着他的皮肤。他微微调整领带结的位置，精确到离喉结1.5厘米处，这是父亲用游标卡尺测量过的"最得体距离"。
"作为学生会长，我将秉承明德中学'慎独力行'的校训..."
他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清朗沉稳，像一条被驯服的河流。台下第一排，副校长赞许地点头，身旁的父亲嘴角勾起0.3厘米的弧度这个表情在严谨的评分表里意味着"基本满意"。
最后一排突然传来骚动。严谨的视线没有偏移，但余光捕捉到一个高挑的身影正从后门溜进来。那人耳骨上的金属反光在昏暗处一闪而过，像黑夜里的信号弹。
"高二七班祁野！开学典礼也敢迟到？"班主任的呵斥声被麦克风放大。
被点名的男生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校服外套大敞，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他抬手将额前汗湿的刘海捋到脑后，腕骨凸起的弧度像把未出鞘的刀。
"抱歉啊老师，"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困倦，"做梦都在背校规，睡过头了。"
礼堂里爆发出零星的笑声。严谨看见副校长皱起眉头，父亲的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这个节奏意味着回家后要加练两小时钢琴。
他的演讲稿突然变得沉重起来。
图书馆的冷气发出细微的嗡鸣。严谨站在哲学区的梯子上，白衬衫袖口挽起两折，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周三下午的图书整理是他主动申请的执勤任务在这里，他可以暂时逃离父亲安装在手机里的学习时长监控软件。
"《纯粹理性批判》Kant...《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Nietzsche..."
他低声念着书名，手指在书脊上轻轻滑过。九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斜切进来，将他的影子钉在橡木地板上。这种机械性的工作让他的大脑得以放空，直到他的指尖触到那本《存在与时间》。
书脊传来不自然的震动。严谨皱眉，将厚重的哲学著作抽出一半，书页中间赫然夹着什么东西，在阳光下反射出金属光泽。
他环顾四周。周三下午的图书馆空荡寂静，只有几个高三学生在远处的自习区埋头做题。严谨把书完全抽出来，书页自动翻到第237页，"向死而生"的章节标题下，有人用黑色马克笔涂改了海德格尔的原文：
【所谓"向死而生"根本是场骗局，我们不过是在为别人的期待苟延残喘。 ——R】
字迹狂放得像要划破纸面，落款是一个燃烧的火焰涂鸦。严谨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作为学生会纪律部长，他见过太多学生在书上乱涂乱画，但从未见过如此直白又锋利的反抗宣言。
更让他心跳加速的是书页间夹着的东西，是一包压扁的万宝路香烟，银色包装已经被揉皱，还有一枚磨损严重的Zippo打火机。严谨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违纪登记本，却在翻开时发现书里还夹着另一样东西：一张对折的乐谱纸。
他小心展开，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音符，右上角潦草地标注着《Lithium》。谱子边缘有褐色污渍，凑近能闻到速溶咖啡的苦涩。翻到背面，还有一行铅笔写的小字：
【锂盐能稳定情绪，但会杀死创造力。——M】
严谨的手指微微发抖。他认得这首歌，涅槃乐队的名曲，歌词关于精神药物和疯狂。校规第17条明确规定禁止携带与学习无关的物品，更不用说香烟和打火机。这些足够让一个学生记过处分，甚至影响升学评定。
"找到什么好东西了？"
声音从背后炸响的瞬间，严谨险些从梯子上跌落。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扶住了梯子，黑色指甲油在阳光下泛着哑光。严谨转身，对上一双带着戏谑的眼睛。
那人比他高出半个头，耳骨上三枚耳钉反射着冷光。校服外套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黑色T恤，上面印着被划破的乐队logo。严谨认得这张脸，是高二七班的祁野，开学两周已经被通报批评三次的问题学生。
"根据校规第17条，"严谨听见自己用学生会长的官方语调说，"携带违禁物品需没收并扣除德育分五分。"
祁野嘴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好学生也偷看**？"他伸手去抢《存在与时间》，严谨本能地后退，却忘了自己还站在梯子上。重心失衡的瞬间，祁野已经跨步上前，两人的胸膛几乎相贴。
薄荷混合烟草的气息扑面而来，严谨在慌乱中抓住祁野的小臂，触到一片凹凸不平的疤痕。祁野的皮肤滚烫，像一块烧红的铁，而严谨的手指冰凉如手术器械。两种温度相撞的刹那，严谨像被烫伤般缩回手，厚重的哲学书从两人之间坠落，啪地砸在地上。
烟盒和打火机滚到严谨脚边，那张乐谱却飘向了另一个方向。整个图书馆突然安静得可怕，严谨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
祁野弯腰捡起乐谱，动作像掠食者般敏捷。当他直起身时，嘴唇几乎擦过严谨的耳廓："学生会长也会私藏违纪物品？"
严谨的耳尖瞬间烧了起来。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声音比想象中冷静："周五前交800字检讨到学生会，否则我会如实上报教务处。"
祁野大笑出声，引得远处的学生纷纷侧目。他把乐谱塞进裤袋，凑近严谨的耳边："你知道吗？你下命令的时候，睫毛抖得像濒死的蝴蝶。"
说完，他捡起地上的烟盒，在严谨眼前晃了晃："这个就当送给好学生的纪念品。"转身离去时，他的黑色T恤下摆掀起一角，严谨瞥见他后腰上一大片淤青，像是被什么钝器击打过。
直到祁野的身影消失在图书馆转角，严谨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他弯腰捡起那本《存在与时间》，发现第237页被撕去了一角，那正是祁野写批注的地方。
晚自习时，严谨的违纪登记本摊开在桌面。钢笔悬在"高二七班祁野"几个字上方，墨水滴在纸上，晕开成黑色的疮疤。
"学生会也有心软的时候？"同桌好奇地探头。
严谨合上本子，镜片后的眼睛平静无波："证据不足。"
熄灯前，他翻开那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将偷偷临摹下来的《Lithium》琴谱夹在第237页。而书包最内层的暗袋里，那包万宝路香烟像一块灼热的炭，烫着他的脊背。
宿舍走廊的灯光从门缝渗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苍白的线。严谨躺在床上，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钢琴声，有人在深夜的音乐教室弹奏一首支离破碎的曲子，第三个音符总是刻意弹错。
他数着那些错误，直到黎明。
新文，我尽量在开学前更完
vb：聆苳不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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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2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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