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学通知贴在公告栏正中央,A4纸上的黑字像讣告。严谨站在人群外围,看见祁野的名字被加粗字体框住,理由栏写着"屡次严重违纪",墨迹浓得快要滴下来。
"可惜了。"文艺委员小声嘀咕,"他弹琴其实很好听..."
严谨的指甲陷进掌心。那里还留着琴弦勒出的伤痕,结痂处微微发痒。父亲昨晚的话在耳边回响:"清华保送名额确定了,别让无关的事影响面试。"
深夜十一点,手机在枕头下震动。陌生号码发来模糊的照片:祁野在昏暗的灯光下调试麦克风,吧台酒瓶反射出"暗河酒吧"的霓虹灯牌。
「今晚驻唱丨免费入场」
严谨删了照片,却把地址刻进了脑子里。
暗河酒吧藏在城市褶皱深处。严谨穿着父亲的旧风衣,衣领竖起来遮住半张脸。空气里弥漫着变质的啤酒和廉价香水的味道,舞台灯光像濒死者的喘息。
祁野坐在高脚凳上,牛仔裤破洞处露出膝盖的淤青。他拨弄吉他的动作很轻,唱的是涅槃的《Something in the Way》,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underneath the bridge tarp has sprung a leak..."
严谨躲在阴影里,看见祁野小指上缠着绷带是那天雨中断弦划伤的部位。吧台后有个红发女孩亲昵地给祁野递酒,手指在他后颈停留太久。
啤酒罐在严谨手中变形。泡沫混着酒精从指缝滴落,像某种无声的溃败。
祁野突然改了调子。即兴的旋律变得暴烈,他对着麦克风嘶吼:
"我知道你躲在哪儿-第三排柱子后面-风衣沾了墙灰"
灯光猛地打向严谨的藏身处。观众哄笑声中,严谨僵在原地,像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
中场休息时,红发女孩挽着祁野的胳膊走过来。"粉丝?"她笑着打量严谨,"看起来像走错地方的好学生。"
祁野突然掐灭烟蒂,火星溅在严谨的手背上。"不认识。"他说,喉结在灯光下滚动,"可能是来查未成年人进酒吧的。"
严谨落荒而逃时撞翻了高脚凳。祁野的笑声追着他穿过走廊,比琴弦断裂的声音更刺耳。
火灾新闻在凌晨弹出手机屏幕。 【突发:暗河酒吧疑因电路老化起火多人被困】
严谨正在练习清华面试的英文自我介绍。视频里他的笑容弧度标准,背景是父亲精心布置的书房,书架上摆满奖杯和精装书。
"My dream is to..."
电视新闻画面闪过燃烧的酒吧招牌,火舌舔舐着"暗河"二字。严谨的英文句子卡在喉咙里,变成无声的喘息。
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严谨冲出家门时还穿着拖鞋,父亲在身后怒吼:"面试在九点!"
火场浓烟滚滚。警戒线外,严谨看见那本《存在与时间》躺在泥水里不知是谁从火场里扔出来的,书页边缘卷曲焦黑。
"有个驻唱的小子..."消防员对记者比划,"本来跑出来了,又冲回去救个困在洗手间的小孩..."
严谨拨开人群向前冲,警戒线勒在他的腰间。他看见祁野被抬上救护车,右手焦黑的手指还攥着张纸片,纸角在风中颤动如蝶翅。
"琴谱..."祁野的嘴唇翕动,"最后的章节..."
严谨想抓住那只手,却被医护人员推开。救护车门关闭的瞬间,他看见祁野对他做了个口型。
像是"骗子"。又像是"别哭"。
雨水突然倾盆而下,浇灭了最后的余火。严谨跪在泥泞中,拾起那本湿透的《存在与时间》。第237页被火烧去大半,只剩海德格尔的半句话:
"向死而生..."
余下的字迹化作灰烬,混着雨水渗进泥土。
手机在口袋疯狂震动。父亲发来最后通牒: 【八点五十前到面试现场否则永远别进家门】
严谨望向远去的救护车,红灯在雨幕中模糊成血色的晕染。他慢慢站起身,踩到什么东西,是祁野的Zippo打火机,机身被烧得变形,但刻着的火焰图案依然清晰。
火场升起苍白的烟,像谁未竟的叹息。严谨突然想起那个雨夜,祁野唱过的歌词:
"underneath the bridge tarp has sprung a leak..."
桥洞下的遮雨布破了洞,而他们终将被雨水浸透。
救护车的鸣笛彻底消失在街道尽头。严谨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手中的打火机还带着火场的余温。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地上的灰烬,却冲不散空气里焦糊的气味。那味道像某种烙印,将永远缠绕在他的呼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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