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像无数振翅将死的白蚁。严谨站在307病房门口,手里拎着的果篮重得坠手父亲说这是"对受灾同学的合理关怀",篮子里还塞着清华保送协议书。
推开门时,消毒水味混着腐肉的气息扑面而来。祁野躺在床上,全身缠满纱布,唯一露出的右手指尖焦黑蜷曲,像被火烧过的枯枝。
"...来了。"祁野的声音从呼吸面罩下漏出,嘶哑得像是砂纸磨过铁锈。
严谨把果篮放在床头柜上。苹果鲜红的表皮在惨白灯光下像假道具,他看见果篮角落露出的协议书一角,突然感到胃部抽搐。
祁野的左手忽然从被单下滑出裹着纱布的手掌摊开,露出半张烧焦的琴谱。纸页边缘卷曲发黑,但墨迹依稀可辨:《蚀光》最终章。
"改好了..."祁野的呼吸面罩蒙上白雾,"第三个音符...这次对了。"
严谨接过琴谱时触到对方指尖,纱布下传来轻微的颤抖。他看见谱面上新增的降B调记号,像一只折翼的鸟。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警报。医护人员冲进来时,严谨被挤到墙角。他看见祁野在混乱中扯掉呼吸面罩,焦黑的嘴唇无声翕动。
"严同学..."护士突然递来一个信封,"患者今早让转交的。"
信封里滑出两张票根:下周日的海边巴士票,日期是他们曾经随口约定的毕业旅行日。背面有祁野歪斜的字迹:
「现在你自由了」
心脏监护仪拉出平直的绿线。窗外传来遥远的钟声,严谨低头看着自己精心熨烫的校服左胸别着那枚生锈的月亮徽章,右口袋装着清华协议书。
他最终没有哭。只是轻轻合上祁野的眼睑,动作标准得像完成某道实验操作题。
葬礼在雨季来临前举行。严谨站在人群最后方,白菊花束在手中渐渐枯萎。他看见祁野的父亲醉倒在墓碑旁,酒瓶里晃动的液体像浑浊的眼泪。
墓园管理员递来一个包裹:"逝者生前寄存的。"
纸盒里装着严谨丢失已久的随身听,耳机线缠绕着那枚月亮徽章。按下播放键,祁野的声音伴着雨声流淌:
"今天严同学又考了第一...他在领奖台上笑得很假,但我偷拍到了他转笔时的小动作..."
录音里有图书馆翻书声、秋游篝火的噼啪声、暴雨那天的吻声。最后是重新编曲的《蚀光》,第三个音符终于修正,却在尾音处突然断裂像是录音被人强行掐断。
磁带背面贴着小字条: 「别听最后一段」
严谨却固执地倒带回放。在暴雨声的掩盖下,他听见自己父亲的声音:"那个问题学生...处理干净点。"接着是祁野的冷笑:"除非我死。"
雨点打在墓碑上,发出空洞的回响。严谨突然想起火灾那天,祁野被抬上救护车前做的口型。
不是"骗子"。不是"别哭"。
是"快跑"。
一年后的音乐学院新生汇演,严谨站在舞台中央。灯光打在他熨帖的西装上,胸口的月亮徽章被擦得锃亮。
他弹奏《蚀光》的最后一个音符,手指在琴键上停留太久。观众席的黑暗中,似乎有谁在第三小节时轻声跟唱。
曲终人散时,保洁员在第九排座位下发现一枚生锈的月亮徽章。旁边摊开着《存在与时间》,第237页夹着两张作废的海边巴士票。
窗外突然下起暴雨。雨声淹没了一切,像那年器材室里急促的呼吸,像火场上空的警笛,像医院里监护仪的悲鸣。
严谨独自走在雨中的街道,手中的奖杯沉得像墓碑。他忽然听见某个巷口传来熟悉的吉他声那首《Lithium》的第三个音符依然弹错,像是某种固执的等待。
他转身望去,巷口只有被雨水打湿的流浪猫。远处音乐学院的灯光渐次熄灭,像一场盛大演出的落幕。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城市也冲刷着记忆。严谨站在十字路口,手中的奖杯突然滑落,砸进水洼惊起破碎的倒影。
倒影里有两个少年并肩奔跑,校服衣摆飞扬如旗,朝着永不日出的海岸线。
来了来了,没存稿,完全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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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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