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城南老宅。
车刚停稳,铁艺大门自动打开。院子里的晚香玉开得正盛,一盏盏宫灯从鹅卵石路一直挂到檐下,像把夜色烫了金边。
沐诗涵下车时,白俊逸绕到副驾,替她理了理旗袍盘扣。月牙白的缎面衬得她腰线一捻,像一段月光握在手里。
“别紧张。”他牵她,“我爸妈不吃人。”
“……我怕我吃了他们。
”她小声嘀咕,却还是挺直了背。
门廊下,林新柔和白远山早已等候。林新柔一身墨绿暗纹旗袍,发髻挽得一丝不乱,见两人牵手走来,林新柔的眼尾先弯了:“可算来了,再晚一步,你爸要把我炖的佛跳墙偷吃光了。”
话虽嗔,语气却软,像春夜里的灯。
白远山站在厅前,藏青衬衫,袖口半卷,手里端了杯普洱,热气在灯影里袅袅。
“叔叔阿姨好。”
沐诗涵乖巧叫人,声音却有点飘。
饭桌上,佛跳墙咕嘟咕嘟冒着泡,花雕蒸蟹金黄流油,连凉拌莴笋都切成细若发丝的温柔。
林新柔不停给沐诗涵夹菜,碟子堆成小山:“小逸说你爱吃笋尖,我早上六点去市场挑的。”
沐诗涵被投喂得脸颊鼓鼓,白俊逸在桌下悄悄捏她指尖,像在提醒:别撑坏。
饭后,林新柔拉着沐诗涵去看老照片。
相册翻到最后一页,一张泛黄的小票像枯叶般飘落——
2014年9月18日,市图书馆咖啡机,一杯美式,一块提拉米苏,8.5元。
沐诗涵弯腰拾起,指腹蹭过被岁月磨薄的纸面,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这是她高一开学第一周丢失的图书卡副联,背面还留着她当时随手画的火柴人笑脸。
“原来在这儿……”她喃喃。
林新柔接过小票,指尖点了点右下角那行圆珠笔字迹——
「白俊逸高一(3)班」
林新柔笑着说:“小逸那阵子刚入学,天天往图书馆跑。”
结果有一天,他回来跟我说:‘妈,我们班有个女生,扎丸子头,趴在桌上睡午觉,口水快流到微积分上了,像只打盹的猫。’”
沐诗涵猛地抬头,视线越过客厅暖黄灯光,落在倚在门框的白俊逸身上。
他今天穿了件简单的黑衬衫,袖口挽到小臂,灯影把睫毛拉得很长,像那年图书馆窗帘缝隙漏下的光影。
此刻他低头笑了笑,声音混着旧时记忆一起涌来——
“那天其实是我值日,去图书馆还书。”
白俊逸走过来,指尖轻触那张小票,像在触碰一段被折叠的时光。
“你坐在靠窗的第三排,阳光把你丸子头的碎发照成金色,桌上摊着高一数学,旁边却摆了本《追风筝的人》。”
他停顿半秒,抬眼看她,“我看你看书看到一半睡着,就顺手把自己的副联塞进了你书里,想等你醒了跟你说句话。”
“结果我提前走了?”
沐诗涵接话,声音发软。
“嗯。”他轻笑,“我回来时发现书被还了,卡却不见了。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你,没想到——”
他指了指两人之间不足半步的距离,“第二天排座位,班主任把你安排成了我同桌。”
那年教室窗外樟树影摇晃,高一(1)班的课桌还是老式的双人木桌。
沐诗涵记得自己当时抱着书包坐下,新同桌的男生递过来一颗薄荷糖,包装纸沙沙作响。
她剥开糖纸,听见少年压低的声音:“同学,你的数学书好像拿反了。”
原来,故事从第一面就开始了。
只是他们绕了八年,才在今晚把那张迟到的小票,重新拼回时光的正中间。
夜里十一点,车驶回公寓。
沐诗涵靠在副驾,目光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路灯。
“白俊逸。”
“嗯?”
“下周三交房款,钱够吗?不够我——”
“嘘。”他食指抵在她唇上,顺势牵到唇边亲了亲,“我存了十年,只等今天。”
沐诗涵笑,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摸出一张银行卡塞他口袋:“那这是我的嫁妆,密码是你生日。”
白俊逸挑眉:“这么大方?”
“怕你以后没钱给我买草莓味。”
“……”他失笑,打转方向盘,车滑进地库,“回家,先把草莓味的事落实。”
电梯上升,数字跳到“10”时,沐诗涵忽然踮脚,亲在他唇角。
“白俊逸。”
“嗯?”
“谢谢你,把八年前的我,捡回了家。”
白俊逸垂眸,指腹摩挲着脖子上的项链,声音很低,却像承诺——
“是我谢谢你,愿意把以后的所有日子,都交给我。”
门开,灯亮。
夜风卷着桂花香溜进来,像一封迟到的情书,轻轻落在他们脚边。
沐诗涵刚踏进玄关,脚尖就踩到一只毛茸茸的东西——
“喵——”
一只通体雪白、耳尖一点墨的小猫正仰头看她,尾巴卷成问号。
“你什么时候……”她惊讶回头。
白俊逸弯腰把猫抱起来,递到她怀里:“上周托李楠订的,今天刚空运到家。名字还没取,等你来。”
小猫在她臂弯里蹭了蹭,奶声奶气地“咪”了一声。
沐诗涵心口瞬间化成水,抬眸时却故意板起脸:“白俊逸,你学坏了,先斩后奏。”
“我只先斩后抱。”他笑着把猫爪轻轻搭在她掌心,“剩下的奏,想和你一起写。”
客厅没开主灯,只留岛台下一圈暖黄灯带。
小猫追着尾巴在柚木地板上打滑,沐诗涵跪坐在地毯上,拿逗猫棒逗它。
白俊逸从厨房出来,端了两杯热牛奶,杯口浮着桂花碎。
“猫窝、猫砂、猫粮、疫苗本,全在阳台。”他把其中一杯递给她,“还有这个。”
一只极细的银链铃铛落在她掌心,内侧刻着日期:2024.08.17——今天。
“给它的,也是给你的。”他说,“以后我们仨,一走动就叮铃作响,谁也丢不了谁。”
夜深,小猫蜷在沙发角落打瞌睡,尾巴一下一下拍打着空气。
沐诗涵洗完澡,套着白俊逸的衬衫,领口松松垮垮滑到肩窝。
她擦着头发走到书房,却见他正对着电脑核对什么,屏幕蓝光映得眉眼认真。
“还不睡?”
“在算房贷。”他抬头,捏了捏眉心,“首付还差最后一点,我明天去把理财赎了。”
沐诗涵把毛巾搭在他椅背,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只信封,轻轻放到键盘旁。
“上午去签了版税合同,刚好到账。”她语气轻快,“一起凑个整,凑个家。”
白俊逸垂眸,信封边角微微翘起,露出一张支票——金额与他缺口分毫不差。
他没说话,只伸手把她拉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发顶,声音低哑:“沐老师,你总在我需要的时候,把答案递到最后一行。”
卧室只留一盏壁灯,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泻进来,与小猫颈间的银铃一起晃动。
沐诗涵靠在白俊逸怀里,指尖描绘他锁骨上浅浅的牙印——那是方才“草莓味复习”留下的证据。
“给它起个名字吧。”她轻声。
“叫‘八点半’?”他笑,“八年前,半颗糖,一杯美式,把我们拴在一起。”
她想了想,吻他唇角:“那就叫‘小八’,以后每天八点半,我们一起给它开罐罐。”
凌晨两点,城市安静得只剩心跳。
白俊逸把最后一页贷款合同签完,合上笔帽。
沐诗涵半梦半醒间,听见他在耳边说:“下周三,房款到账,房产证写你名字。”
她含糊应了一声,转身抱住他腰际,声音软糯:“那就写——沐诗涵、白俊逸、小八,共有的家。”
窗外,桂花香仍在风里打着旋。
他们不知道,很多年后,当小八变成老八,牙齿掉光还喜欢趴在两人拖鞋边睡觉时,他们仍会想起今晚——
月色、铃声、还有那句轻轻落在耳边的:
“欢迎回家,再也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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