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矜没想过奚玉风会这么问他。
一时之间他并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也并不清楚自己该回答什么,于是怔愣了好一会儿,直到奚玉风的目光从他身上轻轻收回,看向另一个方向。
那是住院部的方向,何矜刚从那边过来。
他抿了抿唇,看着奚玉风插着针的手,忽地问:“怎么陈商没来陪你?”
奚玉风听了这话,奇异般地睨了一眼何矜:“他为什么要来陪我?”
何矜:“还没和好?”
奚玉风:“……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何矜:“那他为什么非得找你?”
听了这话,奚玉风短促地笑了声:“因为我好拿捏啊,我是个素人,看到钱就走不动道那种。”
何矜:“那你为什么又要反悔。”
奚玉风:“我从来都没反悔过,只是从他们身上多讨要一些报酬。”
何矜:“你确定是报酬不是报复?”
奚玉风耸了耸肩:“那重要吗?大明星,是我在问你吧。”
话又被他兜了回去。
何矜这才发觉奚玉风身上谜团重重,矛盾重重,他看着面前这个瘦削的身影,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奚玉风勾了下唇:“只是想用他们最不想见到的方式,完成我答应的事情。”
何矜没听懂:“什么?”
奚玉风轻声:“没什么,就是问你要不要私下雇一下我,别傻里傻气给人送上去又当流量包,又当ATM机。”
何矜:“……”
何矜:“你就这么自信你可以教会我演戏?”
奚玉风:“不是教你,是解开你的症结。”
“……解开症结。”何矜琢磨了一下这个词,“你这话怎么和陈商说的一样。”
奚玉风:“所以何矜,你到底要不要试试?”
何矜沉吟了好一会儿:“这算违约吗?”
奚玉风斩钉截铁:“不算。”
他慢悠悠补充:“算找到漏洞,再合理利用。”
何矜忽地觉得自己好像踩入了什么陷阱,但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就听奚玉风说:“明天的地点和时间,我今晚发你。”
“什么地点和时间?”何矜疑惑,“难道你不去……”
“不去。”奚玉风慢悠悠道,“那地方人多眼杂,我不喜欢。”
这意味着奚玉风会找一个地方,而且大概率只有他们两个人这种,何矜敏锐的媒体神经突然问:“你不会派记者蹲守吧?”
“同样的计谋用两次。”奚玉风轻轻说,“很Low。”
直到坐上回家的车,何矜也没想明白奚玉风究竟想做什么,他头疼地按了一会儿自己的太阳穴,听凌安澄说:“何哥,苏姐说陈以那边拿出了道歉的诚意,问你还要不要去。”
何矜便冲凌安澄伸出手:“我自己来说。”
-
傍晚四点多,随着最后一滴液体顺着输液管汇入奚玉风的血管,奚玉风按下铃,护士急匆匆走来给他拆了输液针,又交代了一些相关事宜,奚玉风按了会输液贴后,起身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复又重新坐下。
他靠着输液椅背,把手机调成静音,定下三个小时后的闹钟,而后闭上眼。
他不想回家,应付一顿目的不明的聚餐。
护士路过看到时,本来想叫醒,但看了眼不算拥挤的输液室,折回输液台,拿了条毯子给奚玉风盖上。九月份琳都这座城市的气温算得上一句平均,只有完全入夜的气温才算得上冷冽,白日里燥热又闷,因此流感发烧的人也不算多。医院里每个部门开的空调温度不一样,输液室的空调温度算高的,但奚玉风才退了烧,还是该多注意点。
无论奚玉风是否真的是那个行业的人,来了医院,都是病人。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奚玉风裤袋里的手机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他却呼吸均匀,听着医院里的各种声音,难得睡了个好觉,没做任何奇怪的梦。
被闹钟震醒后,奚玉风第一反应是按掉闹钟,而后伸出手揉了把眼,察觉到身上的毛毯,他睁开眼,静静地发了一会儿呆后,折好毛毯,放在椅子上,起身离开医院。
手机里消息很多,尤其是刘木兰的消息和电话,奚玉风敛下眸,找到今天在医院的支付记录,截了张图,发给刘木兰。
而下一刻,电话响起,奚玉风按下接听,刘木兰的声音传来,带着愤怒:“你去哪儿了?”
奚玉风语调平平:“医院。”
“你不知道你林叔叔等了你多久,你去医院……”刘木兰这时才像反应过来似的,责骂的声音硬生生转回,问:“医院?你去医院做什么?你怎么了?”
奚玉风回:“输液。”
刘木兰一瞬间像不会说话了一样,半晌后才轻轻问:“又发烧了?”
奚玉风低低“嗯”了声,把随身带着的通勤包放到安检轨道上,“我现在要回去了。”
傍晚七点半的琳都,仍旧属于晚高峰,地铁上人依旧很多,不过没有五六点时拥挤,奚玉风仍是往末节车厢走,找到空位坐下后,再度阖上眼。
在医院里遇上何矜是他没有想到的事,事发突然,他又因为发着低烧,意识不算太清晰地给出了这个方案,现在想起来,有点后悔。
但木已成舟,奚玉风现在只想捋清楚自己后续该做些什么,他在脑海里回忆起何矜的角色cut,又回想起何矜当时面试时的情况,以及这几天与何矜相处时的状态,倏然睁开眼,拿出手机,给何矜发了条消息:【明天九点,地铁大厦地铁站见。】
何矜的电话直接回了过来:“你认真的吗?”
声音里似乎有些哑,还有些微-喘,奚玉风还在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就听到了一阵更为清晰的呼吸频率有点急促的喘-息声,声音渐远,许是何矜把手机拿远了些,脚步声渐渐映入耳帘,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手机那头又传来咕噜咕噜似乎是喝水的声音。
奚玉风猜到了何矜在做什么,心里也不禁觉得娱乐圈的明星的确不好当——他们时刻有体重要求,对男明星甚至还有肌肉要求,这体现在肌肉练得太扎实反而像主角身边的保镖,练得毫无起色只能演家庭伦理剧的小白脸。对何矜这样的人设来说,他的肌肉绝对不能太厚实,也不能太薄。因为何矜自出道以来的气质,就是少年感的代表,适当的肌肉可以增加他成熟的男性魅力,使他在青春偶像剧里的市场更广泛。
——何矜显然掌握了那个度,才能至今仍接到了不少青春偶像剧的角色。
待何矜喝完水再无其他动静后,奚玉风才出声:“当然。”
何矜终于稳定了声音:“你考虑过我吗?”
奚玉风:“我们坐人少的那条线。”
何矜:“但我——”
“你坐过地铁吗?”奚玉风打断何矜,“何矜,你接过不少普通人的角色,那么,你坐过地铁吗?看过这些普通人的生活吗?”
“没坐过。”何矜略显无奈地回,“但我坐过公交,在我刚出道的时候。”
听了这话,奚玉风似乎是笑了声,又似乎没笑,他轻轻说:“这就是你的症结。”
短短一瞬,何矜明白了奚玉风的意思。
何矜出道十五年,一步一步爬上如今的顶流高位,却似乎总是缺少了一点儿什么,或者说,随着他越爬越高,他失去了一点儿什么。他曾经也是普通人,但在娱乐圈这个略显畸形的圈子里生活了十五年,何矜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了这样的身份。
他住在平山公寓的二十七层,看到奚玉风消息时,何矜正在这间平层公寓里的健身房内使用跑步机。久未锻炼,才在突然要锻炼时,累得不停喘-气,但一看到消息,何矜结结实实被奚玉风的大胆吓到,于是立刻停下跑步机,回了电话。落地窗外是灯火通明的江景,何矜坐在落地窗前,琳都那座跨江大桥在夜晚中繁华如白昼的盛状没有任何遮挡地映入眼帘,他看得到这个光鲜亮丽的世界。
但那些埋藏在地下的轰鸣声,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像是地铁或公交中的低声私语,像是超市或菜市场中的争执不休,像是学校里俯首埋案沙沙不停的书写声,像是夜宵摊里久久不会散去的烟火声,像是隔音不好的居民楼里夜间婴幼儿日日未停的啼哭声,像是医院里急救室外的嚎啕大哭与ICU病房中死寂般的沉默。
何矜离那些声音太远,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大部分人,都离那些声音太远了,远到他们都似乎早已忘记,那些声音才是真正的人间,是这个拥有十四亿人口的国家中,最为稀松平常,最不可泯灭掉的属于大部分人的声音。
何矜深深吸了一口气,叹:“我需要和经纪人说一下,提前做好预案。”
顶流出去坐地铁。
何矜听到这个方案的第一感受,就是荒谬和难以置信,然而奚玉风的三言两语,让他不得不相信,自己似乎的的确确被同化了,这或许就是他演技不好的最重要的原因。
但何矜不能立马答应,因为他要对这一方案和后果负责,如果明天被拍到,如果因此上了热搜,何矜难以想象舆论会如何发展,他又要如何做出回应才能继续在圈子里活下去。
他要考虑得太多了。
挂断和奚玉风的电话后,何矜紧接着和苏惟通话,说了这个略显疯狂的想法,苏惟却是语调上扬,给出了一句评价:“哦?这个奚玉风有点意思。”
何矜:“……”
他的沉默让苏惟意识到自己应该先肯定和鼓励自家艺人,便道:“你可以去试试,穿严实点,口罩一刻别摘,说不定这种经历真的对你有帮助呢。”
“如果上热搜了怎么办?”何矜问。
苏惟笑:“你在担心这个?”
何矜没说话。
“没必要担心,何矜。”苏惟的语气很轻快,似乎佐证了这件事就是很简单也很轻松,没有任何挑战性,“热搜你天天上,这种体验你可不会天天有。”
阿矜:呼吸——呼吸
小奚:**裸的勾引
OMO小情侣单开收拾收拾准备约会了(怎么不算呢[坏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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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私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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