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玉风给的地址是一个地铁站名,何矜猜想是奚玉风不想暴露自己的具体住址,也没多想,在要抵达的时候,轻轻拍了奚玉风的肩,奚玉风缓缓睁开眼,看了眼窗外熟悉的街景,又看了眼正在看手机的何矜,低声道了句“谢谢”。
下车后,奚玉风轻车熟路地往左,拐进了一条街道,走进了一栋写字楼,按下电梯,径直往最里面走,在路过这条走廊的倒数第二个房间时,他不经意瞥了眼,是秦声沿和李九野正在给他们选出的好苗子讲戏,找状态。
奚玉风走到这条走廊的最后一个房间,也是当时面试所有演员的房间,陈商和陈以都坐在里面,听到开门声,二人齐齐回头。
陈以面色未变,如前几天一样见过的和蔼,看向奚玉风。
陈商显得没那么镇定,直接问:“何矜去哪儿了?”
奚玉风不明所以般问:“他去了哪儿,关我什么事?”
“我问了何矜的团队。”陈商的语气很强硬,似乎是非要问出个所以然才肯罢休,“他们说今天何矜和你出门了,所以,你们去了哪里?”
陈以适时缓和气氛,喊了句:“陈商。”
奚玉风忽地很想笑,但他只是冷淡地看了眼陈商,又顺着陈商瞥了眼仍旧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陈以,才道:“我只是按照你们说的,教了下何矜演戏。”
这话明明正正常常,却经由奚玉风的嘴说出来,莫名多出些阴阳怪气的意思,他将‘演戏’两个字咬得极重,话里话外都是嘲讽的意味。
陈以看着奚玉风,笑了起来:“阿玉啊,我就说我没看错人。”
“你瞧我当时怎么评价你,观人观己观身观命,你有天赋啊。”陈以道,“你擅长观察世界,揣度人心,精于算计,一个角色交给你,你最会和他共情,你能把那个角色演出七分神韵。”
时隔六年,奚玉风终于听到了当年那句莫名奇妙的评价的解释,然而他已经不需要了,他看着陈以,语气里是谦虚,是恭敬,却没有认同:“比不过陈教授最擅长观世界,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陈以却摆摆手,摇头一笑:“阿玉,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能解开何矜的症结吗?”
奚玉风想过这个问题,往深入想,也不过是陈以觉得他最能揣度人心,可以教会何矜读懂角色内心,但陈以却在这时说:“因为你倔啊。”
“我早该想到的,你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呢。”陈以仍是在笑,“何矜这孩子有灵气,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早就消磨了,但你不一样,你还有灵气,我没想让你教他,毕竟演戏是个浑然天成的事,教出来的讲出来的在荧幕上呈现都不得劲,但你么,你多折腾几回何矜,让他感受一下,自然而然他就能悟到了。”
奚玉风忽地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年轻,他听到陈以缓缓道:“今天看到你愿意带他出去走走,我就很放心,也不算辜负了小苏。”
陈以一拍衣服,站起身,看着奚玉风的视线晦暗不明:“你想独自盘下何矜这条线,没问题,我还会帮你在小苏那儿说说,你比陈商靠谱,能扛事,陈商这么钝的人能交到你这个朋友,我也开心。”
说到这时,陈以还故作感叹似的,拍了下陈商的肩膀,“你得多学着点人家。”
陈商的表情看上去很牙疼。
陈以却没察觉到似的,悠悠地长叹一声:“世界交给你们年轻人,我也就要退休喽。”
说罢,陈以又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我先走啦,你和阿玉好好聊,别气着人家。”
奚玉风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个错误决定。
他径直走向陈商:“你什么时候和陈教授说的?”
“前天晚上,昨天,还是今天。”奚玉风列举了三个时间点。
陈商不知道奚玉风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事实上刚才陈以和奚玉风的大部分对话,尤其是陈以说的大部分话,陈商都没听得很明白,但本能促使他诚实回答了奚玉风的问题:“前天晚上被你摆了一道的时候,我就和我爸提了,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何矜那边真的很难应对,他那天和我们说必须给个交代。”
所以自己还是被当成了“交代”给了出去。
奚玉风蓦地笑了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这里面似乎有种种不对劲,能捧出杨寻陌这种影帝级别的经纪人怎么会放任自家当红艺人跟着个陌生人到处跑,这现实吗,这不现实。
何矜真的会完全没长脑似的,就这么听他差遣吗?不是,是因为苏惟提点过他,这句话有可能是不能得罪奚玉风,也有可能是奚玉风是陈以的人。
鬼知道陈以到底在苏惟那里说过自己什么话,又把自己说成了怎样一个人,又鬼知道苏惟在何矜那里说过自己什么话,把自己说成了怎样的一个人。
但到现在,奚玉风敏锐注意到,他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在这个训练营期间,和何矜纠缠到何矜自己感到满意,否则的话,谁折腾谁还不一定。
奚玉风靠着长桌,眼神很冷,陈以打的一手好算盘,自己欠的人情让他来还,算什么回事?他绝对不可能让陈以如愿。
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出好戏,把何矜一上午折腾得如此狼狈,本指望着能因此获得自由,却因为陈以的几句话,这些堪称神经病的行为,在何矜那儿就变得意味深长。
能把故意折腾变成有心设计,挺好。
那就别怪他坐实自己“门外汉,不专业,阴晴不定,很爱发病”的人设了。
陈商看着奚玉风倚着桌角,神色还算平静,但他还是莫名觉得后背有点冷,陈商张了张嘴,想了想自己到底还该不该问何矜的事,但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应该一句话都不该说,却没想到奚玉风突然回了头:“你不是想知道我和何矜今天去哪儿了吗?”
“7号教学楼,你获奖的地方。”奚玉风的声音很轻。
然而这句话却像在陈商的心底投了一颗小石子一样泛起了圈圈涟漪,好半晌,陈商才问:“天台还没上锁吗?”
“没。”奚玉风冲他一笑,“依旧没有任何人知道。”
奚玉风拎起包,打算回去,看着陈商呆站在原地,忽然回身:“其实这回挺感谢你的。”
他眨眨眼,十分真诚:“帮我省了不少力气。”
陈商没听懂,但奚玉风已经离开了,某种直觉告诉他,自己在奚玉风那里的价值已经没有了。
-
何矜则是要去工作室。
奚玉风下车后,凌安澄弱弱问:“何哥,那个人是谁啊,你也不和我一声,没招待好他。”
何矜听了这话,心说你哥被他折腾了一上午,你还想好好招待他,你哥的命难道不是命吗?
但看着凌安澄十分清澈的眼神,何矜也只能叹一口气:“没关系,他不会介意。”
“所以是谁啊?”凌安澄满眼八卦。
何矜:“……”
何矜:“没谁,一个朋友。”
“哦。”凌安澄又问:“那何哥你今天上午开心吗?我怎么感觉你今天状态不是很高的样子。”
何矜:“……”
我要开心才是怪了。
但很多话没法和凌安澄说清,只好温声:“上午累了。”
凌安澄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打扰了何矜的休息,忙歉疚地道歉:“不好意思,何哥,我打扰你休息了。”
何矜摇头:“没事,我现在不想睡。”
何矜还在刷论坛,依旧是“朱颜改玉犹在”的论坛,越刷何矜越觉得,这个账号似乎并不算完全的黑,总给他一种左右脑互搏的感觉,时而为他说话,时而黑他。
看到对方发来需求生辰八字的消息,何矜选择性忽略了。
生辰八字算是最**的消息,现在所有艺人的生日信息只有公开的阳历信息,但把自己的阴历信息放出去,很有可能会发生不大好的事情。
比如某些非科学的事件——即使世界仍以唯物主义为主要运转的轴,但有些事情仍旧无法用科学解释。
何矜在这点上看得很清晰,毕竟圈内不是没有先例。
一下车,进到工作室,何矜就直接往苏惟办公室里钻。
苏惟彼时正在打电话,见着人进来,只招了下手,何矜往她对面一坐,把玩着苏惟办公桌上那只招财猫摆件。
苏惟挂掉电话后,才看向何矜,笑着问:“你这脸怎么弄的?”
何矜没摘帽子,只摘了口罩,但脸上的沧桑可见一斑,他一掀眉,闷闷道:“你也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苏惟起身去接了杯热水,语气懒洋洋的,“说话要凭良心,少爷,我刚把你下个项目谈好,你就这样对待你的伯乐?”
何矜却没深究这句话,只说:“你就是故意的,让我和奚玉风这个神经病呆一块。”
苏惟头也没回:“那正好,你们多交流交流,争取都早日出院。”
何矜:“……我现在去找杨寻陌要你的把柄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苏惟把接好水的杯子放在办公桌上,陶瓷杯和大理石相撞,发出“叮铃”的清脆声音,她倚在自己的座椅里,语气依旧懒,“奚玉风这是把你怎么了,这么生气。”
“没怎么。”何矜提到这个就来气,但语气莫名平静,“就是把我当驴耍。”
苏惟:“那多好,说明人家愿意真心待你。”
何矜:“……”
许是何矜崩溃的模样真挺令人心疼的,苏惟感觉下一秒何矜就真的变成了一地玻璃碎片,终于不逗他了,正色:“我没办法。”
“我没想过陈以的野心这么大。”苏惟也很无奈,“最开始我想让你过去,是想着,哪怕你当个旁观者,看他们怎么导戏,讲戏,都能有点启发。”
“但是,陈以不乐意,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乐意,死老头真把自己当什么艺术大师了。”苏惟叹气,“他非得整这么一出,现在进退两难,前几天陈以和我聊起奚玉风的时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如果我们觉得奚玉风不符合预期,可以不搭理,但之前种种也算一笔勾销。”
何矜被陈以如此无赖般的脸面惊到:“还能这样?”
看着何矜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苏惟也被逗笑:“怎么不能?真论起欠人情,我还欠过他大的,何况你也是沾了杨寻陌的光,要不然你让杨寻陌带你演戏也行,反正你跟他熟,省得在这里这么折腾也没个定数。”
何矜满脸麻木:“杨寻陌只会一脸自恋说都是哥的天赋,概不外传。”
苏惟忍不住笑了。
“那现在怎么办?”何矜把话题拐回正事。
“能怎么办?”苏惟也一摊手,看着何矜,“陈以说奚玉风有天赋,你看出来了吗?”
“没。”何矜无语,“我只看出他是个神经病。”
苏惟没对这话发表评价,而是问:“那你今天和他做什么去了?”
何矜:“带我坐了个地铁,看了眼他母校。”
苏惟:“没了?”
何矜点头:“没了。”
苏惟撑着下巴想了会,问:“那天他到底怎么和你说的?”
“哪天?”何矜反应了一会儿,“是昨天他说要我坐地铁?”
苏惟点点头。
何矜便回忆起来:“他就是问我,坐没坐过地铁,看没看过那些普通人的世界,弄得我一阵反思,真以为自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昨天晚上都没睡好。”
“是,要不是知道你化妆技术烂,我还以为你今天化了个烟熏妆。”苏惟毫不客气地点评,“那他今天有问过你什么?或者说了什么吗?”
何矜没好气地回:“能说什么,说我现在是个提线木偶。”
苏惟:“挺有意思的,这人。”
何矜不敢苟同地看着苏惟。
苏惟温和解释:“他昨天那么说,是想给你造成一种感觉,故意推动你去联想那些营销号的评价,认为自己演技不好是远离生活导致的。今天的话,我觉得他是后悔了,他不想再掺和进这件事,所以折腾你,激怒你,做一些毫无意义的事,让你觉得他没有能力,借此也能合理地退出这个事情。”
“但这么一想,昨天他更是故意的。”苏惟笑,“他想让你今天相信,昨天才会故弄玄虚。”
何矜实在无法理解一个神经病的脑回路,更无法理解竟然有人会去分析这个神经病的脑回路,此刻他更想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问:“所以我接下来……”
苏惟打断他:“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同意后又反悔吗?”
何矜抬眼看她。
“陈以和我说过,奚玉风是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他做每一件事都有目的,所以他之前答应了陈以那边,一定有他的目的,现在想反悔,也一定有原因。”苏惟勾起唇角,“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态度转变的原因一定和你有关,赌不赌?”
何矜:“……”
他无法理解这位王牌经纪人怎么可以如此放纵,竟然拿艺人的职业前途做赌注。
何矜神色平静,只想问:“所以我该怎么转型……”
“陈以还算有良心。”苏惟终于靠谱了一回,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和我说了一下你的演技问题。”
苏惟:“他说你本身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和其他流量生一样的毛病。首先你饰演的角色本身就很没逻辑,也就是你接到的角色原本就很差,没有闪光点和灵魂内核,你自然也无法get到该怎么演。其次就是你的表情和肢体动作的问题,你太在乎形象了,也可以说你太在意评价了,用力过猛。至于说什么声台形表啊,都可以练,不会很困难。”
“当然,陈以还说了。”苏惟道,“你最大的问题是没法沉入角色,你自己都没沉浸,更别说让观众沉浸。”
说完这些,苏惟瞥一眼何矜,安慰似的补充了最后一句:“倒也不怪你,前几年你签的游星,疯狂给你接各种戏,你很难空出时间打磨,这几年的话,你又得支撑着工作室,还各种人情,很正常。”
何矜却沉沉地摇了下头:“没法沉浸是我的问题,怪我,其实接过不少好本,是我自己图省事,懒得折腾。”
苏惟见何矜开始自己反思,很是欣慰:“挺好,反正现在能闲下来琢磨,也不算晚,对了,我给你接了个新综艺,挺好玩的。”
何矜诧异,苏惟并不会无缘无故在转型时期给他接综艺,抬眼看去。
“央-视新综,《声台形表》。”苏惟微笑,“听名字就知道这个综要做什么吧。”
何矜忽地觉得自己有点牙疼。
他其实不大想在这种转型时期把自己暴露在观众面前,让他们审判。
想也知道没几句好话,挺消磨人信心的。
但看着苏惟殷切的表情,又听到这是央-视出品,一定是个不错的机会。
何矜匆匆点了个头,便决定回家歇着,折腾了一上午,到现在又知道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事情,挺费脑费人的。
苏惟看见何矜要走,忙道:“记得回去好好准备,大概一个礼拜后就得第一次录制了。”
“哦,对了。”像想起什么,苏惟又嘱咐,“奚玉风那边,别折腾人家。”
何矜面无表情地回头。
满脸都是:到底谁在折腾谁?
阿矜:到底谁在折腾谁?[问号]
小奚:我们缠缠绵绵到天涯~
凑一个十万字,恭喜我们的小十级,恭喜赴春深小姐,第一次一本书写到十万字!!![加油]
故事差不多到五分之一啦啦啦[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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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机写到这里的我,我真的觉得我好厉害啊啊啊[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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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私教(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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