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莞的一个包挂找不着了。
也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是李晚有一次去德国工作给她带回来的一个挂件，科隆大教堂的模样。
姜当时顺手就挂在了自己这个黑色双肩包上，也一直没取下来过。
她稍微回忆了一下，刚才在小剧场的后台找程想签名的时候，她从包里拿书的时候那包挂还在。
姜莞把喝剩了一半的绿茶装进包里，朝着小剧场的方向边走边给陈乌林发消息。
姜子牙：我有东西落在小剧场了，我们在剧场见吧。
剧场的人已经走空，只剩下舞台的正上方还留着一盏暖黄的射灯，不知道是被遗忘了还是有意为之。
后台已经是被打扫过一遍的样子，桌椅摆放整齐，地上也有没有一丝乱丢的杂物。姜莞意识到自己想要在这里找回挂件的希望比较渺茫。但她还是弯下腰，试着仔细看一看。背后有脚步声靠近，她侧身看了一眼，是陈乌林。
“丢东西了？”他这样说着，人也跟着一起蹲下。
“书包上的一个挂件不见了。”姜莞看到陈乌林在旁边一起帮她找的样子，忽然就不想要再找了。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你找完老师了？”
陈乌林依旧蹲在地上，试图一寸寸的搜索：“那个挂件长什么样？”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姜莞：“是那个科隆大教堂？”
“嗯，没事丢了就丢了，我妈没几天又该去德国了，到时候让她再给我买一个。”
“我的耳机你带了吗？”
听姜莞这么说，陈乌林伸出的手停在半空，过了几秒才缓缓站起身，从背包的侧袋里取出一个白色的耳机递给姜莞：“要一起去吃个饭吗？”
姜莞随手翻了一下耳机盖，发现盒身上的指示灯亮了红，疑惑：“你用过了？”
陈乌林有些不明所以，看姜莞看着耳机问他才反应过来：“我昨天做英语听力的时候耳机找不到了，所以借用了一下你的耳机。”
“不过你放心，我给你用酒精棉擦过了。”
姜莞只是有点好奇：“在家里做听力也一定要用耳机吗？”
陈乌林却以为对方是在质问他，脸冷了一半：“姜莞，只是一个耳机而已。如果你觉得被我用过不想再要的话，我可以再给你买一个。”
外头窸窸窣窣传来一阵人小声说话的声音，但很快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姜莞想着刚才舞台上，那束射灯下，漂浮于其中的那片片浮尘，心情自然而然地平静了下来。
“我只是随口问一句没有别的意思，你不用多想。”
“我等会儿还约了人，不能跟你一起吃饭了。”
陈乌林迈开步子，堵在后台的门口，挡住姜莞的去路。姜莞越过他的肩头，正好能看到一排排空了的座位。
如同无人认领的墓碑。
“你约了谁？”
“那个路季予吗？”
他神色平静，语速也正常。但偏偏越是正常，就越是他不正常的时候。姜莞和陈乌林从小就认识，大多的时间里她都觉得对方是个很不错的人，但真正致命的偏偏就是那极少数的一部分。
陈乌林长相端正，性格温和，成绩优异，但是他不会处理自己的极端情绪。他说过他很不喜欢自己的妈妈失控发疯的样子，但很不幸，他也终究成为了她。
唯一的区别，也许就是他稍微体面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这三个字从陈乌林的嘴里冒出来，让姜莞的心底莫名生出一种猫被踩着了尾巴后的炸毛感。
“对，上次你在烧烤摊见过的那个男生。”姜莞低头看手机，发给路季予的消息并没有收到回复。
“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陈乌林走近了一步，他眼珠子很黑，情绪压抑得厉害。
“你很讨厌他？”姜莞并不意外，因为陈乌林讨厌一切比他优秀的人，包括姜莞。他们都是陈乌林讨陈红欢心的路上的绊脚石。所以即使他认识路季予，他也会装作不认识。
陈乌林笑了一声。
后台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能接住他的笑。
陈乌林的笑声直直地落在了地上。
“是的我讨厌他。”
“他中考考砸了本来应该去德文这种地方发烂发臭的，但是因为他姑姑有钱让他走后门进了三中。”
“我就是讨厌他。”
“那姜莞，你呢？”
姜莞垂在身边，握着耳机的手不经意地一紧。
“路季予是不同的那一个吗？”
“还是说，他也跟之前的那些男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被用来证明你魅力的存在而已。”
“你费尽心思的接近他们，向他们示弱，寻找根本不需要的帮助，让他们喜欢上你，然后你再告诉对方一切不过就是他人的错觉。”
“我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你对这个游戏已经玩腻了。”
过往一些很模糊的回忆，在陈乌林当下的声声“指控”中显现出了几分模糊的边缘。
姜莞没想到有些事，他比她记得更长久：“这是我的事，陈乌林，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并不适合提这样的事。”
“你一向都是泾渭分明的人，不要再越界了。”
“还有。”姜莞纠正他：“不是所有在德文上学的人就注定发烂发臭。”
——姜莞，你到底有喜欢的人吗？
——姜莞，你喜欢哪一个？
——姜莞，你真的不喜欢他吗？
初中时期，言情小说满天飞的时候，深受蛊毒的陈美云总是追着她问。姜莞对这类小说的兴趣不是很大，只是在陈美云的推荐下看了一本，发现套路都是一样，换汤不换药。
她当时对喜欢任何人都没有太大的兴趣。
但是姜莞对被人喜欢这件事却第一次产生了一点执念。
姜莞从剧场出来后，在学校超市门口的露天座椅上找到了路季予。
他坐在她刚才坐的位置上，面前桌上那一小滩的水渍还是刚才她放在上面的饮料瓶留下的。
路季予的黑色外套又套在了身上，他低着头，黑色的裤子和他黑色的休闲鞋几乎融为一体，让他伸在桌下的腿看上去更是长得没边。他的下巴埋在拉高的衣领里，一根手指没有规律地那滩水渍里打转。
姜莞走近了，他也没抬起头来。她盯着他柔软蓬松的发顶，再一次产生了一种想要摸一摸的想法。
路季予想，所有的巧合也许都会在一天发生。
三分钟前，周子放转发了一篇帖子的链接给他。路季予顺手点了进去，网页直接跳转到帖子的标题。
“竹业中学初二三班的姜莞他妈的是狐狸精投胎转世的吧”
路季予直接点了右上角的叉。
周子放的消息又孜孜不倦地发了过来。
“我们学校有人看到你和姜莞在一起，然后跑去挖了这个老帖。”
“兄弟我替你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胡编乱造，你别当真。”
路季予无语，丢了条消息给他。
gazer：我看你是巴不得我当真。
周八戒：怎么说呢？兄弟我也只是担心上当，毕竟你长着一张这么好骗的脸。
gazer：少打我的主意，滚。
周八戒：……
路季予终于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姜莞的错觉，人往常亮亮的小狗眼，这会儿有点灰蒙蒙的：“去吃点东西吗？我中午没吃什么，快饿死了。”
校园里拂来的风里已经有了栀子花的香味。
路季予带姜莞去了三中附近的一家牛肉拉面店。
因为是周末也不是饭点，店里几乎没有什么人。他们挑了一个靠近门口的位置，路季予点了一份牛肉拉面，姜莞要了一个牛肉炒刀削。
他一言不发地拿纸擦了桌子，又拎起水壶给自己和姜莞倒了茶。
“想想你不来三中也的确是个明智的选择，三中不仅校服丑，饭菜也难吃。”路季予仰头看着墙上贴着的菜单，忽然来了一句。
姜莞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是大麦茶，还不错。
“说到饭菜，嘉元的也没好吃到哪里去。有一段时间我们学生里都在传，后厨颠勺的是我们的教导主任。”
“这么瞎？”
“也不算瞎。”姜莞摇摇头，背后厨房的方向传来嗡嗡地炉灶运作声，她身子贴着桌子向着路季予的方向凑近了一点。
“我们有同学拍到了照片，真的跟我们教导主任长一摸一样。”
路季予轻“哦”了一声，他觉得姜莞讲这话的时候带着点唬小孩的劲，往常他可能挺乐意配合的，但这会儿实在打不起什么精神，只是挺冷淡的点点头道：“双胞胎？”
姜莞转了转桌上的茶杯点点头：“没错。”
“不过我要是早点认识你的话，我估计就选三中了。”
路季予低着头，看着自己支在腿上的手腕，看了有三秒，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他脑子里反正嗡嗡地，往常闻惯的油烟味这会儿都觉得有点刺鼻。
面对陈敏佳他能大言不惭地说谁能不喜欢校草啊。但是对上了姜莞，他就怂了。谁能不喜欢校草？人姜莞就能，她还能把校草玩弄于股掌之间。
路季予在这个间隙里忍不住想，想自己为什么就是对姜莞这么上心。从男生角度来说，因为她的每一个踩在了他的爽点上，无可挑剔的外貌，时常不合常人的脑回路，却又能每一次都接住他的争锋相对，以及，从路季予的角度来说，是一种安心。
路季予在姜莞的身边就会很安心，这种他过去十几年寻找了很久的东西，只有在姜莞面前，会变得如同呼吸一样简单。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只要在她的身边，好像所有的问题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周子放以前跟他提过一个概念，这个世界就是一场巨大的游戏，而他们都是身处其中的npc。
而姜莞，则更像是这场游戏中真正的主角。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她有着注定又清晰的主线目标，所有的情绪和遭遇不过只是剧情需要而已。
“我们要是早就认识了的话，那你估计在三中遇不见我。”老板把面端上来，路季予拆了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姜莞。
这话说得姜莞疑惑了：“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哪有这么多为什么。自己不会想？
路季予低头吃了一口面没搭理这个问题。
姜莞倒是认真地想了一圈：“难道你是担心我和你一个学校会抢你保送的名额？”
路季予被面噎住，咳得面色潮红，也不忘朝姜莞比了个“赞”的手势。
不愧是你，姜莞。
“刚刚你又去了一次小剧场？”路季予拿纸巾擦了擦嘴，随口问道。
姜莞的这碗炒刀削有点油，她吃得很慢：“我包上一个挂件不见了，我以为是掉在后台。”
“没找到？”
“没找到。”
“路季予，你在你们学校还挺受欢迎的，我刚从剧场出来，一路都听到在说你的名字。”
“没办法，我本来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路季予以为姜莞会怼她一句。
“嗯，三中的路季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姜莞拨开面上的一小块洋葱，微微侧着脑袋看他，学着他的调调又说了一遍。
这话路季予自己说没什么，顶多算是不要脸，反正他也习惯了。但是从姜莞的嘴里过了一遍再出来，却让路季予难得感受到了些不自在，他直起背，迎上对方的视线，有点虚张声势：“怎么？嫉妒了？”
姜莞无意识地睁圆了下眼睛，她眼睛本来就是又圆又亮，这下是一种近乎可爱的迷茫。
她点点头，爽快地承认：“嫉妒，自从知道你一个微信号卖五千还有人买后，我就嫉妒你嫉妒得不行了。大家都是脸蛋天才，你能靠脸赚钱，我就只能收一点奇奇怪怪的情书。”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路季予拎着筷子的手搁在桌沿，腕骨清瘦又漂亮。
“要啊，怎么不要。”姜莞手撑着下巴，看向门外。
路季予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想到之前一个朋友提到姜莞时跟他说的两句话。
嘉元的姜莞很难追。
面热心冷。
可偏偏他就是觉得她可爱。
可是。
“那你是要人见人爱还是见人就爱？”
室外忽地炸起一阵闷雷，辽远而又悠长，洞开的店门里吹进来一股微凉的夏风，裹挟着丝丝雨水味。路边的树让突然刮起来得风吹得枝叶乱颤。他们旁边桌上的纸巾被风扫落在地上。
路季予的这句话隐在各种动静之后，简直轻到若有似无。
今年夏天的第一场暴雨。
终于还是要来了。
“路季予——。”
雨滴声滴滴答答，纷沓而至，陡然间转变成如瀑的暴雨，溅起的泥灰色的水聚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潭。
浓郁的土腥气混合着水汽凝聚在鼻尖。
“你刚刚是不是都听到了。”
后厨的人从他们这一桌路过全部跑到门口堆在一起看雨，说说笑笑，闷了一整天的情绪好像终于在这一刻换来的清新。
姜莞也是。
没等路季予开口，她继续说。
“其实陈乌林说得都是真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