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路季予接了学车结束的姜莞去附近商场吃个饭,然后再去他们打算钓鱼的那个公园。因为遇上晚高峰,马路车来车往,本来半个小时的路程整整开了五十分钟。
不过到公园的时候天色还没完全暗,路季予开车在公园外绕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个车位。车头朝西正对着窗外此刻绚烂的晚霞,车载电台里正播放着一首英文歌—california.
冷气打在25.5度,两人靠在椅背上,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欣赏着日落的最后一刻,有种在无人的日落大道,静静欣赏时间流淌的温存感。
落日的余晖洒在两人的脸上,时间在这种明暗之间的交界处仿佛有了实质性的形态。
直到那一缕金黄完全消失在地平线,两人像是见证了一个什么重要的时刻后,转过头来相视一笑。
“感觉怎么样?”路季予手在空调的出风口挥了挥后,把温度往上拨高了一度,
姜莞拿过手边刚在商场买的奶茶低头抿了一口:“学车吗?”
“说实话还行,至少比我想象中的容易上手一点。”姜莞解开安全带,动了动腿:“不过跟我们一车的一个学员还挺有意思的。”
路季予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怎么说?”
“他开车用两个脚你知道吗?”姜莞现在还觉得驾校教练那气急败坏的嗓音徘徊在她耳边:“他一个脚踩离合,一个脚踩刹车和油门。”
“不过说实话。”姜莞摊了摊手:“其实我本来也以为开车是这么开的,还好他替我挨骂在先了。”
路季予笑了下:“什么时候考科目一?”
“不清楚,教练说在帮我们约时间,我刚下了驾考宝典,准备一心向学了。”
“那钓鱼怎么说?”
姜莞狡辩:“那不算。”
两人在车上又聊了几句一直等到天色擦黑才拿着东西下车去湖边找位置。
他们来得这个公园是最近新建成的,可供免费垂钓的消息也是刚放出去没多久,所以湖边来的人都没几个。
因为是初次钓鱼,姜莞不确定自己在这件事上能坚持多久,所以让路季予准备东西的时候一切从简。
但显然路季予没听她的。
整套的钓鱼工具就不说了,从头灯,营地灯,到各种防护装备之外,他甚至还带了件救生衣。
路季予看出她的惊讶:“周子放他爸是资深的钓鱼爱好者,这里面有一半的东西是他借给我们的。”
姜莞好奇:“他爸爸怎么知道我们要钓鱼?”
“我买渔具的时候带了周子放一块去的,并且特意到他家接的他,然后再不经意地在他爸面前提了一嘴这是。”
姜莞心生佩服:“路季予,你真的是——。”
“不用夸。”路季予摆了摆手谦虚道:“跟你比起来我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他说着拿过那件荧光黄的救生衣递到姜莞面前。
姜莞站在那没接:“你不会是想让我穿这个吧。”
路季予也没勉强,弯身坐在钓椅上伸着长腿给鱼钩上鱼饵,他今天来接姜莞的时候穿了一件条纹长袖搭黑色长裤,刚刚又不知道从那里翻出了一件咖色的四袋马甲穿上,再加他那顶渔夫帽,倒挺像个钓鱼佬的。
路季予把穿好鱼饵的鱼竿递给姜莞一个,两人并排坐在湖边:“我会游泳。”
姜莞拿防蚊液给自己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喷了一遍后看路季予:“要不要来点?”
路季予傍晚出来特意穿得长袖长裤:“不用,你冷吗?我给你带了一件我的外套。”
姜莞却像是没听见路季予说的,执意卷了他的袖子要给他涂防蚊液:“蚊子会钻你衣服里咬你的,你别不信。”
“还有,我也会游泳,我不穿那个。”
路季予也没多说,他来之前也查过,这一带水域不深,算是比较安全的。
他们来了之后,湖对岸陆陆续续又来了两三拨人。大家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极有分寸。
姜莞将自己的鱼竿换了个位置放:“你什么时候出国?”
“八月头吧。”此刻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公园里的地灯陆陆续续地亮起,平静地湖面上蒙着几道紫色的冷光,光线里有上下飞舞着不知名的小虫。
路季予的声音里带着点闷闷的黏糊劲,在夏夜的蝉鸣里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初高中的时候暑假去欧洲游学过几次在那里认识了几个朋友,大家有空就会找假期约在一起玩。
“那我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学校?”
“我大约八月中旬就能回来。”路季予已经计划好了,姜莞对首都不熟,他可以带人先浅浅玩一圈,然后再去附近城市玩几天最后再一起开学。
姜莞窝在椅子里,目光紧紧盯着河面上的浮漂,忽然默了几秒:“陈乌林前几天来找过我,他说到时候开学要想跟我一起去。”
姜莞也并不是特地要跟路季予提这事,她知道两人的关系一般。但是照陈红和姜怀南这么你侬我侬地发展下去,她和陈乌林以后估计也是避免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
路季予姿势大开大合地靠坐在深灰色露营椅上,一只胳膊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手掌心漫不经心地撑着半个下巴,微微侧着个脑袋盯着毫无波动的湖面,看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也有可能睡着了。
“姜莞——。”过了一会儿,他慢吞吞地来了一句。
“嗯?”
“他大还是你大?”
“年龄吗?他大我几个月。”姜莞明白过来路季予在考虑什么,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叫他哥的,你也不用。”
路季予脑袋后仰,靠在布制的椅背上,半侧着脑袋看她,眼底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心如死灰:“所以说他比你大?”
姜莞拍了拍他的肩很大度地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这事的确是怪我不好,那个——。”
话说到一半,姜莞余光瞟到自己的浮漂连续动了好几下。她指着河面低声跟路季予说:“你看。”
结果发现路季予那边的浮漂也动了起来。
“这算什么,双喜临门吗。”姜莞和路季予几乎同一时间收线抬杆,金属的鱼钩在紫光中闪过一抹冷冷的光。
水滴滴答地落在湖面上,泛出一片小小的涟漪。
两人兴致勃勃的抬杆,却发鱼钩上的鱼饵已经不见了踪影,不仅如此,他们俩的鱼钩还莫名缠到了一起。
手忙脚乱了一通,发现是一场空,两人面对面蹲着,各自摊着一双湿漉漉的手大眼瞪小眼。
“路季予你在哪找的这地?这里的鱼都成精了。”姜莞故意甩了甩手问他。
路季予抖了抖脑袋,跟个小狗似得,边抖边往后退了一步,笑:“这就恼羞成怒了?说好的清冷女神呢?”
后面几个字念得委婉又宝贝,惹得人心酥酥麻麻的。
周子放说得没错,跟路季予这样的人无论是做朋友还是做恋人都很过瘾。他最护短,凡是划入他人生阵营里的人,他从来都是毫无保留的偏爱。
姜莞起身凑过去拿湿漉漉的手摸了一把他的脸,干完坏事打算转身就走,结果让人一把抓住手腕,惯性使然,姜莞没站稳,扑到路季予的怀里,两人一同摔倒在草地里。
对岸钓鱼的人:……出来钓个鱼还要被塞狗粮。
两人大约钓了有两个小时,就上钩两条小鱼,最后还是放生了。忙活了半天颗粒无收,但是倒也不觉得累,反而挺充实的。
路季予今天要回路临那儿,姜莞则继续住在画室。先送完姜莞他再回家。
“你这算是跟爸在冷战吗?”
姜莞并没有这么多情绪拿来浪费,她拿着湿巾坐那儿擦手:“那倒也不至于,纯粹是因为落英巷周围的外卖好吃我才乐意住那。”
“你把脸擦一下吧。”路季予接过姜莞递过来的纸巾,赞成:“当初我也是看中这一点才搬过来的。”
路季予把姜莞送到巷子口,他本来还打算下车继续送送她。但是姜莞没让。
“我爸最近老爱往这跑,说不定他就在这。”
路季予虽然是个倡导恋爱自由,又极其注重名分的人,但是他和姜莞两人谈恋爱怎么腻歪都可以,但毕竟现在岁数还小,又从小被灌输了早恋不可取的观念,要是现在真捅到人父母面前了,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脸。
“那你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姜莞正在解安全带,她了然地看他:“要不让我爸亲自给你挂个电话,让你更放心一点?”
路季予头靠在椅背上,一手扶着方向盘,摆出一副来者不拒的样子:“那你说姜老师会不会拎把刀出来砍我?”
“那倒不会。”姜莞上下打量了旁边人一眼:“不过你要当心,他可能会骗你去做裸模。”
路季予:……
现在快十点,巷子口的店都已经打烊了,除了那家罗森。这快地方是城市的僻静处,马路上偶尔有车辆来往。两人你来我往又闹了一会儿,最后路季予捏了捏姜莞的脸,到底还是不舍得或者是不放心,刚想说他还是下来送她到画室吧。
结果没等他来的及开口。
“咚咚”两声。
姜莞那一侧的玻璃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大晚上的还是挺渗人的。
“爸?”她有点被吓到,脱口而出。
但这种条件反射的惊吓,在姜怀南眼里看来全部都是心虚。他又不紧不慢地敲了两下,姜莞这才后知后觉地降下了车窗玻璃:“你怎么在这?”
姜怀南却不看她,而是越过姜莞直直地盯着驾驶位上的路季予:“小路。”
路季予很快就反应过来,立马开门下车。
“姜老师。”他从车头绕到姜怀南面前。
姜怀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手虚握成拳抵在嘴边咳了两声,声音和和眼神都冷冷的:“小路,辛苦你送姜莞回来了。”
路季予往前走的脚步停在一半。
他从姜怀南的眼里感受到了一种似是而非的——敌意。
姜莞这会儿也下了车,她倒没有被人抓包后的尴尬:“爸,你这么晚了在这干嘛?”
姜怀南哼哼两声:“我算晚吗?不是还有人比我更晚。”
姜莞抿了抿嘴,有点犹豫要不要跟姜怀南正式介绍一下路季予:“爸,这是——。”
“我知道。”姜怀南瞥了姜莞一眼:“不用你介绍。”说完他把手里提着的一袋水果递给姜莞:“你先进去吧,我有点话要跟小路说。”
不会吧,这就要搞上三堂会审了?
姜怀南看她犹豫的表情:“怎么了?我问几句话都不行了?”
姜莞顺着杆子往上爬:“那我说不行的话你真能不问?”
“不能。”
姜怀南无情地粉碎了她的幻想。
得,还真是多此一问。
巷子口只留下两个人的身影,另一头的姜莞顺着小路慢慢巷子深处的画室走去,走了没多几步还不忘回头跟仍旧站在车边的路季予挥手,顺带还把手比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路季予一直目送着她,见状,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于是拿手在腿边比划了两下。
姜怀南不是没有看见,只是他当作没有看见。
夜深了。姜莞的身影也彻底不可以见。
姜怀靠在路季予的车边抬头看了一会儿天,没说话,然后自顾自地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不介意吧?”
路季予摇头。
“其实我好久没抽这玩意了,姜莞不同意。”
“但是说来我这个女儿也真是挺双标的,不让别人抽烟,但是自己却背着我抽烟。”说着,他看了一眼路季予没有波澜的表情:“你早就知道了?她抽烟的事?”
“嗯。”
姜怀南听后自嘲地笑了笑:“看来在她心里你比我这个当爸爸的更重要。”
路季予以为他会问他一些问题,比如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怎么在一起的,顺便再警告几句。
他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并且这句话好像怎么回都不太对。路季予沉默了。夜色浓稠,巷子里老王家的狗又叫得不可开交。
咸咸淡淡,又是一天就这么走到了将要结束的关口。
姜怀南深深吐呐了一口烟,他的面庞隐匿在一片缭绕的烟雾中:“小路,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抽烟吗?”
没等路季予回答。
“是因为她叔叔。”
姜怀南皱着眉头,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叔叔年轻的时候在广东那边认识了一个女朋友,那女孩经人介绍了一个赚大钱的机会,两人被骗入诈骗组织,我弟弟腿被人打断了回来,那女孩后来也跟她分手了,最后我弟弟受不了这种生活跳楼自杀了。”
“他自杀的那天,只有姜莞一个人在家。”
“我记得我当时骂了她一句。”姜怀南握着烟的手抖了一下:“骂她怎么不去死。”
然后两年后的一个暑假,姜莞忽然剪掉了自己的长发,穿衣打扮也开始男性化,甚至开始喝酒抽烟。
“她短发的样子跟她叔叔是有几分相像。”
“我问她为什么这样做。”
“她说,如果可以,她愿意代替她叔叔去死。我当时就立马明白过来,我真是错得太离谱了。”
说完,姜怀南看向一时之间无法消化这些信息的路季予。
“小路,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男孩子。”
“当时我带你们班的时候我就特别欣赏你,所以才带你去家里,没想到弄巧成拙,后来几年没见,没想到你会搬到我们家画室楼上,现在又跟姜莞在一起。”
“其实你跟姜莞在一起我挺能理解的。”
“姜莞跟你在一起也的确很高兴。”
“但是,但是有些事我还是不得不说。”姜怀南颤抖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照片,路灯下,其中一张照片上那张熟悉的脸庞让路季予的心头猛地一沉:“姜莞的叔叔是我们家一个过不去的坎。”
“路临,那个大名的鼎鼎的路路通餐饮业的总裁是你的姑姑吧?”姜怀南的手指在两张照片上捻了捻,似乎在心里叹了一口很长的气。
“可能你还不知道,她就是姜莞叔叔的那个女朋友。”
在熬过一段漫长又难捱的沉默后。
“小路,你跟姜莞分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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