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江从越的父亲——江建国,下岗了。
下岗之后,江建国整日酗酒打牌,总是半夜酒气熏人地回到家,脾气也一天比一天差,打牌打输了还和牌友们动起手来,江从越和母亲还去局子里捞过几次人。
江从越原先只是觉得,以前的父亲只是好吃懒做,现在看来,似乎成了一条恶棍。
这天下午和朋友打完球,江从越回家吃饭,还在二楼的楼梯间就远远地听到家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
“那个钱是我留给阿越高考以后读大学用的,你不能拿走。”
“这个家所有东西都是我的,我想拿就拿。再说了,家里有几个子能供得起他读大学,不如叫他早点去打工。”
“不行,你不能拿走。别的都行。”
江建国手里攥着一把钞票,正要出门。郝玉梅抱住他的双腿,不让他离开。
“臭婆娘,滚一边去。”江建国狠狠踹了郝玉梅一脚。
江从越赶忙往家跑,到家时,母亲郝玉梅已经倒在地上,脸上还有一道血红的巴掌印,柜子横在地上,房间的衣服散落一地。看着眼前的情景,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扶起母亲后,快速地走到江建国面前,拎起他的衣领。
“你还是个人吗?”江从越咬牙切齿道。
“关你什么事,这个家大半都是我挣来的,我想拿便拿。”江建国醉醺醺地应道。
江从越抓着衣领的力度越来越大,江建国面色逐渐苍白。
“你放手。我要喘不上气了......”江建国呼吸越来越急促,醉意也逐渐消退。
江建国用双手努力地拍打着江从越拽着自己衣领的手,断断续续地喊道“松手......你给......老子.....松手。”
郝玉梅爬起来,拦住江从越,哭喊道:“阿越,放手啊,还不放手,会死人的。”
对门的郑娟和张军也跑过来拽江从越的手。
张军喊道:“阿越啊,快放手,你这样会出人命的,他还是你的爸爸。”
江从越终于松开了手。
江建国瞬间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气。
江从越死死瞪着江建国,喊了句:“滚!”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儿子,江建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拿着钱连滚带爬地出了家门。
郝玉梅也吓坏了,她第一次见到儿子这样。她抱着儿子,久久地说不出话来,只是一味地哭。
江从越两只手垂在腿侧,紧紧握成了拳,手指嵌进掌心,眼眶发红。
江从越素来是这一片孩子里面脾气、成绩顶好的那个,今天晚上的情形也让对门邻居吓了一跳。
张军和江从越的舅舅郝景峰是工友,下岗后以开出租车维持生计。张军怕今晚再出事,赶紧开车去了西边两公里外的郝家喊人,走之前叫郑娟帮忙收拾一下。
郑娟帮着郝玉梅收拾地上的东西,一边摇头感叹道:“也不知道你家建国是中了什么邪,现在变成这个样子。”
“谁说不是呢,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郝玉梅茫然地说着。
“阿越,你去房间里休息吧,这里阿姨和你妈妈来收拾。”郑娟拍了拍江从越的肩膀。
江从越站在房间的窗户前,看着窗外黑沉无月的天空,感到无奈和愤怒。现状无法改变,这样的生活不知道还要忍受多久。
郝玉梅和郑娟正扶起一组柜子,门被敲响。
郝玉梅开了门,看到自己哥哥,眼圈忍不住红了。
“景峰来了啊,我就先回家了,”郑娟说,“你好好劝劝你妹妹。”
“好。今天麻烦郑姐了。”
郑娟离开后,郝景峰关上了门。他看着脸颊红肿的妹妹,火冒三丈,“江建国这狗娘养的,真不是东西,总有一天我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玉梅,你和阿越收拾东西,去我家住两天吧。”郝景峰压下脾气,无奈道。
“还是不去了吧。”郝玉梅小声应道。
“不去,你等着那个畜生回来打你吗?”郝景峰揉了揉发疼的眉心。
郝玉梅听完后沉默了,看着站在窗前一动不动的儿子,良久后,动身收拾衣物到包里。
在回郝家的路上,江从越背着书包一言不发。
郝景峰看着江从越,问道:“阿越饿了没?舅舅带你去吃夜宵。”
江从越应道:“我不饿,舅舅。”
“不饿也吃一点,看你家那样子,晚上肯定没吃上饭。我晚上也没吃,你们陪舅舅吃一点。”郝景峰拍拍他的肩说道。
三个人来到一家饭馆,点了餐等候。江从越去了卫生间。
郝玉梅看着江从越的身影消失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带着阿越离开桐城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孩子还要两年就要高考了,生活在这样的家里面,前途会被耽误。江建国那样的人,你指望他改,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的,他这样好吃懒做的性格,以前在国企呆着,混一天是一天。现在下岗了,整天不是喝酒就是打牌。之前不知道闹过多少回了,你总是心软原谅,一次次的吃亏。你愿意将就着过,孩子未必愿意过这样的生活。”郝景峰语重心长道。
“我也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可是走,又能走去哪儿?”郝玉梅难过道。
“去榕城吧,我有朋友在那边。那边经济环境比这边好,虽说是私企,但是也招不少工,你手脚勤快,去那边也能活得下去。你留在这里,有那个赌鬼在,挣多少钱都没有用。阿越也没办法安心学习。我家地方小,也没办法叫你长住,你嫂子那种性格你也知道。”郝景峰应道。
“榕城?人生地不熟的能行吗?那边高考和桐城不一样吧,阿越会不会不适应?”郝玉梅喃喃道。
“我能适应,妈。我能适应的。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江从越握紧双拳,急切地说道。
“阿越脑子聪明,哪次不是考年级第一,榕城分数线比桐城低,去了孩子高考说不定考得更好。听孩子的话没错,去吧。”郝景峰嚼着嘴里的花生米,边吃边说。
“那什么时候去啊?”郝玉梅问道。
“过两天就去吧,越早过去越好,过一阵暑假结束就是开学季,不一定能买到票。到那边你们还要适应一段时间。”郝景峰应道。
郝玉梅点了点头,筷子扒拉着碗中的饭粒,小声回了句:“好。”
“那你们收拾下要紧的衣物,我给你们买火车票。”
崇文街二巷的徐家,此刻气氛同样低迷。
“怎么样,跟我们去榕城吗?”徐芳看向弟弟徐明。
屋内静悄悄,墙壁上的挂钟滴答响动几声。坐在竹凳上的徐明吐了口烟圈,看着院外黑不见底的天空,轻声道了声:“去吧。”
“你不要担心,去了那边,可以住在我家,那边招工机会多,比这边好多了。”
“我担心走了以后家里会应付不过来。孩子还在上小学一年级,他妈会很辛苦。”徐明苦笑道。
“我能应付得过来,你安心去那边挣钱。”吴丽转过头边说边抹去眼角的泪水。
坐在徐明身旁的林向东摇了摇手里的蒲扇,宽慰道:“你安心跟我们去,等过两年条件好了再把弟妹和子聪接过去。”
“我们先进屋去收拾行李吧。”徐芳拉着吴丽进了卧室。
“东西不要拿太多,火车上人又多又乱。”林向东嘱咐道。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之前就说过好几遍了。”徐芳应道。
徐芳正把叠好的衣服往一个红白蓝格纹的蛇皮袋里装,笑着跟吴丽说:“那边天热,一年有十个月都是夏天,厚衣服别多带。”
吴丽听完后,赶紧把厚棉衣往外扒拉,尴尬地笑道:“我对榕城不太了解。”
“没去过那边是这样。阿明要是带钱的话,你给他缝衣服里面,火车上扒手多。”
“这样啊?现在外面那么乱吗?”
“是了,我们这次回来探亲,下了火车,你姐夫就发现口袋里的钱不见了。还好是点小钱,丢了就丢了吧。有的人戴在耳朵上的金耳环还被硬生生的拽下来,血淋淋的,吓人的很。”徐芳说道。
“真吓人。”吴丽摇头道。
卧室里电风扇摇头晃脑地吹着,十二岁的林初夏和表弟徐子聪盘腿坐在床边地下的凉席上翻着花绳。
“我不玩了。”徐子聪说完放开花绳,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聪聪不哭,姐姐给你玩俄罗斯方块机。”林初夏给徐子聪擦了擦眼泪。
徐子聪摇了摇头。
“我这里还有西瓜泡泡糖、旺旺饼干、健力宝......聪聪你要哪个?”林初夏把小书包里的零食饮料一股脑地倒在了徐子聪面前。
徐子聪越哭越大声,“我不要。我不要爸爸去榕城。”
吴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蹲下身给徐子聪擦眼泪,把徐子聪抱到怀里,拍着他的后背,边拍边说,“聪聪乖,爸爸是出去挣钱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在外面聊天的林向东和徐明也过来了。
徐明蹲下,心疼地看着儿子,说道:“爸爸过年就回来了,就还有几个月。你不是想要小霸王游戏机吗,明天爸爸带你去买。”
“姑父明天带你和姐姐去吃肯德基好不好?”林向东摸了摸徐子聪的头。
徐子聪停止了哭泣,看向哄他的大人们,不敢相信地问道:“真的吗?爸爸过年就会回来?爸爸要给我买游戏机?姑父要带我去吃肯德基?”
“真的!”大人们异口同声。林初夏也点点头。
徐子聪顿时眉开眼笑,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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