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小时二十八分。
这个数字如同烙印,灼烧在林瞬的意识深处。零离去时留下的紧迫感,与γ-3锚点室依旧隐约传来的能量余波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驱散了她所有侥幸与迟疑。
她没有返回上层奢华的牢笼,而是选择留在了下层船坞区。这里的环境虽然恶劣,能量干扰强烈,却恰好能提供一层天然的屏蔽。主脑的“目光”在这里会变得模糊,陆沉舟的触手也难以轻易延伸。对于需要隐秘行动的她而言,这里比任何奢华的客房都更安全。
她找到了一处废弃的物料堆放点,隐藏在几个巨大的、锈蚀的氧气瓶后面。空间狭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但足够隐蔽。她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壁,闭上眼睛,开始梳理现状,规划接下来不足三天的行动。
目标清晰:在下一次强制校准前,找到并利用γ-3锚点的漏洞,并尽可能联合其他“残留者”。
第一个目标需要技术和时机,急不来。而第二个目标——“残留者”们会找到你——零的话语在她耳边回响。她不能完全被动等待,必须主动创造“变量”,放大“漏洞”,让自己这颗“光源”更加耀眼。
如何创造变量?
她想到了陆沉舟。这个“牧羊人”正在暗中投放引发“逆流”的“毒药”,试图破坏主脑的稳定。如果能了解他下一步的计划,甚至……暗中推动一把,是否能加速这个过程,制造出更大的混乱和漏洞?
这无疑是与虎谋皮,风险极高。但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四平八稳。
她需要一个切入点和信息源。知更鸟或许知道些什么,但她神出鬼没,难以主动联系。棱镜是个信息贩子,但他立场暧昧,且未必能接触到陆沉舟的核心计划。
还有谁?
她想起了“记忆回廊”里,那条被标价一万单位时间、关于“主脑”、“意识融合”、“实验体叛逃”的天价记忆片段。那个匿名拍卖者,是否也是一个“残留者”?一个掌握着关键信息,却因某种原因无法直接露面,只能通过这种危险方式传递消息的人?
找到他/她,或许能打开新的局面。
但一万单位时间,她支付不起。而且公开竞拍,目标太大。
她需要一种更隐秘的沟通方式。
林瞬重新戴上“校准器”,感受着那带着裂纹的吊坠传来的、在强烈干扰下显得有些吃力的震动。她将心神沉入其中,不再仅仅是感知时间流的“湍流”,而是尝试着,像在“数据坟场”那样,主动去“倾听”这片区域的信息残响。
这里是被遗忘的角落,是历史的垃圾堆。无数被清理、被废弃的数据和意识碎片,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如同幽灵般,在这片能量混乱的区域低徊不去。
她放空思绪,让自身的意识频率调整到与这片“坟场”更加契合的状态。起初,涌入的只有更加嘈杂的、无意义的噪音。但渐渐地,当她将注意力集中在“寻找同类”、“残留者”、“反抗”这些意念上时,一些微弱却独特的“信号”,开始从混沌的背景噪音中浮现出来。
那并非清晰的语言或图像,而是一种情绪的共鸣,意识的碎片,如同黑暗中遥远的萤火。
她“听”到了——
一丝极其微弱,却坚韧不屈的求生意志,如同石缝中钻出的野草。(会是谁?)
一段被反复咀嚼、充满刻骨铭心恨意的记忆回响,目标直指时序集团和陆沉舟。(老骨头?还是其他人?)
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观察与分析,仿佛在永恒地计算着概率与漏洞。(知更鸟?)
还有……一种奇特的、带着某种韵律的“呼唤”信号,断断续续,仿佛在试图建立某种非官方的、点对点的意识连接。
最后这个信号引起了林瞬的特别注意。它不像其他残响那样被动存在,而是主动的、试图沟通的!
她集中精神,尝试着用自身的意识,去“触碰”那个带着韵律的信号。
嗡……
仿佛调准了收音机的频道,一阵轻微的晕眩感过后,一个清晰的、带着急切和警惕的女性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有人吗?能接收到这个频段吗?这里是‘渡鸦’!听到请回答!我们时间不多了!】
渡鸦?又一个代号!
林瞬稳住心神,尝试用意念回应:【我是林瞬。我能听到。】
那边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充满了惊讶和不敢置信:【林瞬?!那个‘颜色’异常的新人?你怎么能接入这个‘遗民网络’?这个频段需要特殊的意识编码和……】
【我在地下,下层船坞区,γ-3锚点附近。】林瞬直接报出位置和关键信息,既是坦诚,也是试探,【刚经历了一次强制校准。】
【γ-3?!你竟然找到了那里!还活了下来?!】渡鸦的声音充满了震惊,【怪不得……刚才的网络波动那么剧烈!零插手了?】
她连零可能介入都知道!这个“渡鸦”显然知道的内情远比棱镜甚至知更鸟更多!
【是。】林瞬承认,【他告诉我,下次校准在67小时后。他让我找到打破同步的方法。】
通讯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杂音。过了几秒,渡鸦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变得异常严肃:【他选择了你……看来‘最终迭代’真的临近了。听着,林瞬,我们长话短说。这个‘遗民网络’极不稳定,每次使用都有被主脑嗅探到的风险。】
【‘我们’是谁?】林瞬问。
【像你一样,不想变成‘基石’或者‘燃料’的残存者。人数不多,分散在船的各处,像地下的老鼠一样躲藏。】渡鸦语速很快,【我是目前的联络人之一。知更鸟和我们有联系,但她更倾向于独立行动。老骨头……我们很久没收到他的稳定信号了,可能状态不好。】
果然存在一个松散的同盟!
【我需要做什么?又能得到什么?】林瞬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我们需要你作为‘矛头’。」渡鸦毫不掩饰,【你的‘变量’属性最强,零对你的关注也最高。你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情——直接触碰锚点,引发主脑更剧烈的反应,从而制造出更大的漏洞。我们能提供的,是信息支持,部分技术支援,以及……在关键时刻,可能的策应。】
【具体计划?】
【没有完美的计划,只有目标和机会。」渡鸦回答,【下一个校准周期,是关键。根据我们零散收集到的数据和零可能提供的参数,我们推测,当主脑同步率因校准波动而暂时下降到一个极低值,同时多个锚点(尤其是像γ-3这样有延迟的)出现不稳定时,主脑对外围意识场的控制力会降到最低。那可能是唯一能短暂接触到主脑核心逻辑防火墙,甚至……植入‘病毒’的机会窗口。」
植入病毒!这些“残留者”的野心比她想得更大!
【什么病毒?】
【一种基于‘逆流’原理强化的意识炸弹。」渡鸦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不是杀死主脑——那几乎不可能——而是最大化地冲击其意识结构,加剧其痛苦和混乱,迫使它消耗巨大能量进行自我修复,从而极大延长下一次校准的间隔,甚至……有可能暂时瘫痪部分循环机制,为我们争取到更长的、不受重置影响的‘自由时间’!」
争取自由时间!这无疑是眼下最实际、也最诱人的目标!
【病毒在哪里?如何植入?】
【病毒源本由老骨头保管和完善,但他现在失联了。我们只知道,他最后的研究方向,是将病毒与某种具有‘流浪者印记’的意识波段绑定,以增强其穿透性和破坏力。」渡鸦的话让林瞬心头一跳,【至于如何植入……我们需要找到一条通往主脑核心数据流的、未被完全监控的物理或逻辑路径。这需要时机,也需要……你的‘校准器’作为引导和放大器。」
又是“流浪者印记”!又是她的“校准器”!
这一切,仿佛一张早已编织好的网,而她自己,就是网中央那最关键的节点。
【我如何相信你们?】林瞬最后问道。信任,在这艘船上是最奢侈也最危险的东西。
渡鸦沉默了一下,然后给出了一个坐标,不是观景窗的坐标,而是一个位于中层区域,某个储物舱的物理位置。【那里有一个我们设置的‘死信箱’,里面有一些关于陆沉舟近期动向的分析,以及我们收集到的、关于船上几个关键‘监控盲区’的分布图。算是……定金。你可以自行验证真伪。」
【下次联系时间?】
【校准开始前12小时,我们会尝试再次激活这个频段。在此之前,保持隐蔽,积累时间,熟悉你的能力。小心陆沉舟,他最近动作频繁;也要小心……那些过于‘完美’的巧合。」渡鸦的声音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的干扰杂音,【信号……不稳定……记住……γ-3的延迟是关键……找到……老骨头……的……】
通讯戛然而止。
脑海中的声音消失,只剩下下层船坞区固有的、沉闷的轰鸣。
林瞬靠在冰冷的氧气瓶上,缓缓睁开眼睛。掌心因紧张而微微出汗。
“渡鸦”……“遗民网络”……“意识炸弹”……“自由时间”……
信息量巨大,真假难辨。但这无疑是她目前接触到的最具组织性,也最大胆的反抗计划。
她看了一眼手臂上的时间,距离下一次强制校准,还有六十六小时五十七分。
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站起身,决定先去往渡鸦提供的“死信箱”位置,验证信息的真伪。
无论前方是同盟的援手,还是更深的陷阱,她都只能——也必须——走下去。
残响已听见,同盟已初现。
下一步,便是将这微弱的萤火,汇聚成足以灼穿永恒黑夜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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