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万道，十里青葱一缕白。
银纪穿行于山林清水涧。
他归还向城中裁缝铺租用的喜服后，来到与唯玥、言小八事先约定碰面的茶铺。茶铺位于万仞孤城山林小道旁，供过往行人短暂停脚歇息。
银纪没有赶路人的风尘仆仆，他慢条斯理地坐下，并未看见唯玥，倒了一杯茶水自饮，问道：“唯玥呢？”
“老大在城中还有事要办，晚一些回来。”言小八如实说道，他一边言语还不忘一边咀嚼口中的糕点，糕点碎末随他的嘴巴一闭一合喷溅得茶桌上随处可见。
银纪看不得言小八这邋遢的坏习惯，他眉头微蹙，提醒道：“食不语。”
言小八像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突然被呛到：“咳咳。”他嘴里黏稠的沾了口水的糕点沫子朝银纪迎面喷来。
银纪轻抿了一口茶水，喷向他的糕点沫子全部被定格在半空，随后，他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茶盏，茶盏与桌子碰撞发出清脆一声，被定在半空中的糕点沫子受重力的作用悉数掉落于茶桌上。
言小八急切地端起茶杯，“咕噜”猛灌了一口水，将卡在喉咙的糕点艰难地吞咽下腹。
他才刚缓过气来，就忍不住吐槽道：“妈呀，差点呛死我。司银，你这么古板也太无趣了吧。‘食不语’？是不是还要来个‘寝不言’呀？吃饭、睡觉那可是八卦的娱乐专属时间，还好我不和你一起用膳一起入眠，不然，我肯定被憋死不可，我真替你的未婚妻默哀。”
银纪：“......”
“我倒是很好奇你的未婚妻，她是位怎样的人？和我说说，和我说说嘛。”
银纪没有理会言小八，言小八则心里有数，知道无论自己怎么死缠烂打，司银也不会多说一句，于是，他便识趣的放弃了追问。
..
人烟罕至的山野小径迎来骑行的一行四人，三男一女，神兵利器在身，气度不凡。
他们将马匹栓在茶铺旁的木桩上，落坐于茶桌四方。其中，领头的男子解下后背的锦盒，放于茶桌上用手护着，似是他们此行最为宝贵的东西。
同行的另一男子出声道：“老板，上茶。”
“哎，来了！”
老板端着茶盘，一时大意未注意到地上凸起的一小块石头，他踉蹡一下，茶盘脱手甩出，“哐啷”一声，茶具碎裂，茶水飞溅，湿了茶桌。
四人身上多少都被溅了些许热茶，一众人如遇大敌，立即戒备的站了起来，他们的怒气难以掩饰，空气中透着一股杀气。
领头的男子倒没有表现出不悦，只是格外紧张锦盒里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画轴，打开，仔细地检查了起来。
一男子立即上前问道：“大哥，画没事吧？”
领头男子虽然面不改色，但心里舒了一口气，道：“无事。”
老板立马道歉，担忧道：“对不起，对不起，没烫伤吧？”
此行最为少小也是唯一的一位女子，她拽着年迈的茶铺老板的衣领，恼怒道：“烫伤？你是要害死我们吗？这画若湿了，你一家老小就等着陪葬吧！”
茶铺老板吓得直接瘫软在地，一个劲地下跪磕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女子晦气道：“对不起顶个鸟用，呸！”
领头男子出声制止：“枭枫，长者需礼貌待之。”他扶起老人家，宽慰道：“无心之失，并无损伤，不必介怀。”
枭枫难以平复心情：“大哥，就你脾气好。这画若有任何闪失，丢的可不只是他一家老小的性命，还有我们兄妹四人的，你让我如何能心平气和的和他说话。”
“这不是没事吗？”
画虽无事，但枭枫气不过：“大哥发话，枭枫无话可说。”
此时，言小八的八卦因子被点燃，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问道：“什么画啊，这么金贵，竟要拿人命来抵。”
枭枫不爽道：“小胖子，劝你吃饱滚一边去，别多管闲事！”
“小胖子？胖？我哪里胖了，你个小眼睛。”言小八闻言，反应极大。
枭枫不甘下风，道：“小眼睛也好过你眼瞎。”明明胖成一团，睁眼说瞎话。
言小八也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是啊，看了你才瞎的。”
枭枫眯了眯眼，道：“死胖子，还挺能说的啊。”
危险气息，一触即燃。
“别死胖子、死胖子的叫，你是鹦鹉学舌吗？哦，不不不！”言小八指着枭枫：“你，不是鹦鹉，你是被拔了毛的母鸡，哈哈哈。”
“我是母鸡，那你就是公鸡。”
“公鸡？公鸡感情好啊，没有公鸡你怎么下蛋？”
枭枫恼羞成怒，还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就脱口而出：“我......我不下蛋，下蛋也不跟你下！”
“哈哈哈，这是承认了吗？”言小八一口气笑岔。
言小八真的能讨得姑娘喜欢吗？银纪想。
眼看对方就要动手，银纪适时出声道：“小八，休要无理。”
悦耳的声音由远及近，大家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不知为何却如临寒冬，让人不寒而栗，所有人的所有动作仿佛在这一刻都被寒气禁锢。
男子手中未归盒的画，没有预兆“唰”的一声打开。
一眼所及。
画中之人，舞象之年，身高八尺有余，盛妆华服。肤白若雪，玉颊生晕，五官玉琢，龙眉凤目，皓齿朱唇。内衬赤红，中衣皓白，外袍浅金，绣针亮金。头立金色鹊尾长冠，金簪半束青丝，金簪外两侧垂挂着金光璀璨的垂珠至胸口，内两侧卷连着金丝发带长而及地没过华服末端。琼枝挺秀，玉叶资神[1]，清冷淡然，与世无争，气质斐然，美若天仙。
言小八两眼放光，喃喃自语：“好美！”
枭枫鄙夷道：“铁公鸡，没见过世面，快把你的口水擦一擦吧！”
言小八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美人，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要把话怼回去。
男人回神，他重新收起画卷，疑虑的看着银纪，随后，他背起锦盒，对其余三人道：“以免再起祸端，此地不宜久留。”
众人齐声道：“是！”
言小八眼看即将驰骋而去的四人，急忙喊道：“敢问画中的姑娘是何许人也？”
“噗哧。”银纪一口热茶直接喷了出来。
枭枫一行人并未回应言小八的满腔热血，而是雷厉风行的，骑着骏马跑没了身影。
..
唯玥回到茶铺，见言小八垂头丧气，鲜少见他这般，问道：“小八，你怎么了？”
言小八丢了魂似的，唯玥不解，他向银纪投来询问的目光。
银纪品着茶，不疾不徐道：“不知。”
言小八惋惜不已：“老大，你来晚了，错过了美人，她简直是太太太漂亮了，只一眼就足以让人沦陷。”话语间，言小八全程没有看唯玥一眼，他一脸春|心荡漾的模样，似乎还在脑海中臆想着他的那位“漂亮姑娘”。
那姑娘会不会让别人沦陷，唯玥不知道，但看言小八一副不值钱的模样，足以是让言小八沦陷了。
言小八激动道：“我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殊不知天底下竟还有如此美艳动人的姑娘。”而后，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沮丧：“可惜......没有问出所以。”他看向银纪，寻求共鸣：“是吧，司银，那姑娘真的很美吧！”
听言小八这般问，唯玥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银纪，他表情十分严肃、认真，甚至，心里似乎还有一些莫名的紧张。
他的微妙变化没有引起在场之人的注意，只听银纪冷冷的声线响起：“过于女气。”
言小八嫌弃的神情尽显，道：“下吴阿蒙（吴下阿蒙），什么‘过于女气’？不会用词就不要乱用嘛，那叫——美得像狐狸精！”
银纪：“......”
唯玥：“......”
银纪结束话题：“多说无益，快些出城吧！”言小八就是聊天的无底洞与终结者。
唯玥颔首：“嗯。”
..
另一边，枭枫无奈摇头，她忍不住嘲讽出声，在马背上小声嘀咕：“又一傻子，呵，还是个讨人厌的死胖子。‘姑娘’？千曦殿下若生得女儿身，定是红颜祸水之命。”
卫武打趣道：“男儿身的殿下也担得起祸国殃民。”
轻彦向来知轻重，出言道：“二哥、小妹，甚言！”
枭枫道：“怕什么，他生得邪魅，还不让人说了？”
“吁。”
行在前头的男子突然喝停马匹，回头，俨然道：“枭枫、卫武，若还想保住你们的项上人头，危言危行。”
枭枫、卫武闻言，立即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属下知错！”
云悦面无表情，单手拽紧缰绳。
“驾。”
云悦先行，枭枫、卫武并没有随后跟上。
枭枫有些不服气，埋怨道：“派我们来寻一死人，真是憋屈死我了。”
卫武劝解道：“‘千曦殿下’是人皇陛下不杀我们的原因，也是我们至死的使命，小妹还是莫要惹大哥生气了。”
“不是陛下亲手杀的他吗？”
“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万万不能再说了，不然，大哥他也保不了你。深宫秘事，寻常百姓又了解多少？传言未经证实，即使是真的，那也只能是假的。”
“难道......九皇子真的没死？”
“陛下相信千曦殿下活着，那便活着。”
“我感觉自己往后的日子没有了盼头，我还这么年轻，还没嫁人呢。”
“我看，刚才那小胖子就挺可爱的。”
“谁要嫁那铁公鸡了。”
“哈哈。”
“驾。”
健壮的烈马驰骋万里，激起尘土滚滚，迷了后者千里目。
[1]【出处】唐·萧颖士《为扬州李长史贺立皇太子表》：“况琼枝挺秀，玉叶资神，允厘监抚，仪形稚颂。”
这里身高度量的尺，以战国时期为标准，一尺=22.12CM，八尺有余，约莫就一米八三左右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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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红颜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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