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落晗知书达理，进退有度，既然玥师弟人已送到，那便不应耽误人家师徒相聚，于是先行告退离开了。
镜花水月独留银纪和唯玥两人大眼瞪小眼。
微风拂过，玉兰落舞，谪仙少年，沐于骄阳，光辉朦胧，神颜难掩，未曾束发，荡然肆志，银发飘逸，流光水泽，白衣胜雪，迎风而起，面如凝脂，晶莹如玉，眼如点漆，璨若寒星，人美无度，清冷绝尘。
唯玥看着眼前之人，一时看得入迷。
银纪不得已出声提醒他：“咳咳。”自己脸上除了半块面具，也没有什么东西，难道还能看出花来不成？至于看这么久？
刹那，唯玥反应过来，自知失了礼数，他慌了慌神，手足无措略显笨拙，脑袋垂下来，眼睛直直盯着水面，不敢再往上看，结结巴巴道：“师......师......师尊。”
这下懂得喊师尊了？前几日见着自己都干嘛去了？
第一次给人当师尊，还真让银纪有点无所适从，以师尊的身份和他首次见面，就叫他瞧见了自己这幅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模样，真是为老不尊，可，如若当下整理，倒又显得自己心虚。
罢了，随它去吧。
银纪从竹席上站了起来，来到白玉兰树下，坐了下来。
唯玥显得有些呆愣，他后知后觉随银纪过去，一声不吭的站在银纪对面表现得十分拘谨。
银纪示意他坐下：“坐。”
他乖乖听话，与银纪相对而坐，但依旧埋着头，不知如何自处才好。
他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抠着手中的木盒子，全身的毛孔仿佛都在叫嚣。
银纪发现自己这个小徒弟好像真的很怕自己，甚至都不敢抬头看自己。
不收也收了，往后便要护他成长。
教导他成为一个明辨是非、敢作敢为之人，不奢望他将来造诣多高，但至少要担得起自己肩上的责任。
无愧于天下，无愧于自我，不枉此一遭，不枉此一生。
沉默由银纪先打破，他问：“年几何？”
唯玥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十六。”
年方二八，朝阳年华。
自己的十六岁又在干什么呢？
往事，不堪。
唯玥的目光落在银纪的腰间，只见他银白色伴着微微金色的发尖正滴着水珠，他犹豫道：“师尊，你的头发湿了。”
“不碍事。”银纪看也没看，一个灵术，头发瞬息便干了。
他衣袖轻拂，一个木盒便出现在两人眼前。银纪道：“这是拜师礼，给你的。”礼节虽没尽到，但别人家徒弟有的，你也应该要有。
闻言，唯玥又惊又喜地看向银纪，但很快便错开视线，他的目光飘到桌子上的木盒子，故作镇定道：“这......这是给我的？”
“嗯，打开看看。”
唯玥紧张地搓了搓手，他担心自己的手太脏，下意识的往身上的白衣蹭了蹭，抓了抓衣角，磨蹭好一会儿，才谨小慎微地将眼前的木盒缓缓打开。
他眼前一亮，木盒里竟是一把剑。
此剑仿若寒冰打造，不待靠近，便可感受袭人寒意。剑柄、剑鞘，全银铸造，复刻着纹理。
剑拿在手里，轻如雀羽，几乎没有什么重量。随着拔剑的动作，剑柄逐渐变为透明。剑身通体晶莹，贯穿着类似裂痕一样的脉络，仿佛由一块块碎片拼接而成，明亮如镜。
唯玥俊逸的脸清晰的映射在剑身上，稍微转动角度，剑身变得完全透明，透过剑身可以看到对面银纪神袛一般的容颜。
“此剑还未落名，你可以取一个自己喜欢的。”这剑是送给唯玥的，名字自是要他取。
“我......我可以吗？”唯玥不敢置信。
“当然。”
银纪见唯玥跃跃欲试，但随后又陷入沉思，看样子是在为取什么名字而苦恼。
“取名字的事情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
“嗯。”唯玥小声应道，接着问：“师尊，你的神武唤作何名？”
“我的？”
“嗯。”
唯玥问的应该是它吧，银纪说道：“千重杀机。”
“师尊为何要取这个名字？”一个杀戮重、怪不吉利的名字。
银纪凭着直觉脱口而出：“千重杀机，亦是生机，置之死地而后生[1]。”
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是怎样的一种境地，唯玥想，这大概就是——“绝望中的希望”。孤立无援，退无可退，不遗余力，赴死而战，无外乎两种结果，胜则活，败则死。
听银纪如此解释，唯玥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心疼自己的师尊，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给自己的神武取这样的名字。
自己真的好想了解他的一切，不管是过去的，现在的，还是未来的。
唯玥怕自己的沉默叫银纪发现了什么，他随口问道：“师尊的神武有固定的形态吗？”其实这个问题，唯玥知道答案，他只是需要一个问题来掩饰自己当下的心慌，以及分散银纪的注意力。
银纪没有多想，说：“没有，可以变换一切你想要的模样。”
唯玥突然好奇起来，问：“那它的本体是什么？”
没有固定形态的神武，但它应该有初始的模样，也就是它的实质本体。
银纪没有立刻回答，他歪了歪脑袋，似乎在回忆，而后，他风轻云淡道：“一节指骨。”
唯玥心里一顿，他想过很多种答案，但没有想过会是这个答案。
他从未听闻过银纪断过一指，之前与他诛邪除祟那些相处的时日，他也一直是十指健在，并没有少了哪一根手指。
难道师尊所说的“指骨”指的并不是他自己的指骨？
可如果凭借师尊的修为，幻化出一根假指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唯玥试探性就要问出口，但银纪似乎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先他一步说道：“右手最后一根小指。”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自始至终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唯玥一颤：“是......是如何断的？”
谁能伤得了师尊，师尊你不要再表现出这幅无关紧要的样子了，我真的......很难受。
银纪嘴角轻抿，浅浅笑了笑：“不记得了，好像是打架吧。”
这话银纪没有作假，他对此事没有任何的印象，也完全不记得自己右手曾受过伤。
银纪的记忆里，有缺失的，有淡忘的，有混乱的，所以他自己也无法追溯过去。
唯玥突然想起，他刚成为长烟一空内门弟子那会儿，听小八提起过，师尊自赤炎若梦山回来，受了重伤，醒来便不记得当年那段记忆，也许是当年那场意外。
唯玥想找点话题来缓解现在的气氛，他的目光落到自己手中的木匣子。他说：“师......师尊，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拜师礼，还望师尊不......不要嫌弃。”唯玥双手递过，心里想，我以后一定送你最好的。
唯玥将木匣子递到银纪跟前，尽管唯玥极力掩饰，但银纪还是注意到他双手新添的数道细而短的伤口。
唯玥既期待又紧张，生怕银纪不喜欢，目光注视着银纪的一举一动，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银纪打开木匣子，看了一眼里面被保护得很好的礼物，神情冷然，没有表态。
他想不明白唯玥为何要送自己这个，东西虽好，但不合适。
他的余光瞥见唯玥眼中的光芒逐渐暗淡下去，适时出声道：“我很喜欢。”说着，慢条斯理地合上了木匣子的盖子。
少年终究是少年，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
你满怀期待等着我的回答，我自然不好拂了你的期盼，我又怎么忍心叫你失望。
唯玥眼里仿佛照进了一道光：“真的吗？”
“嗯。”
一句话值得你这么高兴吗？
当下还有个棘手的问题，往后，自己便是他的师尊，应该教他些什么呢？
礼、乐、射、御、书、数？
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
万事开头难，第一次当师尊，还真不知从何开始才好。
先打发他去看书好了，多读点书总是好事，日后落到实处，践行起来有据可依，事半功倍。
“为师交于你一个任务，读完藏书阁内所有的书籍，等你研读完毕后再来寻为师，如若无事，今日那便就这样。”
银纪这话说的滴水不漏，容谁都想不到，他只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不知如何“为人师表”找的借口。
如愿将唯玥打发走，银纪心里盘算着，藏书阁藏书如山，无论如何也能拖上好些时日，趁着这段时间，自己可以去请教一下洛琅长老和和煦长老。
..
打铁须趁热，于是银纪便行动了。
当他问洛琅这个问题时，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终于选择做个人了？”
银纪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其实洛琅这样说，并不是出于不友好的讽刺，她一向如此，说话毒辣，一针见血又不失风趣，她这话不过是调侃银纪不食人间烟火，而现在愿意收徒，做个凡人。
她还因此嘲笑了银纪许久，说着原来银纪也有不会的东西，需要请教她，但玩笑归玩笑，她最后还是向银纪传授了一些为人师的心得。
她与和煦长老讲述的大同小异，习法仙修次要，为人处世首要。
为人师者，应当在道德和行为方面成为徒弟学习的榜样，向他们传输正确的道德观念和为人准则。其次，不忘来时路，了解玄门百家的历史与背景。第三，在他们修习求知的路上加以解惑和帮助。最后，入世历练，付诸实践。
银纪突然感觉自己任重而道远[2]。
唯玥根正苗红的，定不能教坏了！
[1]【出处】《孙子·九地》:“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2]【出处】《论语·第八章·泰伯篇》：“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千重杀机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