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周莹是被床头刺耳的闹铃声惊醒的。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本英语书就砸到了她身上。
“趁着早上刚醒来的黄金记忆时间，赶紧大声念大声背。背到五点半我进来听写，错一个你小心点儿。”
周莹懵懵地看着妈妈转身走去厨房的背影，又看了看椅背上挂着的蓝白色校服。
“我去，我怎么又梦到初中了。”
周莹下了床，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特地贴的一墙低分卷子无奈地撇了撇嘴，又低头看了看桌面上拿透明垫子压着的密密麻麻的励志标语，一种莫名的焦虑感瞬间便笼罩了她整个人。
“喵～”一只黑白小猫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整个房间好像一下子就变成了暖色调。
“诶嘿，小汤圆～快来让姐姐抱抱。”
她记得这只猫在高中的时候被家里强行丢弃了，理由是会耽误学习。所以每次梦回初中时，她都要和小猫玩儿很久，也不知道是为了弥补谁。当然，这次也不例外。窗外是渐渐清晰的云，窗内是小猫轻轻的呼噜声。但是没一会儿，卧室的门突然就被大力踢开了，是妈妈做好早餐端着餐盘进来了。妈妈第一眼就看见了蹲在地上和小猫玩儿的她，瞬间便暴跳如雷。
她把餐盘狠狠地摔在桌子上，大吼道：“周莹你要是不想学习那你就别去上学了，我一会儿就可以给你找门亲事你直接嫁人，别在家待了，天天吃我的用我的，还这么懒跟你爸似的，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碰上你们爷儿俩。”
周莹面对这个场景只想赶紧醒来，但是这一次的“梦”好像格外真实且漫长。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不受控地发抖，不受控地放下猫乖乖地坐到椅子上，端起那碗油腻的、散发着中药味儿的乌鸡汤，一仰脖悉数灌进胃袋。
“这是鱼油，这是蜂胶，这是维生素，这是我托人买的上好的补品，你就着这碗蛋白粉全喝了。我都舍不得喝这些东西，专门给你买的，你能不能争点气啊？妈妈不是不让你玩儿，那是不是得分时候。快点喝，喝完听写。”说完之后，妈妈快速翻开一旁的英语书。
周莹暗叫不好，怎么把听写这事儿给忘了，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拿起笔。她虽说也过了什么大学英语四级，但现在已经工作好几年了早都忘的差不多了。果不其然，对答案时错了好几个，听写纸上的红色叉号仿佛要把她烧成一缕飞灰。这下妈妈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怒火又翻涌上来了，直接扇了周莹几个耳光。周莹没敢躲，但是心里却直打鼓——怎么这次做的梦痛感这么强烈，就像真实发生的一样。
她顶着微微肿起的脸，背着上大学后就再也没背过这么沉的书包来到学校。其实她已经忘了这个时期的自己班级座位在哪儿了，但她还是很自信地往一处走去——因为只有那个凳子上贴了双面胶还被倒上了胶水。她拿纸巾仔细擦了擦，又垫了几张作业本的纸坐了上去，面色如常。
“诶你看，她蹲在那儿擦凳子的样子真像一只哈巴狗哈哈哈。”
“确实哈哈哈，都想给她喂两块吃过的骨头了。”
“干嘛奖励她啊，直接让她去厕所吃不就行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嘘……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一名小个子戴眼镜的女老师推门进来，把身上的包重重地放在了讲桌上，又板着脸扫视了一下全班：“好，现在我们来开班会。”
这时周莹突然听到什么东西撒了，好像很多还滚落在了自己脚下。她刚想蹲下去捡，身边的同学就把手举起来了，而周莹也愣住了，因为她看到自己脚下是一堆学校违禁品——薯片。
“老师，我举报周莹违规把零食带进教学楼！”
老师快步走过来，周莹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凉了，她已经反复梦过无数次相似的场景了，但每次她都只能无力的跟老师讲不是她的。
“不是你的你桌肚里为什么会有薯片的包装袋？你家长没教过你不能撒谎吗？学校三令五申不允许将饮食带入教学楼，你倒挺厉害的，带这么大一包儿来，你想干什么啊？想被劝退是不是？”
“对啊对啊，周莹我们刚刚都看见你吃了，你就承认吧。”
“对啊我们都看见了，你就别撒谎了，”
“听见了吗周莹，后面站着去，罚站一周，就站垃圾桶旁边。”
周莹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再辩解，接受了这个结果，拎着书包离开了座位。
傍晚放学后，周莹活动了活动自己有些僵硬发麻的腿，一边拿着小本子背语文古诗词一边等妈妈来接她回家。坐上电动车后座后，她犹豫再三，还是张开了口。
“妈，那个……学校里一直有人欺负我。”
“欺负你？你不惹人家人家能欺负你？你们学校可是全省数一数二好的学校，里面的学生都是品学兼优的，你同学的家长不是有权有势的就是高知，你一定一定要跟人家处好关系，哪怕咱自己吃点亏呢，平常多帮同学做点儿事，积累积累好感，听见没有？”
“不是的……他们嘲笑我穿的鞋子是杂牌……他们……”
妈妈突然急刹车，把周莹从后座拽了下来：“原来是想骗钱是吧？我是不是让你过得太好了，啊？你好的不学倒是学会攀比了是吧，周莹你真是没救了！我告诉你周莹，我送你去这么好的学校是让你去好好学习的，不是让你和人家攀比的！你知道你一年的学费和补课费是一个多大的天文数字吗，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没脸没皮的！”
周莹控制不住地流泪：“我可以不上补习班。”
妈妈甩了周莹响亮的一巴掌，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但无一人停留。
妈妈：“别人都补，就你不补，那以后人都考上好学校了，就你家里蹲了，你让我这张脸往哪儿放啊？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怎么这么自私啊你，和你爸一样，你俩真不愧是一个姓啊。你也别坐我车了，你爱去哪儿去哪儿吧，以后你不是我孩子了。”说完妈妈便转身上车将速度开到最大，留周莹一个人在原地泣不成声。她哭够了之后就往家走，毕竟身无分文，她也不能去别的地方。此时天已经黑透，小路上没有什么人了，她听见了一声熟悉的男音。
“不是我说，你就不能反抗反抗。”
周莹猛回头，果然看见了谢渡，他穿着一身黑隐没在茫茫夜色里，但是笑起来和说话的时候就会露出来一排白牙，远远看好像一排牙悬浮在空中。周莹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谢渡急忙把牙收了回去，周莹笑得更大声了。
“不对啊，这梦怎么还是通的，你怎么能出现在我的这个梦里？”
“你觉得你现在在做梦？”
“不然呢，我还能穿越啊哈哈。”
谢渡沉默了了一下，说：“我之前好像跟你说过，你现在已经去世了。”
“你骗鬼呢，人没了还能做梦？”
“中国鬼不骗中国鬼，你现在没在做梦，只是进入幻象了。”
“好啊，那你说，我怎么没的，让我听听你想怎么编。”
“你还记得你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衣服是湿的吗？”
“嗯。”
“你是溺水走的。”
“我不记得了。”
“你当然不记得，因为你现在还在幻象里，幻象里的人记忆是残缺的，只有和这个幻象有关联的记忆才会比较清晰。”
“我才不信。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还在这什么幻象里，我不应该现在魂飞魄散没有意识吗？”
“因为你还有很多执念没有了却，你被困在那些时间里无法解脱。”
“解脱了我就能没意识了吗？”
“我不知道，但应该很轻松。”
“你就干这行的你不知道，骗鬼呢。”
“中国鬼不骗中国鬼。”
“那你会接到外国鬼吗？你们怎么交流啊？”
“目前没接到过。”
“那你……”
“到你家了，快回去吧。”
“诶？跟你走怎么走得这么快。”
“周莹，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要学会勇敢的反抗，和所有人所有事。”
“谢谢你。但是我感觉我做不到，好像总有一股力量控制着我……”
“会有办法的，相信自己，这归根到底是你的幻象，你才是主导。”
第二天一早，周莹在熟练地擦完凳子后就开始仔细思索昨天谢渡说的话。这时，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背后痒痒的，好像是有人在拿笔往她校服上乱涂乱画。她很想站起来大声质问这个人为什么要在她的校服上乱涂乱画，很想大声骂甚至打这个人，可她整个身体却像是被粘在了凳子上一样，怎么拔也拔不起来。良久，身后的人终于完成了她的“大作”，开始嬉笑着跟别人说周莹很脏，周莹听出来这个人是谁了，这个女生的妈妈是外国语大学的教授，是在周莹妈妈说的“要好好相处”的那一列里。
“别等了周莹，会后悔的，你已经后悔了很多年不是吗？”谢渡的声音在周莹耳边响起。
周莹紧张的浑身发抖，她选择先站了起来，握紧了双拳，但没有转头。
“呦，她这是要干嘛，不会要打我吧，诶呀我好怕怕啊。”
几个人笑成一团。
周莹知道不能再等了，她抽了两根笔攥在手上，利落地转身走到那几个人面前，开始迅速地在她们的校服上到处乱画，几个人慌乱的散开，但她穷追不舍，直到把几个人的校服画的到处都是墨渍才停手。
“大家快看啊周莹疯了，她精神失常了！”
周莹脸色很差，嘴唇苍白、眼下乌青，因为昨天晚上她的父母吵了一晚上的架，玻璃杯和白瓷碗碎了一地，她几乎没有怎么休息。也许是刚刚的事情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此时她只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沉，在众人的惊叫中，周莹晕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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