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面！”
杜怀安的声音很虚弱了，但在秦理耳中却是如雷贯耳，她咬紧牙关，用力推开震动的岩壁向前挤过去。
“砰！”
她狠狠一脚踹上去，却毫无作用。
萨托罗尔已经剥夺了典狱长大半的权力，现在只能硬碰硬，但精神和体力的双重透支让秦理眼前发黑，连使劲都变得困难。
“我帮你……”男人的叹息愈□□缈。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岩壁突然从内部崩解，石块簌簌掉落，从中射出璀璨的光线。
秦理深吸一口气，再次挥出一拳，石块在她手背割出细密的伤口，哀嚎着轰然倒塌。
可下一秒，眼前的画面让她喉头梗塞，几乎无法发出声音。
那应该是简初没错，但此时此刻，她的皮肤上闪烁着细密的珠光，五官模糊得如同化在水中，最令人不安的是那双眼睛——毫无神采，也没有情绪，青红交错的虹膜带着诡异的非人感。
她正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站立着，脚步也透着奇怪的粘滞感。
周围环绕着金色的闪光，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处处是危险的气息。
秦理的警戒心拉到最高，下意识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简初！你清醒一点！”
她试图唤醒对方的理智，可没想到，对方的瞳孔突然收缩，随即化作细长的横线。
要糟！
下一秒，简初毫无预兆地猛冲向前，秦理连忙侧身闪避，衣角堪堪擦过残影，接触的布料瞬间变得干枯，仿佛经历了漫长岁月的腐蚀。
她心中悚然，但还没来得及应对，就被狠狠踹中胸口，“砰”的撞在身后的岩壁之上。
外套正中出现一个黑乎乎的脚印，脆皮簌簌落下，露出洁白的里衬。
“咳咳！”秦理眼前发黑，努力喘匀气息，她绞尽脑汁，试图应对眼前的危机，却见简初突然扭头，看向了侧方的虚空。
她没有迈步，整个人却丝滑向前，手一伸就没入一片无形的虚空。
地面猛地一颤，眼前炸开一个脸盆大的黑洞。
光线扭曲着没入其中，简初的脸庞甚至出现“融化”的痕迹，轮廓被拉成一条条细丝，朝着洞内飘飞而去。
头顶的石块簌簌掉落，甫一脱离，便立刻没入其中。
秦理倒吸一口凉气。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她捂着胸口站起身，竭力压下不适，伸手抚上一旁的岩壁。
典狱长残存的权能，足够她对萨托罗尔产生微小的干扰。
几秒钟就足够了。
秦理深吸一口气，指尖炸开一朵耀眼的光，无数纤细的能量丝线从中冒出，如同天罗地网，主动向简初笼罩而去。
它们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引诱着她向外围前行，光暗交织处发出细微的“噗嗤”声，将几人的身形变得扭曲。
“快跟我走！”
秦理大喊一声，丝线猛然扣紧，直接将人紧紧裹住，向上扯去！
但萨托罗尔不会让她如意。
它猛然张大嘴，发出无声的嚎叫，巨量的垃圾信息如海啸般冲击简初残存的意识，试图将其碾作灰烬。
“噗”的一声，原本就不稳定的人形突然散开，化作一团闪耀的光，一张一翕仿佛还在呼吸。
沿途的岩壁被它极速融解，秦理咽下口中的血腥气，竭尽全力加快速度，如同一条游蛇，沿着陡峭的角度向上攀行。
就快到了！
“砰！”
狭窄的缺口外是阴沉的天空，晦暗的浓云在头顶涌动，咸涩冰冷的海风倒灌进来，吹散了秦理脑中的混沌。
她一把抓住缺口的边沿，如炮弹般斜射而出，重重滚落在嶙峋的峭壁。
正下方是漆黑的大海，汹涌的波涛拍上来，让人遍体生寒。
“唔……呃！”
秦理吐出一口血，趴在地上艰难抬头。
那道光团逐渐抽长，当接近一人高的时候，便重新“长出”四肢，显露出简初的面容。
如同一轮滚烫的日轮，将山顶照亮无遗。
有风吹拂而过，却无法干扰她漂浮的发丝，简初陷入短暂的困惑，下一秒却将目光投向起伏的黑色轮廓。
海水已经淹没到岛屿的半山腰，但天空却压得越来越低。
这座岛没有下沉，相反，它正在缓缓上浮。
周围的黑色海域违反重力的规则，紧紧贴合在岛屿之上，洋流填补着它们的空缺，带来极其可怕的海啸。
在简初身后，一道扭曲的影子从缺口中冒出，光芒穿透它的身躯，出现了明显的折射，也让秦理终于看清了它的轮廓。
“……杜、杜怀安？！”
它双手环胸，姿态虔诚，下半身却是紧密缠绕的触须。
他被吞噬了？
秦理不敢深思，只能在逐渐增强的威压下缓缓后撤。
“侦测到高危信号源，等离子炮自动瞄准！”
“能源填充中……”
下方的平台上，秦夙感知到这异常的变故，仰头只能看到一片被映亮的浓云。
“大人！军部和安全部都派人来了！”
“上面是什么东西，我们要开炮吗？”
“别动！”秦夙连忙阻止，转身抓起一个对讲机，“用升降台送我上去。”
“大人？！”
“别废话！动作快点！”
海岸线逐渐清晰，头顶的暗云也越来越近，甚至能看请其中涌动的闪电。
升降台“咯吱”作响，秦夙握紧腰间的武器，眼神紧紧锁定悬崖边缘。
很快，一点破碎的衣角出现在视线中，她猛然睁大眼，强行咽下嘴边的惊呼。
心脏怦怦直跳，直到看清秦理的背影，她才狠狠松了口气，但不过两秒，空中漂浮的两道身影就紧紧扼住了她的咽喉。
这是……什么东西？！
萨托罗尔回收了分散在岛屿中的力量，这却让它散发出更加“甜美”的气味。
简初鼓起胸腔，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终于来了……”萨托罗尔向前伸出手，似乎等人握上来，“这么多年，还以为你会食言。”
简初岿然不动。
“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可想要杀死萨托罗尔，还需要你的力量。”
“过来吧，我们的目标一致。”
“简初！不要过去！杜怀安已经死了！”秦理的声音穿透风浪，带着泣血的嘶哑，“它在骗你，呃！”
呼喊戛然而止，她脸色变得通红，五指在颈边抓挠，却根本无法摸到这无形的束缚。
“不长眼的虫子……”
“你不专心。”简初声音飘忽，仿佛病入膏肓，眼神却锋利地锁定对面的光影，“这样是会死的。”
躯体陡然爆开，化作一片汹涌的马赛克，朝前猛扑而去！
萨托罗尔正面承接了这一招。
两相撞击之下，没有发出震天的巨响，只有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下一秒，空气争先恐后涌入秦理的肺部，她用力喘息，眼前却漂浮着黑斑，什么都看不清。
“轰！”
一双手伸手扶住她的肩，脚下的地面剧烈颠簸，让人站立不稳。
岛屿狠狠撞上暗礁，在海面挤出丰富的泡沫，夹杂着鱼类破碎的骨肉，一同被拍上岸边。
它却还在缓缓上浮。
“跟我走！”
秦理听见有人贴在自己耳边说话，她想要挣扎，但那点力道就跟挠痒痒一样。
头顶落下刺眼的灯光，圆形的光斑在山顶扫射，将萨托罗尔映照得如同钻石般璀璨。
马赛克在对面重新凝聚，须臾间浮现的面孔，让舰船上的人揉了揉眼睛。
“那是……谁？”
“我没看错的话，是简初？”
但她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为何……拒绝我？”萨托罗尔的嗡鸣断断续续，“你我才是同源，理应索求永恒。”
它的嗓音带着深沉的疲惫，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人的存在基于什么？我拥有杜怀安的全部记忆与意志，那我就变成了他。”
“我吞噬了他，就是他吞噬了我，现在和你对话的，既是我，也是他。”
“倘若你觉得他已经死去，那现在的你又是什么？”
简初抬起眼皮，青红的眼中射出诡异的凶光。
这不是人类会有的眼神。
“你是那具肉\体，还是其中的灵魂？”
“偷换概念。”简初嘶哑开口，“我不需要和你对话。”
“别这样，我的朋友。”萨托罗尔语气微妙，“抬头看看天空，人类正将武器对准我们，在他们眼中，你已经不再是‘人’了。”
它抬手搓出一面镜子，轻轻一推，便飘到简初跟前：“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和我一样美丽。”
“你渴望我，我也渴望你，我们就这么彼此融合、合二为一，成为这个世界唯一的真神。”
明亮的光点在头顶汇聚，“滋滋”的声响穿透海风，传入秦夙的耳中。
她头皮发麻，连忙扯着秦理的胳膊，向后坠落在升降台上。
“看，他们要杀了你。”
顺着它的指尖，简初微微仰头，空茫的眼底倒映出正在蓄能的粒子炮。
下一秒，白光坠落山尖，短暂的凝滞后，陡然爆裂开来，将整座岛屿全部吞没。
海水迅速蒸发，升腾出温热的水汽，遮掩了所有的视线。
舰船飞速转动着螺旋桨，试图将白雾吹散。
很快，雾气透出淡淡的乳白光晕，飘飞的马赛克盘旋着重聚，再次凝结成简初的身影。
而她对面的萨托罗尔，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原地。
“你说得对。”简初伸出闪烁的指尖，轻柔触到水波荡漾的，萨托罗尔的身躯，“但……只有我。”
瞬间，汹涌的能量钻入它的身躯，起初带来极度的充盈，但很快就变成强烈的饱胀感。
“你要做什么？”萨托罗尔感知到危机，但贪婪却让它无法停下吸收能量的动作，“这种行为太过愚蠢。”
头顶的浓云飞速旋转，连沉重的舰船都无法抵挡愈加猛烈的狂风。
“后退！往海岸上去！”
“快把现场画面转接给部长！”
“不行，信号全断了！”
云层转成高高的漏斗状，顶端指向的海面也随之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空槽。
萨托罗尔的身影迎风高涨，海水逆流而上，形成倒飞的雨丝，将它勾勒成一个水人。
它缓缓张开双手：“其实我并不希望人类的外表，但这样迎接胜利，好像还挺畅快的。”
闪电轰鸣，直直砸出焦黑的深坑。
简初的身影愈加虚幻，她抬起右手，接住了从天而降的闪电，握在掌心化作耀眼的长矛。
“拙劣的模仿。”萨托罗尔发出不屑的冷笑，下半身的触须如同群蛇出洞，眨眼间铺天盖地而来。
“砰！”
一声巨响，拉开了争斗的序幕，空中落下豆大的雨点，电流在其中疯狂窜动，将舰船的中枢系统完全击碎。
简初拖拽着电光，在空中辗转腾挪，划出一道道耀眼的白虹。
她已经感受到力量的流失，恐怕快要到极限了。
海水沿着岛屿的轮廓向上流淌，已经开始在山顶蔓延。
下方几乎全部都被淹没，只剩下零星几个幸存的狱卒，跟着秦夙两人重新回到最危险的战场。
“那是……”
空中弥漫着薄薄的白汽，闪电扭曲炸裂，不断发出刺耳的“噼啪”声。
简初的速度快到极致，仿佛在空间中不断跳跃。方才还在左侧，下一秒便出现在右方，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晦暗的残影。
“轰咔——！”
惨白的电光当空劈下，简初浑身一酥，瞬间将手中的“长矛”抛掷而出。
闪电贯穿了萨托罗尔的躯体，电光流窜，爆出一团团黑雾。
高强度的持续攻击让简初身形飘渺，力量抽离的速度也开始加快。
“砰！”
恍惚的瞬间被对面抓住，一条粗壮的触须腾空而起，眨眼将她狠狠抽飞。
简初如同一枚炮弹，带着明亮的拖尾坠落海面，激起巨大的浪潮。
“不……”秦理瞳孔紧缩，却被人紧紧捂住嘴。
但萨托罗尔已经看过来了。
它的眼眶中烧起熊熊火光，紧接着，秦夙看见它伸出手指，猛然戳向自己的咽喉。
同时，一道虚弱的声音穿透雨幕，敲击着她的耳膜。
“替我……”
下一秒，人类残存的意识如同烛火般熄灭。
“杜怀安？”秦夙瞳孔骤缩，“杜怀安！！！”
灵魂不受控制地战栗，她咬紧牙关没有后退，怒视着猛然靠近的影子。
“人类总是热衷于无谓的挣扎，我还以为你会是个聪明人。”
它伸手撩起秦夙的发丝，亲昵而又充满恶意：“十五年了，我放你回去，你应该感恩才对。”
“说起来，你们一直认为这是血脉的诅咒？嗯哼哼，我该告诉你真相吗？”萨托罗尔发出诡异的笑声，“根本没有什么诅咒，之所以选你们，只不过是因为……有趣。”
“随便谁来都行，但人类很爱自圆其说，一边挣扎着寻求自由，一边又主动成为我的伥鬼。”
“那些肮脏的灵魂，味道并不算美妙，但一点一滴，也能构成我英武的身躯。”
雨水砸落在秦夙的眼中，让她什么都看不清。
“现在，我该享受最后的餐点了。”
粗壮的触须蔓延至海底，循着能量的踪迹摸索找寻。
“哗啦啦——”
发光的人体被打捞出来，简初的面孔已然模糊——全部由马赛克组成，只剩那双半睁着的眼睛，还能证明她的身份。
触须们将她高高举起，仿佛正在无声庆贺。
可就在这瞬间，一道高亢的呼喊撕破长空，猛然刺入简初混沌的灵魂。
“简初！！！”
青红的眼底闪过一丝微光。
“咽喉是它的——”
要害。
剩下的话没来得及出口，秦理就听见了一声轻响，如同气泡炸裂。
简初的身躯拉成一道凝实的射线，直直贯穿了萨托罗尔的咽喉。
时间瞬间凝固。
雨声、雷声、风声全都消失不见，一切仿佛默剧开演，透明的咽喉冒出瘆人的红色血管，它们迅速膨胀，将萨托罗尔完全包裹在内。
随后静默无声。
那块空间仿佛被直接抹去，只剩一片连光都照不进的黑暗。逸散的能量如同垂死的萤火虫，在空中闪烁几下，便彻底熄灭。
简初微微垂首，一动不动，如同一个精巧的琉璃雕塑。
海水瞬间坠落，“哗啦啦”砸出巨响。
但岛屿仍然漂浮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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