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吗？”
舰船悬停在海岸线上，透过高清的屏幕，人们注视着那座干枯的岛屿。
失去了海水的包裹，暗绿色的苔藓变得湿哒哒，它们黏成长长的丝线，垂挂在庞大的山体之下。
“好像……活下来的是谁？”
画面突然拉近，短暂的聚焦之后，一个发光的人影清晰映照其中。
“那是谁？简初？”
“她怎么在燃烧？”
空间仿佛被热浪扭曲，但舰船的传感器却没有反馈出明显的升温。
“那好像不是火……”
而是被高度压缩的能量。
它们汇聚起来，酷似一团燃烧的火焰。
“辐射强度越来越高，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回落，她难道把萨托罗尔吞掉了吗？”
“现在该怎么办，她还有理智吗？”
“等等，你们快看！山顶好像在熔化？！”
一连串的问题让人头晕脑胀，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低沉的轰鸣，数架军用直升机正迅速接近。
“你们在发什么呆！还不开启能量屏障！”
怒骂声传来，吓得众人浑身一抖，下意识就遵循她的指示。
赵栎贴在窗边，视线在山体上下搜索，试图找到秦夙的踪迹。
她自认为安全部的调查进度已经很快了，奈何天不遂人愿，事情的发展总是会超出预期。
联邦花费了这么多年，还捏着鼻子和世家谈条件，好不容易才建起了“零号”实验室，但这仅仅两个月，一切就完全分崩离析。
他们不知道简初的目的，更不知道她变成了何等模样，但凡能谈判，一切就好说，最怕的就是……
像现在这样。
弥散的能量带来沉重的威压，简初仿佛对自己的力量毫无概念，完全在肆意妄为。
几艘舰船飞速移动，相连的能量屏障散发着光晕，形成一个六边形，将她笼罩在内。
各色仪器疯狂运转，庞大的数据流涌向遥远后方的指挥中心。
“能量读数持续攀升！”
“无法实现对话链接，目标无意识反馈！”
“根据‘潘多拉’协议，建立执行最高等级收容预案！”
通讯频道里的声音微微颤抖，在众人眼中，这个战胜了萨托罗尔的“生物”，潜藏着有史以来的最大威胁。
“咳咳！”升降台被海水侵蚀，已经无法人为控制，秦理趴在边缘，脸色涨红。
典狱长的职责仍在，作为和萨托罗尔关系最“密切”的人，她能轻易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它还活着……”
“谁？”秦夙嘴比脑子快，但话一出口，心中立刻就明白过来，“不好！”
下一秒，头顶的天空乍亮。
“立即解除武装！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冰冷的声音不断回荡，却没有得到理想中的回应。
简初微微抬头，用那双空洞的眼注视着天空。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一潭平静的死水中，只有最本能的……**。
万众瞩目之中，她缓慢抬起右手，托起了那艘即将发起攻击的舰船。
然后虚虚一握。
“嗡——！！！”
空气瞬间压缩，以肉眼可见的扭曲姿态紧紧攀附在舰船表面，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防护屏障爆出一连串火花，引擎的轰鸣也变成了垂死的呜咽。
“开火！！！”
一声令下，耀眼的粒子光束倾泻而出，如同炽烈的暴雨，飞向山尖上的人影。
简初却没有闪避。
她只是站在那里，周身的“火焰”骤然暴涨，所有攻击落在上头，只能荡出一圈圈温柔的水波。
不仅没能造成伤害，甚至还被她吸收殆尽。
“&……*%”
神秘的呢喃从天而降，无人理解其中的含义，却不约而同头皮一紧。
下一秒，简初虚握的右手猛然收紧！
“轰——”
爆裂的火花瞬间炸开，舰船中段出现一个清晰的五指印，坚硬的金属挤压到变形，细小的碎屑如同烟花，星星点点坠向漆黑的海面。
防护屏障彻底罢工，舰船在空中摇摆，嘹亮的警报声飘出裂隙，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
在物理层面上，萨托罗尔的泯灭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但它残存的意志仍在做最后的挣扎。
她们甚至无法确定，此刻站在那里的，究竟还是不是简初。
“后撤！你们不要激怒它！”秦夙的喊声如同风中柳絮，刚出口就被暴雨浇散，更遑论传到舰船的接收器中。
但她大幅度的动作很快引起了注意。
“后方支援马上就到，军部不打算继续观望，中庭协会的人也和他们汇合了。”瞿罗山压低声音，面上满是焦灼。
赵栎咬紧牙关：“军部的那些家伙……我早晚要跟他们算账！”
说话间，她眼神迅速划过，却又立刻返了回去。
“等等，那是秦夙？！”
闻言，瞿罗山迅速凑上前：“她在做什么？看动作是……求救？”
“不……”赵栎心下一沉，“她在让我们后退！”
“后退？”
不再管旁人的疑惑，她当即抓起手边的对讲机，果决下令：“所有单位！立刻和目标拉开距离！后勤部队跟上，尽快进行抢险救援！”
但她的话还是晚了一步。
新一轮的攻势已然开始，这次的能量更加集中，每道光束落下，都会在山巅烧出一个焦坑。
强烈的热度让岩土“滋滋”融化，变成一个个烧红的小圆球，向外散发着臭气。
“不自量力。”简初嗓音嘶哑，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舰船的雷达捕捉到一个极强的信号。
“等等！它过来了？！”
“侧翼受到攻击！舰身出现侧倾！”
舰船的外壳烙出人形的痕迹，战斗机迅速围上来，为其争取后撤的时间。
秦理躲在山体的阴影中，脸颊被暴雨冲刷得冰冷。
天空中闪烁着毁灭的光影，任何战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没有丝毫意义。
“简初！”她尝试呼喊，但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萨托罗尔的意志残片，如同最强大的病毒，尽管已经失去自主的能力，却足够污染一个无主的灵魂。
不能任由场面继续发展。
“你去哪！”秦夙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要从升降台往下跳的人。
秦理用力眨眼，挤出里面的雨水：“我需要和指挥中心对话！”
“萨托罗尔没有彻底死亡，它在干扰简初的意识，如果就这么放任去，只会牺牲更多的人。”
她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冰冷的海风和雨水不断带走身上的热量，加上过度消耗的体能，让人一阵阵发晕。
秦夙哪里猜不到她要做什么。
“不行！这样风险太大了！”女人的眼中布满血丝，“你根本不了解它，我去！”
秦理微微摇头，没有回答，只是手腕一转，便滑溜地逃离对方的掌心，跳下了高高的升降台。
“不行！秦理！！！”
两道身影你追我赶，沿着陡峭的岩壁迅速下行，转眼没入昏暗处，找寻不到踪迹。
……
远处的浓云被光映照，不断闪烁。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辛卢放下手里的望远镜，微微侧头，“安全部还没传回消息？”
工作人员神情凝重：“从十分钟前开始，我们的消息就石沉大海，可能是通信受到了干扰，也可能……他们现在没时间回应我们。”
如果是后者，那情况就很棘手了。
“继续加速。”辛卢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的机械门“滋啦”一声打开。
“情况如何了？”为首是一个目测五十来岁的女子，她额前有一团白色的发丝，看上去格外独特。
辛卢眼神闪动：“一切正常，不过安全部可能遇到了点麻烦。”
“一点麻烦？”孟致帆微微抬手，示意身后的年轻人们上前，“大家既然合作，就别遮遮掩掩，要是最后办事不力，上头怪罪下来，你说算谁的？”
萧若愚走路带风地经过，甚至还冲对方挑了挑眉。
辛卢的表情不算好看。
舰船快速前行，说话的功夫，屏幕里便出现许多模糊的轮廓。
“他们在后撤？”傅燃蹙起眉头，视线在画面的每个角落逡巡，“我需要安全部发回来的所有信息。”
他们接到的消息里，只说萨托罗尔出了点情况，安全部没法独自应对，可现在看上去……似乎并不是这样。
“这……”工作人员面露犹豫。
他不敢得罪这些人，但又必须服从上级的安排。
短暂的沉默之后，辛卢终于点头：“给他们吧。”
孟致帆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松口，本以为要费些口舌，自己才会特地过来撑场子。
只是，当众人凑在一起，看完前线传回来的十几秒录像，中控室便再次陷入寂静。
“那是什么东西？”林豹双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里满是自我怀疑，“这是萨托罗尔的话，那另一个是什么？”
“另一个当然是你们的老熟人。”辛卢的嗓音里带着淡淡的讥讽，“怎么，认不出来了？”
“老熟人？”萧若愚嘴唇微动，下一秒神情震动。
会出现在这里，还能被称为“老熟人”的，恐怕就只有……
就在这时，画面突然被刺目的白光吞没，一阵极其不稳定的数据流过后，窗外爆燃起盛大的火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那道发光的影子已经近在咫尺。
“滋滋——”
突然，一直安静的通信频道传来了有些失真的声音。
“指挥中心……我是典狱长秦理，萨托罗尔的蓄意反叛已经由囚犯简初暂时镇压。”
“目前，它仍在竭力干扰，并试图进行寄生，我需要各位暂停攻击，给简初留下喘息的时间。”
“倘若她的意志被磨损，我们将会迎来一个完全脱离掌控的灭顶之灾。”
秦理进行了一些“善意”的修饰，将情况描述地格外严重，但效果拔群。
山体外的震动逐渐平息，仿佛正如她所言，双方陷入了暂时的休战。
现在，该进行下一步了。
……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僵持着吧？”
舰船已经来到近处，足够他们透过高倍镜，清晰看见简初的面孔。
她敏锐地感受到注视，冷冽的眼神几乎要透过屏幕冲出来，让人心惊胆战。
“如果萨托罗尔还活着，那我们现在面对的究竟是什么？”黎取提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微茫的可能性上，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那就是不择手段，消灭它。
辛卢瞥了他一眼，视线中透着微妙的讥讽：“萨托罗尔有着很高的研究价值，它的去留不是你能决定的。”
通讯频道里，赵栎终于成功借助监狱的信号，转接了进来：“别说这些没用的，预案必须做全，如果有必要，可以当场击杀。”
“这是总司的指令。”
一句话，把所有反驳都逼了回去。
“击杀？”傅燃轻嗤一声，“杀得了吗？与其在这说大话，还不如按照秦理说的做。”
辛卢立刻冷笑：“我知道你们几个关系好，但做决策可不能夹带私人情感，谁能保证秦理可以解决这个麻烦？”
“那你可以？”傅燃懒得和他多费口舌，“那你去吧，到时候我给你邀功。”
“你！”
“行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孟致帆皱起眉头，“秦理是萨托罗尔的典狱长，再怎么说，还有秦夙陪着，她的判断肯定比我们所有人都准确。”
“现在停火了，人家也没再追着我们打啊，这想办法的时间不就有了吗？还在这吵吵！”
中庭协会现任副会长，在场人员中除了赵栎，就是孟致帆级别最高，她一锤定音，自然没人反驳。
“等等！你们看那里！”
安栩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而是沉默着，时刻关注外面的动向，此刻却成了第一个发现异常的人。
“秦理？她要去……”孟致帆察觉到她的意图，顿时心下一惊，“不行，山顶太危险了，必须要拦住她！”
“刺啦刺啦……诸、诸位……”频道里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我是秦夙，请你们务必……配合……”
信号变得格外差，她话还没说完，频道就在此归于沉寂，但就这短短一句，却足够动摇孟致帆的决定。
她确实不了解秦理，但秦夙不是会冲动的人。
或许她们真的有办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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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镜中花（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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