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灵均和岑宣跟在厉奉身边很久了,身上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一些厉奉的脾气。两人往宋元晟身边一杵,周身气势一压,确实有些唬人。
可宋庭也不是胆小之人,平日里都不惧权势,更不会惧这只不过是安诏王后院里的两位。
“阿怨,父亲之言或许不中听,但你仔细想想,若是要解决好此事,安抚民心,平息那些闲言碎语,除了安诏王,还有谁能胜任?再者,‘抓人’一事我与父亲都并未听说,这都只是无稽之谈,许是皇上只是派安诏王将人聚起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宋元晟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既是如此,那皇上为何不让兄长去?论嘴皮子,偌大的朝堂除了父亲还有事能说得过兄长呢?”
钱灵均:“不错。”
岑宣:“有理。”
宋庭气得七窍生烟,“宋怨!”
“在呢。”宋元晟嬉皮笑脸的,“皇上是不是真的要抓人,我相信这事兄长和父亲都比我心中有数。寺庙能封,神像都能推倒,遑论抓人?只要这大厉看起来天下太平,不毁在老皇帝任上那便是他最大的愿。牺牲一个安诏王又算什么?是吧?”
“宋怨,休得妄言!”宋庭呵道。
“妄言?”宋元晟沉下来,“若是真的做得好,那便不会有人‘妄言’,无论是我还是街上那些个游行的百姓都不会。我今日来就是想看看二位是否有什么关于厉奉入宫的消息,如今看来是没有了。那便告辞。”
宋元晟转身就走,路过筠连夫人身侧时,他停下来,“娘亲可要与孩儿一道走?”
钱灵均正想说王府是王爷的王府,不是什么随便能收留人的地方,哪怕是筠连夫人也是一样,却听筠连夫人说——
“不必了,乖阿苑,那终归是安诏王府,娘亲去不合适。娘亲已同你干娘定好了出门的日子,正要寻她去。”
宋元晟点头,“那我送娘亲过去。”
“也不必。”筠连夫人拍了拍宋元晟的手背,说,“早年我嫁入宋府时,你干娘送了我一辆马车,就停在宋府门口。若是我哪日不高兴了,不想在这宋府待了,那随时都有去路。”
筠连夫人说罢,身后便响起一句弱弱的“夫人”。
但筠连夫人连头也不回。
宋元晟想到自己来过宋府两回,确实每回都看到了门外停着一辆马车。他原以为那是宋芝行和宋庭平日里上朝时用的,但现在想来,那应当就是汝雨夫人送来的陪嫁。
“那我送娘出去。”宋元晟扶着筠连夫人出门。
门外那马车旁已经站了一个车夫,瞧见他们出来,立即取下马凳放好,“夫人。”
筠连夫人点点头,又拍了拍宋元晟的手,“娘亲这儿你不必忧心,至于安诏王,你也不必太忧心。他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只是皇命不可违,若是皇帝真的……”
宋元晟弯了弯嘴角,故作轻松,“若是皇命真的不可违,他成了都城百姓之敌,那孩儿便陪着他一道离开都城。”
“阿苑。”筠连夫人倏地握紧宋元晟的手,“离开都城你们又能到哪去?”
“北县还是边关都随便。若是去了边关,我还能去找萧褚。天下之大,总会有我和厉奉容身的地方,只是……”宋元晟有些不舍,“许是一年半载都难再见娘亲了。”
筠连夫人心疼地拍了拍宋元晟的脑袋,“傻孩子。担心娘亲做什么?娘亲有你干娘作伴,她也常年见不到阿诸,那不也是一样?只要你时常写信回来,给娘亲保平安就好。儿大了,也终归是要走的,娘亲知道。”
宋元晟被筠连夫人的一席话弄得懵愣,他知道筠连夫人善解人意,却没想到竟开明至此等地步。若是同样的话换作宋芝行或者是宋庭来回应,哪怕是还会打着“不会害你”的名义先打压批评你一番再强制让你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多谢娘亲。”宋元晟这四个字说得郑重。
看着筠连夫人的马车离开后,宋元晟和钱灵均、岑宣也一道上了马车,一路往皇宫的方向去。
皇宫门外,他们瞧见了安诏王府的马车。陈忠就抱着胳膊坐在鞍座上,宛如一尊雕塑似地在那等着。
“陈管家。”宋元晟跳下马车朝陈忠走去,“王爷可有消息?”
陈忠朝宋元晟拱了拱,“尚未有消息。公子怎么来了?”
钱灵均也抱着胳膊,“他啊,自然是着急呗。瞧着王爷这么久不回府,又听闻里头要派人将街上那些个乱嚼舌根的给抓了。担心带头抓人的是王爷……”
“应当不会。”陈忠说,“王爷只是一闲散王爷,虽偶尔参与朝政,但手中并无实权。先前去寒县尚不给一官半职,若是要抓人,怎么也得给王爷执令的令牌。只要令牌一出,那被抓者自会知道是上头的意思。小的知晓公子的担忧,但事情未有定论,还是……”
“王爷出来了。”岑宣忽然道。
宋元晟抬眼看去,果然瞧见了厉奉。他想过去,却一眼瞧见了厉奉手上勾着的令牌,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一行人。那些人均是一身玄色的劲装,腰间配着长刀,长得凶神恶煞,一副要人命的样子。
宋元晟没敢过去。
钱灵均和岑宣的手也拦在他的一前一后,生怕他冲动。
陈忠瞧着那些人,“是护都卫。”
“护都卫?”宋元晟猛地看向陈忠,压低声道,“怎么会是护都卫?护都卫一出,那岂不是明晃晃地昭告天下,想捂嘴的人是那谁么?”
陈忠敛眸点头。
厉奉领着那些个护都卫大步流星地从他们身侧走过,目不斜视,仿佛从一开始就没发现他们似的。
宋元晟瞧着厉奉远去的背影,总觉得不对。
“护都卫办事——闲杂人等,统统回避!”厉奉在前面扬声呵斥,从身后都能看出他的张扬。
众人的目光都随着厉奉走,只有宋元晟的目光愈发阴沉。
“不对。”
岑宣:“宋公子的意思是?”
“那不是王爷,是太子。”宋元晟只一听就听出了两人声音中的差别。
两人长相相似是不错,不熟悉他们的人第一眼都会将他们认错。他们二人的身量也只有细微的差别,包括他们的声音。但装的就是装的,假的就是假的。
那人不是厉奉。
钱灵均:“可太子不是被禁足东宫,这才几日,怎么可能解禁?”
“是不可能。”宋元晟脸色难看,“但王爷也说过,他不会再当太子的刀。上一回去寒县,算也不算,毕竟那是朝臣讨论出来的结果。这次不同,不是说皇帝都不上朝了么?”
皇帝不上朝,谁也不见,那么如今做什么决定都不需要再尊重那些个官员的意见。宫门一关,消息封锁,那么多日厉奉的消息都传不出来半点,那么太子是否还禁足在东宫这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那太子疯了么?这么大的事,万一露馅,他这个太子不当了?”钱灵均颇为激动,声音有些大,引得远处守着宫门的士兵都看了过来。
好在他们离得实在是远,那些人就算听见了动静,应当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你还是把嘴巴闭上吧。”岑宣半点不客气。
钱灵均动了动嘴皮子,自己在那嘀咕半天,却什么都没再说。
陈忠:“那宋公子现在觉得应当如何是好?”
岑宣也等着听宋元晟的办法。
钱灵均抱着手臂,一脸不信,“你们还真信他说的啊,真觉得那人是太子不是王爷?是不是王爷我认不出来,你们两个认不出来?”
岑宣摇头。
陈忠沉默了两息,“那确实不是王爷。王爷的嚣张乃是浑然天成,定不会这般装腔作势。”
岑宣:“。”
钱灵均:“………………”
宋元晟瞧见那些守卫有要过来赶人的架势,低声说:“不管如何,这事已成定局。王爷的名声是好不了了。不过我仍有计策,灵不灵的还得过两日再看。都先回去。再不回去,那些人就要过来盘问了。”
陈忠他们往宫门瞧了眼。
已经有个兵动了。
陈忠立马去放马凳,将宋元晟送上马车。
钱灵均和岑宣对视一眼,也上了另一辆马车。
他们一前一后地朝王府赶。
马车路过闹市时,正好碰到护都卫的在抓人。
那些被抓的,嘴里喊着“苍天无眼”,喊着“我没错”,却无人喊一句“我是冤枉的”。有一个人高喊“皇帝残暴,爪牙走狗遍地走,大厉毁矣”,接着就是“铿”的拔刀声。
宋元晟猛地撩开车帘,“住手!”
他喊完,才发现抽刀的人是厉显。那刀离被抓者极近,若是他喊得慢一些,怕是那人已经血溅当场,甚至头颅都有可能被割下来。
厉显这是想要彻底搞臭厉奉的名声!
这个疯子!
陈忠停下马车。
宋元晟从马车上跃下,朝厉显跑去。
“别杀人。”宋元晟跑到厉显面前,手挡在厉显的刀刃上,“他虽在言语上冒犯了皇上,但罪不至死不是么?总有解决的办法。”
“公子你不必管我,让王爷杀!我所说没错,我不怕死!公子你让开!”
宋元晟用力地闭了闭眼,心底大喊着“他不是厉奉他不是厉奉你眼瞎吗”,但他只能把话往肚子里咽,什么都不能说。
真该死。
“你少说两句吧。”宋元晟咬牙道。
厉显的刀往下压了压,只差一点都能划破宋元晟的虎口。
“不是我想杀,是他求着我杀。你听见了他说什么,对么?”
厉显目光冷冽无情,脸上也没有多余的情绪,但浑身上下都透着疯劲。
不知道是他入戏太深还是这才是他本来的面貌,瞧之比厉奉更像人间修罗,杀人不眨眼的妖魔。
“他求你杀你便杀么?这是人命,活生生的人命!我不相信大厉皇帝会下这般触怒天下百姓的毒令,我也不信,太子殿下知道这些人因自己而死还能睡得安然。”
“太子殿下”四个字宋元晟咬得极重,他怕厉显会装到底,只好忍着厌恶,凑到厉显耳边,“太子,别逼我恨你。”
厉显瞳孔一缩,猛地收刀。
宋元晟懒得再看厉显的神情,收回被浅浅割了一道的手,重新爬上马车。
“公子,你的手。”陈忠瞧见宋元晟手心的血痕都替他家王爷心疼。
“无碍。”宋元晟语气放柔,“回王府。等王爷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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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假厉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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