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跨进通道前，许无忧突然回头望向褚春来，无声说了两个字。
看口型似乎是“谢谢”。
不管你到底是什么目的，谢谢你接纳我这个新人，谢谢你帮我找到队友。
褚春来看懂了她想说的，望着逐渐消散的背影轻笑，心说，赶紧成长吧，我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在场只剩下三人。罗星之总觉得自己和伊丽莎白错过了什么，在通道和褚春来之间看了好几个来回。
褚春来在手环上操作了几下，心情不错：“小姑娘，你似乎有事想问我？”
“咳…啊，我听说你已经通过了九个世界，之后有什么计划吗？”
罗星之突然被抓包，临时编了个问题。
褚春来笑着看她：“我猜你更想知道，我们这些玩家之后会去哪里，对吗？”
“对的，啊不对不对，我也是玩家，这些我当然知道的呀……”
罗星之越说越没底气，徒劳地祈祷对方什么都没看出来。可惜对方很有兴致，铁了心要扒掉她的马甲。
“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个活人，而且这个世界的NPC。”
罗星之继续挣扎：“你在说什么？”
褚春来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也见过几个和你一样的NPC。伪装得再像，也总会有破绽。”
罗星之突然有点好奇他生前的职业是什么。
“你的伪装是最容易识破的了，这位朋友也看出来了，不是吗？”
罗星之猛地转头看向伊丽莎白。后者表情未变，向她点了点头。
褚春来见好就收：“好了，我又不是什么坏人。回到你的问题，NPC有一天可能成为玩家吗，那反过来是不是也可以呢？”
罗星之：“什么意思，到底可以还是不可以啊！？”
“系统限制，我只能说到这里了，剩下的答案就要你自己找咯。”
他也当了回谜语人，潇洒地挥手走进传送通道。
“你等等！”
两秒后，只剩下伊丽莎白和罗星之面面相觑。
浮在空中的叽里和呱啦似乎预感到将要远离自由的空气，赶紧抓住机会绕着圈互相打闹。
“好吧好吧，我知道自己演得很烂，”罗星之有些懊恼地问，“我只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伊丽莎白假装若有似思地沉吟，纠结要不要给她留个面子。
罗星之已经破罐子破摔：“当然是真话……”
伊丽莎白笑道：“真话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系统近期更新了玩家的公共频道，已经不会再误触退出了，所以你用这个理由接近我，答案显而易见。”
“原来是协会消息落后了，信息差害人啊……”
罗星之一秒都没有内耗，直接心安理得地将锅甩给了协会。
她长叹一口气，说：“还是谢谢你陪我演戏了。”
“哼，用半辈子来感谢我就好，”伊丽莎白摘下眼镜捧在手里，珍重地看了看，再重新戴上：“和病灶内的人交朋友，别人想都不敢想，一位伟大的探险家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呢！”
她一把保住罗星之，没头没尾地说：“我有一种感觉，说不定在未来，你也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探险家哦。”
罗星之一愣，想起自己总在做的梦，问：“什么？”
少有人经过的角落里，一只乌鸫蹦蹦跳跳着跃上墙头，歪头看着两个人类。
在某个瞬间，它的眼睛变得平静无波，像一双人的眼睛。
“神神叨叨的占卜师都这么说话，怎么样，我学的像不像？”
血族又变回了没心没肺的模样。
罗星之：“……你还挺有当神棍的天赋。”
她轻推着伊丽莎白向前：“你该走啦！”
血族一步三回头地往通道前挪，到了跟前又呲着牙威胁：“记得给我发消息，否则我就会在深夜回来找你！站在你床头盯着你！”
罗星之笑着抬手在手环上给她发了一条消息：【知道了，尊贵的伊丽莎白阁下。】
伊丽莎白扫了一眼新消息，满意地转回去。
系统似乎对被迫延长的等待感到不满，启动传送的速度都快了不少，通道几乎同时被收起，只卷起了地上的一片枯叶。
提示音随之响起：检测到玩家全部离开，病灶自动关闭。
唯一留下的人漫无目的的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环顾四周。肩上叽里呱啦乱叫的小玩偶怏怏接受了现实，不情不愿地钻进她的口袋，将自己藏起来。
过往的人大多行色匆匆，奔向各自的目的地，而罗星之也要再度回到这样普通的生活里了。
但她知道，敌意并未消失，只会化作丝丝缕缕的暗影，蛰伏在某些角落，等待下一次反扑的契机。
告别的情绪姗姗来迟，罗星之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点惆怅，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之间存在一层薄薄的透明屏障。
片刻后，手环的消息提示音驱散了莫名的情绪。中间人协会的工作群中发出通知，晚上将召开副本开放总结暨庆功大会，骨干们为此特地向学校预约了一个宴会厅。
确认过白默伊也会参加后，罗星之才勉勉强强地填了报名表。
*
会上最大的好消息莫过于：本副本病变值降低59点，世界整体病变值降低5点。这下就连悲观派也觉得高兴，而协会水群俨然已经成为乐观派的天下。
此前一直很嚣张的黄牛团体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内部变动，似乎有内部人士提交了详细的人员名单和交易明细。相关方面立刻开展了严厉打击，一段时间内恐怕是兴不起什么风浪了。
协会众人纷纷感谢那位不知名的英雄。
罗星之做贼似的蹭到宴会厅中央的长桌上，挑挑拣拣地选了一块看着味道不错的糕点，便找了个椅子躲在无人的角落里蹲着，还不忘用空着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叽里和呱啦，看它们两个在空中翻滚。
她突然觉得有些失落：“哎，之后你们又不能随便出来玩了。”
叽里听懂了她的话，悲伤地“叽叽嘤嘤”，呱啦则用自己的短手挠挠头，发出一声疑惑的“呱啦哇啦”。
“就知道能在这里找到你。”白默伊端着一杯饮料，穿过人群，在一旁坐下。
见她过来，罗星之郁闷地咬了一口糕点，说起自己正在琢磨的事：“小白，你说举报这批黄牛团伙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白默伊：“会长请了协会里的技术大佬帮忙追溯，但发现那个人就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样。大佬连吃两个瘪，现在还在自闭呢。”
罗星之总觉得有哪些地方被自己忽略了。但一时想不起，也就不再为难自己，摇摇头专心吃糕点。
在宴会厅中央，众多协会的骨干聚在一起围着长桌说笑，明亮的顶光在地面的瓷砖上投下他们的倒影。
罗星之说起自己被识破的事。
“真神奇，你们第一次见面脑回路就能对上，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白默伊也没想到有如此戏剧性的发展，好奇地问：“你这么演了一圈下来，感受如何，玩家和NPC有什么不一样吗？”
罗星之顺着她的话，开始逐一回想这次遇见的玩家，忍不住笑起来：“这些玩家乍一看很奇怪，但接触多了就会发现，他们不过是和我们一样的人，有自己的想法和行事方式。”
“嗯……当然这里的‘人’取的是广义。最多是世界背景不太一样，所以显得有点奇形怪状的。”
白默伊点头记下她的看法，说：“我接触到的玩家数量有限，印象最深的就是新闻中心那个抱着猫的小姑娘，她一直在换着法子跟我套近乎，有点社恐被迫营业的感觉，很有趣。我好像有点懂你的快乐了。”
“对了，有一个道士总在秋水湖边晃悠，我之前散步路过，突然被他拽住算卦，差点动摇我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罗星之沉默一秒，心道，难道系统的存在就唯物吗……
白默伊摇摇头，转而提起别的话题：“明天又要回到普通的大学生活了，我有一个大作业要实地访谈，字数下限一万。”
罗星之一想起纷至沓来的DDL就头疼，瞬间在椅子上瘫成一条咸鱼：“突然有点羡慕玩家。他们可以进入不同的世界，遇见不同的人，了解不同的想法，而我却要在千篇一律的生活里不断挣扎，人生啊！”
罗星之确实像是会喜欢玩家那样的生活，但多少有些叶公好龙。
白默伊笑着戳戳她的肚子：“咸鱼小姐，你是不是忘了，玩家都是死过一回，因为执念强才被系统找上的。他们不也是被某种目标裹挟着向前吗？”
罗星之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正，深沉道：“看来只有死亡才是唯一的宁静。”
没等她再继续大放厥词，手环“叮咚”一声，弹出了伊丽莎白的信息。
尊贵的伊丽莎白阁下：【发现一个有趣的世界，这里的生灵都是蘑菇成精。】
【偷偷尝了一口，会动的香菇并不好吃，还会被整个种族仇视。】
【骗子，说好给我发消息，转头就没有动静。我们分别已经两个月，月桂都要开了，某人还记得陪她演戏的伊丽莎白吗……】
白默伊不小心瞥见了几句，略带犹豫地问：“……你的那位玩家朋友？”
“啊，是她，”罗星之坦然地将信息展开在两人面前，对她说的“两个月”颇觉奇怪：“怎么回事，不同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吗，咱们这里只过去了几个小时，她那边就两个月了？”
白默伊提醒道：“等会再考虑这个问题，现在你还是先回条消息解释一下吧。”
罗星之赶紧手忙脚乱地打字。
夜空中最暗的星：【大白我冤枉啊！我的世界才过去几个小时！】
【难道是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不同？】
对面几乎秒回。
尊贵的伊丽莎白阁下：【猜想正确。据说在不同病灶之间穿梭的时候，甚至有可能穿越时空哦~】
【刚结束任务回到大厅，蘑菇世界的节奏确实很慢，原谅你了。】
聊天页面停留在这里，伊丽莎白留下一句足以动摇NPC世界观的话，又不知忙什么去了。
“哇哦，时空旅行！”
罗星之毫无阻碍地接受了新知识，开始设想实践意义：“如果趁放假的时候躲进时间流速慢的世界，假期就可以延长很多！”
“你总是能给这些新知识找到神奇的用法。在规则边缘大鹏展翅的时候，还是注意一点安全吧。”
罗星之敷衍地点点头，从手环中翻出了另一位好友顾晚云。
右上角的状态栏贴心地显示“病灶开放中”几个字。
她若有所思地端详着状态栏，摆出一副好学的表情：“已知：不同世界时间流速不同，假设两个世界之间的流速差固定不变，那么能否由此计算出其他世界当下的时间呢？”
“不知道，我不学数学好多年。”白默伊不假思索地拒绝回答。
她直觉罗星之又在憋什么怪点子，警惕地问：“你又想干什么？”
假扮玩家提供了新灵感，罗星之双眼放光：“好想去云姐的世界看马球！之前我每次去时间都对不上，会不会是因为副本开放刚好错过了呢。”
她的精力池也是神奇，副本关闭时整个人都懒懒的，精气神被抽干了似的。这才过去几个小时，又精神抖擞准备到处乱窜了。
白默伊见怪不怪，提醒：“你在那里人生地不熟，和在这里可不一样，而且……”
罗星之打断她：“aruaarua@#￥我猜你又要背诵员工协定了，打断施法！云姐的副本里只有两个NPC，我都认识，有她们罩着我你大可放心啦。”
白默伊还是拗不过她，只好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符咒，说：“行吧，你下定了决心八匹马都拉不回来。这个护身符是之前那个道士给我的，放在我这里没什么用，给你吧，权当求个心安。遇事机灵点，能跑就跑，找机会赶紧传送到员工大厅。”
“知道啦，白妈妈~”
罗星之正反瞧了瞧那护身符，一看就是赵通元那个怪道士塞的。
但她还是遵循“宁可信其有”的优良传统，郑重地将其放进了手环的储物空间里。
*
秋水湖边，协会的两个重要人物从宴会场里悄无声息地溜出来，找了处僻静地喂蚊子。
贺方定望着洒在湖面上的银白月光，叹了口气，幽幽开口：“已经不只一个人在报告里提到NPC的副本参与度增强了。这是系统出故障了，还是病灶的某种新动向？”
闻不语眼疾手快地打死一只趴在自己胳膊上的蚊子，轻“啧”一声，目中泛起某些看不清的情绪：“我之前一直以为，就算我们是‘中间人’，也更靠近原世界一方。但现在看来，我们好像和玩家越来越像，和系统越来越近。”
“……你是想说，Enki早就注意到了这种变化？”
闻不语摇摇头：“我不知道，那段记忆太混乱，很多事我也记不清了。”
贺方定又问：“那你还是要继续去其他病灶找Enki吗？”
闻不语勾了一下嘴角，说：“是啊，我有很多疑惑问她。关于她的突然消失，如何修改敌意的机制，还有我们究竟该如何看待这个世界。”
“想太多会陷入虚无主义吧。”
“可是不想又会焦虑，只好先做一些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啦。”
摸鱼会长在此刻收敛了周身懒散的触角，伸出一只手去接月光。他们都是一样的，总得切实地将精力投入某件事之中，才能避免陷入焦虑和茫然的循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