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结束后,谷鸣幽独自站在露台吹风。
这里是深城最大的电视台,露台宽敞,暖融融的灯光与错落有致的盆栽相映成趣,站在此处仰头可摘漫天星辰,垂眸亦见万千灯火。
只可惜,这满天星子,没有一颗守候着她,那万家灯火,也无一盏为她而明。
酸涩一点点积蓄在眼底,又被身后寻来的万帆云懒散的声音打破。
“在想母亲?”
谷鸣幽没有回头,只是僵着脊背,勉力挤出一声闷闷的鼻音。
万帆云了然,走至她身侧,随意抬起的左手拂过身旁的树影,于胸前翻转,掌心朝上,接住了洒落的微弱星光。
“你没有发现吗?”她似有若无地哼笑,眼里全是笃定,“她从未远去,她一直在注视着你。”
谷鸣幽偏头,含着一点泪花的眼眸撞上万帆云的笑颜,下意识抬手擦去泪珠:“我......”
“你做得很好,从未让她失望过。”万帆云收回左手,遥遥冲谷鸣幽做出一个举起虚无酒杯的动作。
“你的妈妈将你教得很好,所以你才知礼节,有孝心,不愿用恶意揣测别人。但她也一定身体力行地告诉过你,善良有时也需要刀刃捍卫。”
谷鸣幽的肩膀开始颤抖,眼圈通红,她捂住了脸,却没能堵住变调的哽咽,但即便如此,她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一直、一直没有塌下去。
万帆云抽出一张纸巾,犹豫几秒,将其团成一团塞进口袋里,搂过谷鸣幽的肩头环抱住了她。
“我真的、我真的好怕,我以为、我以为我真的要裹着烂泥去见妈妈了......”臂弯里传出谷鸣幽带着哭腔的,闷闷的话音,万帆云安慰似的拍拍她的后背。
“我真的、我真的全都试过了,我没有办法......”
“我知道的。”万帆云垂下眼睫,“在察觉到他们的恶意之后,你就已经举起了自己的刀刃。你做到了你力所能及的一切,如果你的妈妈知晓的话,她也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你独自努力了这么久,除过想为自己正名,还是想还你妈妈死后的安宁。”
“只不过对于曾经的你来说,网络上的蛆虫们过于棘手了。”万帆云松开渐渐平复的谷鸣幽,递去两张纸巾,扭头用湿巾一根根擦净手指,“鬣狗群起而攻之时,即使是虎豹,也难免避其锋芒。”
谷鸣幽摇摇头,轻声说:“可我现在,不也只是因为幸运地得到了你的帮助,才逆风翻盘的吗?”
“他们......确实很棘手,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万帆云静静盯视谷鸣幽一会儿,蓦然浅笑:“确实啊,毕竟你也不是虎豹,你只是一头小鹿,是鬣狗垂涎万分的食物。”
谷鸣幽沉默,无话反驳。
万帆云慢悠悠伸了一个懒腰,掀起眼皮:“可你并不会永远只是一只小鹿,而鬣狗却只是鬣狗罢了,不,说他们是鬣狗都是抬举他们了。”
漆黑的天幕下,女孩的双眸亮若寒星。
“谷鸣幽。”万帆云郑重念出谷鸣幽的名字,她微微颔首,“我不可能永远在你身边出谋划策,你知道的。”
谷鸣幽无端心悸,她有些疑惑地看向万帆云:“说这些是?”
“很简单。”万帆云一摊手,笑意盎然,“这是你的战场。我已将最锋利的武器递给了你,而接下来,你需要用它割开敌人的喉管,捍卫你的名誉和生活。”
“你刚刚那两句骂的就不错,我很喜欢。”万帆云右手一翻,一张名片被她塞进谷鸣幽的手心,“这也是我给你的考验。”
她眨眨眼,发丝随着她的动作一起一伏,晃晃悠悠:“我打算成立一个有关校园暴力与网络暴力的基金会,若你通过了这场考验,你便是负责人了。”
谷鸣幽不确定地指着自己:“我?”
“对啊,你。”万帆云肯定道,她笑弯了一双眼,“不用犹豫,谷鸣幽。”
“你没有错,请如谷女士期望的那样,于万里荆棘中劈出一条血路,于沉沉云雾中得见破晓。”
谷鸣幽低声重复一遍,忽而攥紧手心那张薄薄的硬纸,她几乎没有过多思考,等她反应过来,她便已经应下了这个挑战。
但一个问题突兀闯入脑海,驱使她轻声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我?”万帆云有些意外,她几乎毫不犹豫地答道,“我大概要忙于照顾某个高三的小崽子了。”
“不过我也会时刻关注这件事的,请你务必让他们活得惶惶不可终日。”万帆云抚着左眼下的泪痣,柔声说着,神情温婉和善,目中却闪烁着森森冷光。
......
告别了谷鸣幽之后,万帆云沿着河堤慢慢悠悠地前行。
杨柳依依,路旁矗立着莲花形状的路灯,一点辉光将还未干涸的水洼照得波光粼粼。人行道上铺着两种颜色的地砖,菱形的红色地砖交错嵌进白色地砖之间,万帆云或许是一时兴起,她垂着头,轻巧地迈步,每一步都踩在红色地砖上,她仿佛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只自娱自乐般玩着她自己制定的,仅有她一位玩家的跳格子游戏。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是一个陌生来电。她随手接通电话,大部分注意力却仍集中在这个目前她还未玩腻的游戏上,声调懒散,语气随意:“喂,请问是哪位?”
话筒对面陌生女孩的声音小心又轻微:“你好,请问是万帆云小姐吗?”
万帆云又一次跃到心仪的地砖上,唇角弯起,心情颇好地回:“是我,有什么事吗?”
“你或许已经不记得我了。”对面的声音腼腆又生涩,“我叫林晚镜。”
万帆云轻盈的脚步因为这个名字一滞,她暂停了自娱自乐的游戏,一点点挪动到河岸边,注视着黑沉的,偶尔闪出星点波光的江水,潮湿的水汽经由骤然加剧的呼吸深入腹腔,万帆云右手的几根手指微微用力,无意识抓紧了手机。
“我记得你,林晚镜。”万帆云话音沉沉,“你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林晚镜认认真真地说,她似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同学友善,家庭和睦,交了不少朋友。”
“真好,这才是你该有的人生。”万帆云虚虚拢住一片柳叶,任凭它在指尖打着转,“我还欠你一句道歉。”
细密的睫毛在万帆云眼睑留下小小的阴影,遮住了她的瞳孔,也遮住了她磅礴而出的自我厌弃。
“不,不是的!”林晚镜慌忙打断了万帆云的话,她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今天冒昧打扰,是想、是想向你道谢,和道歉的。”
“我听到你在节目上的话了。该遭人唾弃的是那些实施暴力的人,该万劫不复的也应是他们,你做了那么多事,你帮了那么多人,甚至也帮了我......”
“可能有些迟了,但万帆云小姐,我应该感谢你,谢谢,真的谢谢。”林晚镜真诚的声音自听筒那段传来,话到最后,她的尾音沾上了哽咽的哭腔,也将万帆云印象中已经模糊的女孩形象渐渐补全。
万帆云的心头像堵上了一团混杂的情绪,她辨不清自己如今是什么感受,她只是说:“你不必和我道谢的。”
“不!如果不是你朋友找到我,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些霸凌我的人渣之所以家里破产流落街头,是你的手笔。”林晚镜泣不成声,“而我,而我还曾经那样怨怼你。”
万帆云敏锐地从林晚镜破碎的话语中抓住了重点,“我的朋友?”
林晚镜吸吸鼻子:“是的,一头白发,看上去很冷淡的女生,她自称是你的朋友,告诉了我你的联系方式。”
“也是因为她,我才知道,你暗地里做了那么多。”
秦孚羽,你真是......万帆云扶住额头,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总做多余的事”,可泛上心尖的除过不知所措的茫然,还有一股暖融融的热流,那股热流中和了冷意,消融了万年不化的冰川,就连无时无刻堆积于心的自厌和毁灭欲,都消散了些许。
“这只是我应该做的。”
“但你做的一切救我于水火之中。”林晚镜说,“谢谢,我真的......”
她又带上了点哭腔:“而我、而我以前因为不敢反抗霸凌我的人,就迁怒于你,我才是......那个必须要道歉的人。”
万帆云截住了林晚镜一叠声的道歉,她扶住栏杆,轻声但不容置疑:“林晚镜,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如果你永远活在被欺凌的阴影之下,即使我解决掉了他们,你也会遇到下一个‘他们’。”
“我很高兴,你能继续做你自己。”过河风扬起万帆云披散身后的卷发,丝丝缕缕的柔软拂过万帆云的脸颊,也一点点软化了她强硬的伪装,她笑了,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栏杆,嗓音柔和得像夜莺奏唱的小夜曲。
“所以不需要道歉或者感谢,好好生活下去吧。”
林晚镜似乎愣住了,待她反应过来,万帆云的道别已经先一步传来:“那我先挂了?”
“啊、好、好的。”林晚镜顿了顿,“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万帆云轻叹一声,终是没有说什么,挂断了电话。
她立于柳树下不知多久,微弱的星芒与灯光相融,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四周的树影交错,变成一副怪异的图画。
终于将视线从这幅图画上移开,万帆云给秦孚羽发了一条消息,充斥着事后兴师问罪的意味。
“我没有让你去打扰人家吧?”
秦孚羽的消息回的很快:“看来是林晚镜联系你了吧?”精准的预测愈发昭显她的早有预谋。
万帆云咬牙,手上动作不停:“是,真不愧是‘轻羽’啊。”
秦孚羽的回复接踵而至:“有没有感觉轻松一点?”
万帆云沉默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机屏幕,几乎要把秦孚羽的那句回复盯出个窟窿,她回:“回去再跟你算账。”
秦孚羽的下一句有些奇怪:“帆云,你现在很想见我吗?”
万帆云没多想,没好气地打了一句:“废话。”
覆手为雨:【抬头看看吧。】
万帆云心头一跳,某种猜测盈满内心,她抬头,一眼便看到了街对面,站在路灯下,浅笑盈盈的秦孚羽。
暖色的灯光铺上秦孚羽的银发,被林晚镜形容为“冷淡”的脸上此刻满面温柔笑意,她注视着万帆云,无声做了个口型:找到你了。
万帆云有些诧异,又有些欣喜,她收起手机,穿过马路,走至秦孚羽面前,微微仰头:“怎么过来了?”
“见你一直没有回来,我来接你。”秦孚羽摘下万帆云头发上的一片柳叶,对万帆云行了一礼,“小姐,该回家了。”
万帆云:......
万帆云搓掉一胳膊的鸡皮疙瘩,佯怒:“好好说话!”
秦孚羽弯了弯唇,跟万帆云并肩前行。
已经临近半夜十二点,街道上行人寥寥,二人不紧不慢地走着,身后的两道影子交融得不分彼此。万帆云勾了勾秦孚羽的小指,睨她:“你怎么擅自去找林晚镜?”
秦孚羽趁机扣住万帆云若即若离的那只手,她没有看万帆云,只有温柔的低语飘进万帆云的耳蜗:“没有特别的理由,仅仅是觉得你值得罢了。”
万帆云莫名觉得好笑,她不以为意:“我有什么值得的?”
“哪里都值得。”秦孚羽终于垂眸看向了万帆云,她藏在眼底的那点情绪烫得万帆云一个激灵,而秦孚羽已经轻轻抬手,食指一触即分地点在万帆云眼下的那颗泪痣上。
“在我见过的千万风景中,你最令我想要停留。”秦孚羽轻声道,“可能也掺杂了一点我的私心。”
“我想,你这么好的人,不应该被任何人误解,迁怒。”她微微倾身,执起万帆云的右手,置于唇边,柔软的亲吻落在万帆云的手背,而后秦孚羽抬眼,与万帆云注视她的视线相接。
这是一个将自己置于下位,仰视对方的动作,万帆云恍惚间竟从秦孚羽的动作中品出几分怪异的信任与虔诚,她很快否决了这份感受,不管是秦孚羽先斩后奏的决定,还是她以退为进的行为,都表明她和万帆云一样,是个做了决定就绝对不会动摇的人。只不过万帆云更加锋芒毕露,而秦孚羽的强势被她藏在温柔的表象下。
这果然是新一轮的交锋与试探吧。万帆云心想,她按捺住紊乱的心跳,凑到秦孚羽耳边咬牙:“你也太自作多情了,轻羽。”
“你这么做,是想把我架上高空,成为被神化的对象吗?”她往秦孚羽的耳畔吹气,声音渐渐愠怒,“你认为这是我想要的?”
“不。”秦孚羽仍然是那副温顺的模样,在万帆云面前,她似乎总是敛起全身的锋芒,但她话语中的坚决与不容置疑让万帆云都一时恍然,“我从没这么想过。”
“我只想待在你的身边,不论你做什么事,只要你想,我都能成为你的助力。”秦孚羽捏了捏万帆云的手心,“只是,我总会觉得你在孤独地走在自己的路上,痛苦但坚定,压抑且倔强。”
“我不是为了神化你,而是想向你证明,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你背负的罪孽也可以放下。你总说她们——云衿悠、段东篱、林晚镜——都值得,但帆云,你在我心里,也很值得。”
“我希望你走下去之前,也能看到,你的身边已经有很多同行者了。”
“你......”在这一刻,万帆云难得有些失神,这不是濒临崩溃时失控的预兆,而是遇到从未想过的情景时无措的表现。她抽出被秦孚羽握在掌心的右手,揪住秦孚羽的衣领,她想说点什么,从小到大的礼仪教养让她总能清楚地知道自己该说哪句话,可现今她却寻不到一句合适的语句,她想她的表情一定茫然极了,但她却压根不想顾及表情管理。
她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情绪,是开心的吧?可胸腔的酸涩却一点没有减弱。是难过的?可她的唇角却有点上扬的趋势。是委屈?是慰藉?是如释重负?或许都有,或许都没有,无数情绪碎片迸溅,万帆云却拾不起哪怕其中一块。
她难以遏制浑身的颤抖,难以抑制脆弱的眼泪,秦孚羽想捧着她的脸看看,她躲开了,因为有泪珠颤巍巍地挂在眼睫,模糊了天地,她只能尽力埋下头,将自己一塌糊涂的面容藏起。
半晌,不断痉挛的喉咙终究吐出了一句话,当做对秦孚羽那段剖白的回应:“......你怎么总做多余的事?”
好像是抱怨,又好像是撒娇的反话,万帆云的尾音腻上一点细小的抽气,越发显得模糊不清。
秦孚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反问:“帆云,跟林晚镜聊过之后,你有没有轻松一点?”
万帆云身体一僵,她不愿意讨论这个话题,于是故作不满地说:“这就是多余的事。”
“是吗?”秦孚羽终于捧起了万帆云的脸颊,她拭去万帆云眼尾的湿润,语气笃定,“那就是有了。”
“如果你有轻松一点,那我就不算自作多情。”她笑笑,“同理,也不算多余的事。”
“秦孚羽,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的感受?”万帆云攥住秦孚羽的衣袖,手指有些发抖。
而秦孚羽一点点描摹着万帆云的面容,专注又真挚,她的回答像夜晚的海风,裹着万帆云想要的所有,扑了她满怀:“如果我说,因为你是万帆云,你会信吗?”
万帆云扯了扯唇角,她问:“如果我不信呢?”
秦孚羽眼底炽烈的情绪毫无保留地向着万帆云倾倒,她专注地看着万帆云的眼睛,认认真真地回答:“那我就一直重复到你相信为止。”
“你......”万帆云卡壳,终是转过身去不再看她,只轻轻从喉底压出一声,“随你。”
秦孚羽失笑,她几步跟上万帆云,轻唤:“帆云。”
“嗯?”
“房东不准备继续租给我了,我现在无家可归了。”秦孚羽无辜眨眼,装出一副可怜模样。
万帆云无语:“你继续租个别的。我可不信堂堂轻羽连房租都付不起。”
“那就离你远了。”
“......你跟云衿悠一起住。”
秦孚羽扯着她的衣袖,啼笑皆非:“你认为她会同意吗?”
万帆云想到了小崽子那个炸毛样,有点头疼地看向秦孚羽:“那我把对门买下来,以后我是你的房东。”
秦孚羽:......
她几乎是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用了。”
万帆云歪头:“真的不用了?”
秦孚羽摇摇头,她明白,这次试探应该到此为止了。尽管心里再如何憋闷,她的表情依旧是无懈可击的温顺柔和,她扯出其他话题,跟万帆云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难得上线一小会的0628仰头望天,替秦孚羽说出了那句憋在心里的话:“万帆云,我恨你是块木头!”
“你很狂啊。”万帆云冷笑,“你最近都没有说什么话,是能量不足陷入沉睡了吧?系统,我现在要对你做什么可是很方便的,我劝你不要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招惹我。”
0628嘤了一声,吓得把自己麻溜禁言了。
万帆云止住脚步,她叫了一声秦孚羽的名字。在秦孚羽回头无声询问时,她笑了:“要一直待在我身边。”
秦孚羽舒展眉眼,她琥珀色的眼眸在一瞬间溢满细碎的星光:“好啊。”
“走吧。”万帆云抓住她的衣袖,秦孚羽再次握住万帆云的手,二人继续沿着这条街道不疾不徐地走着。
万帆云再次披上那层游刃有余的伪装,她的余光瞟着秦孚羽白皙的侧脸,内心没有一丝歉疚和不安。
她知道秦孚羽想表达什么,毕竟,她又不是真的木头。
但秦孚羽,这个神秘的黑客自出现时开始就一直若有若无地掌握着主控权,她让万帆云看到的,永远是她想让万帆云看到的。
所以,在抢回主控权之前,万帆云不介意去扮演一个不解风情的木头。
......
时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着,万帆云好像又回到了最简单的日常生活中。一边薅着云衿悠努力学习,一边偶尔看看白瑜然和谷鸣幽那边的进度,有时也会与赵惊鹊与段东篱见面,或者探望一下安记年,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了。
至于秦孚羽,她也加入了万帆云的晨练活动,两人配合默契,提溜着生无可恋的小崽子疯狂补课。云衿悠回到学校之后,万帆云又多了一项准备营养餐的活动,秦孚羽便给万帆云打下手,万帆云忙于其他事时,她也会下厨。
谷鸣幽在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一个一个告倒了曾经参与网暴她的键盘侠们,有些情节较轻的公开了道歉信,交了赔偿款,正准备秽土转生重振雄风,谷鸣幽摇身一变,变成了“余火”基金会的负责人,专门负责网络暴力这块,只要有需要,都可以向基金会提出申请,获得法律援助。
对此,为了给余火打宣传参加了采访的万帆云笑眯眯地解释说:“我只是响应国家号召。”
国家早几年公布了《关于办理信息网络实施诽谤等刑事案件的司法解释》,这样说倒也没错。
对此嘴角抽搐的云衿悠的评价是:“假,太假了!她就是单纯的看键盘侠不爽而已,当然,我也一样。”
而万帆云的措施同样简单粗暴:“这套数学卷子你写完了吗?”
云衿悠一脸麻木:“我写,我写。”
在鸡飞狗跳的打闹与欢(痛)乐(苦)无(绝)比(望)的刷题中,高考一天天临近。
直到考完出分,万帆云都没有询问云衿悠的感受,她只在最后一门结束后拿着一大捧向日葵塞进云衿悠怀里,揉了揉小崽子柔顺了不少的短发:“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云衿悠双手捧着快把她的脸遮住的花束,一头扎进了万帆云怀里,嗓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哽咽:“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放弃了,一切都是你来了才好起来的,谢谢你,表姐。”
万帆云一边偷偷将云衿悠的短发捏得炸起,捏出几个尖尖的角,一边拍了拍云衿悠颤抖的后背:“好啦好啦,这么煽情干嘛,考完我们先去吃大餐!”
云衿悠不好意思地起身,擦干眼泪,破涕为笑:“好。”
她顶着被万帆云捏得东炸起西炸起的短发,眼眶通红,更显形象滑稽。
几分钟后从车的后视镜看到自己模样的云衿悠:“万帆云!你是小孩子吗?这么幼稚!”
六月二十四日当天,万帆云和秦孚羽一早守在电脑旁,一眨不眨地盯着时间,等着十二点一到便开始查分。
云衿悠:“倒也不必这么郑重吧?”
万帆云有些兴奋过头:“我还没经历过高考查分呢。”毕竟是直接保送。
秦孚羽一脸严肃:“毕竟是你是我亲自教的。”学生考太差的话老师也很丢脸的。
云衿悠:“......你们开心就好。”
正聊着,时间到了,秦孚羽几乎立即点下了查询键,而成绩却没能立即刷新出来。
万帆云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含混道:“查询人数太多,系统反应不过来也正常,只能等等了。”
过了没两分钟,云衿悠的手机响了,她打开,噗嗤笑了:“得了,短信先来了,不用查了。”
她话音未落便被两个飞快窜过来的身影冲的倒仰,万帆云腾出一只手拽住她,三人凑在一起看成绩。
“总分620,省排429。”万帆云摸着下巴,有些遗憾,“我的学校上不了了啊。”
秦孚羽则打开电脑上的一份表格:“我写的程序分析过了,按照各大高校在深城历年的分数线,620分能选择的高校有.......专业可以选.......”
云衿悠默然,她不知道其他同学家里是什么情况,但一定不会是她家这种奇葩的情况。但,她很开心,这种被重视的感觉。
她坐在一旁,静静听着万帆云和秦孚羽讨论她大学专业的选择,内心的安定感越来越大,让她情不自禁地满面笑容。
手机再一次震动了一下,云衿悠低下头,在看到邮件的发件人时瞳孔骤缩。
万帆云立即注意到云衿悠这边的状况,她冲秦孚羽打了个手势,二人停下讨论,凑到了云衿悠身边。
“怎么了?”
“万帆云。”眼泪一点点坠落,云衿悠眨了眨眼睛,眨出更多的酸涩和腥甜,“我收到了,缈缈的邮件。”
“她在过去,给未来的我,发来的邮件。”
云衿悠将头埋进臂弯里,她不记得是多久之前的习惯了,好像是父母过世之后,缈缈每次安慰她,便是将她抱紧,让她在她的臂弯里放声痛哭。
她勉强睁开模糊的泪眼,泪珠一串接一串地滚落,不时清晰起来的视野中,邮件上那句最平常不过的问候刺目至极。
......
【亲爱的小云:
展信佳。
好久没用这么正式的格式了,真不习惯啊。但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次,当然值得正式一点。
高考成绩出了吗?肯定考得超级棒吧!我对你的实力可是抱有十万分的信心。原本还想过跟你打赌一根辣条猜你的成绩呢,可惜我应该到不了那个时候,遂作罢。
如果这封邮件真的出现在你眼前,那我应该早就死了吧。
哎呀,掉眼泪了?不要难过,不要哭啦,我现在可没办法帮你擦呢,你这样,我会有负罪感的哦。
我希望不论何时,我的小云都能漂漂亮亮地笑着。
或许你已经知道我经历了什么,或许你可能埋怨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可是,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小云,这是一片泥潭,我不能把你也拉进来。
什么?你说你一定会跟我一起?我知道啊,正因为知道你是这么个冲动到会舍身跳粪坑的傻子,我才瞒着你的!
而我呢,我当然是努力爬出去了。我们约好要一起努力的,我怎么能让你领了先呢?
我已经收集到了一部分证据,五月二十日后,如果我还活着,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我都会把这些证据发出去。如果我死了,这些证据会跟着这份邮件一起,在高考出分后出现在你的邮箱里。
不过到那时,我的死势必会被他们压下去,或许彻底封存,或许毁灭殆尽。所以小云,我把这个选择权留给你。
你曾经在人群中拉住了我的手,从那时起,你成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
无论你作何选择,都是我的意思。
其实我私心你能一直记得我,但我果然还是更喜欢快快乐乐地生活在这人世间的云衿悠。
还有几天,还有几天就结束了。如果我还活着,我会亲口将我遭遇的所有,都告诉你。如果我死了,请把我的死因暂时放下吧。因为我的小云啊,值得更好的一切。
愿你的未来如长风般顺遂。
缈缈
于20xx年5月17日】
......
“她一直是这样,她一直是这样!”眼泪蜿蜒淌下,有几滴流入不住颤抖的嘴中,又咸又苦,正如云衿悠此刻的心情,她将头埋得更低,整个人几乎蜷缩在一起,这是她孩童时期最有安全感的姿势。
她的嘴唇嗫嚅着,她的手臂颤抖着,她的声音也几乎溃不成形:“明明.......明明缈缈自己也是值得漂漂亮亮活着的生命啊!”
“明明她自己也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人。”云衿悠的手抓住了沉默的万帆云,她呢喃着,下唇咬出的齿痕渗出鲜艳的血色,“为什么、为什么她那么傻那么傻?”
万帆云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轻轻触碰屏幕,接收了与邮件一同发来的附件。
那是一个压缩包,解压之后,万帆云看到了很多张图片。
有偷拍的开房记录,有对着镜子拍的身上的伤痕,还有一段模糊的三人霸凌她的录像,中间夹杂着她收集的其他被害者的信息,甚至一部分褚宇阳三人的聊天记录,但更多的,是拍的自己的伤痕。
青青紫紫,新伤叠着旧伤,光看着难以想象她经历了何种非人的折磨。
吕缈缈啊......万帆云无声叹息,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个普普通通,毫无特点的名字,她低声喃喃:“我都有些佩服你了。”
即使身处那种境地,仍然想着拯救所有和她一样的人,为此不惜将自己当做祭品。
究竟是怎样纯粹的灵魂,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究竟是怎样美丽的生命,才能下定这种决心?
万帆云终于给出了云衿悠上面问题的答案,她揽过云衿悠的肩膀,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因为她一直是这样的人啊。”
“她一直那么热烈而鲜活,那么纯粹而美好。”
云衿悠还在低声抽泣:“可是、可是她永远离开了我,她再也没有明天了!”
万帆云抹去云衿悠的眼泪,直视着小狼崽迷惘的双眸,她说:“可她还留下了你。”
“缈缈给你留下了火种,而你需要带着她教会你的东西,将这点火种,传递下去。”
“这就是,‘余火’的含义。”
云衿悠颤声问:“所以你才问我想不想和谷鸣幽一起管理余火?”
万帆云弹了弹她的脑门,强调道:“是未来,现在学业最重要,你还差的远呢。”
“我明白了。”云衿悠抬起胳膊用衣袖蹭掉了剩下的泪水,她的眼睛因为刚哭过一遭变得湿润,可痛苦与迷茫已经被她丢弃了,她仰起头,“万帆云,我想学法律,我要当律师,为余火提供法律援助。”
万帆云双手捏着云衿悠的脸颊肉,用力揉搓拉扯:“余火可不是什么三流律师都用的哦,小崽子,你还要好好加油!”
云衿悠拼命拍打万帆云的手背:“泥步药台国粉。(你不要太过分)”
好不容易等到万帆云放手,云衿悠揉着脸颊,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得得得,你最厉害。”
秦孚羽则转过身:“程序刚刚新分析过一轮了,这是可供选择的政法院校与专业。”
三人又凑到一堆,继续研究云衿悠的择校选择了。
.......
两年前,五月十七日,星悦网吧。
她小心将u盘里的证据导出,加进定时邮件的附件,点击了发送后,邮件会在固定的时间发给她想的那个人。
小心清理掉了电脑上残留的信息,她将u盘装进兜里,起身背起书包离开。
走到前台时,她对网管笑笑,指了指前台堆着的失物里的一个旧钥匙扣,问道:“这个,可以卖给我吗?”
网管奇怪地瞥了她一眼:“那堆东西很久没人认领了,你要是想要,加五块拿走吧,堆着怪占地方的。”
她将零碎的现金放到网管手边,拿走了那个炸毛小狮子的钥匙扣。
网管收拾零钱的手碰到了一个硬物,他拨开零钱,发现是一个小小的校牌,他叫住了即将离开的女孩:“这是你的吧?小心点别忘了。”
“是的,谢谢。”她回身,右手接过了自己的校牌,左手仍然小心地护着炸毛小狮子。
网管有些好奇:“你很喜欢这个吗?”
她一愣,轻声说:“也不算,就是.....让我想起了我的一个朋友。”
爱屋及乌啊,网管理解地点头,目送着女孩的身影渐行渐远。
重新别在她胸前的校牌上,用印刷体写着她的名字:“吕缈缈,高一三班。”
考完了考完了,寒假应该能写快一点。下一章是缈缈番外,吕缈缈线至此正式完结了。小云同学可以下线啦【什】
缈缈真的是如同夏花般绚烂的女孩子,而她也一定去往了灵魂永远安宁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6章 世界一:《霸道总裁的小甜心》(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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